第五十四章 yourheart
棕櫚樹下,彈吉他的塞班裔歌者收撿著吉他盒里的錢。
硬幣占多數(shù),一盎幣的都比較稀少。
感嘆謀生不易,正打算收吉他走人,卻見一個(gè)挺帥的黃種青年走到面前。塞班裔歌者不明所以:“先生,我收攤了?!?p> 甘臨回頭望身后看押自己的侍者。停車的位置離此處足有兩公里,侍者不同意跟他們回去取卿清的錢包,理由是懷疑其自身安全得不到保障。提出要么付錢,要么報(bào)警,連卿清再幫彈鋼琴也不答應(yīng)了——他們快打烊了。
沒奈何,甘臨想起自己錢包多半是在外面聽歌湊熱鬧的時(shí)候被摸走的。哪里掉了錢,就只有哪里找回來咯。
“我們差多少錢?”甘臨問侍者。
“149盎幣,還有20盎幣小費(fèi)?!笔陶呙鏌o表情。
甘臨轉(zhuǎn)身與塞班裔歌者商洽了好一會(huì)兒,終于以20盎幣的租金租得吉他、音響半個(gè)小時(shí)。
侍者抱著手冷眼旁觀,他不相信甘臨能在半小時(shí)賺到189盎幣。他隨時(shí)準(zhǔn)備抓人,重點(diǎn)盯住身邊的女孩。男人或者跑得快,女人一定能抓住。到時(shí)候報(bào)警,跑得了教士跑不了教堂。
甘臨接過吉他,照例是隨手彈了彈,試試音質(zhì)。
看向卿清。
燈光下,女孩對眼前的窘境視而不見,反倒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我剛剛為你寫了首歌?!备逝R笑。
女孩鎮(zhèn)定:“你寫的歌一定是很好的。叫什么?”
甘臨說:“take me to your heart”。
女孩鎮(zhèn)定:“哦?!?p> ......
棕櫚樹對面,一家餐館的二樓。
卿鳳池得意地把甘臨的錢包丟給撲克臉:“找機(jī)會(huì)把錢包里的證件還回去,錢就留下打賞給偷包的小弟吧?!?p> 一面用望遠(yuǎn)鏡觀察下面:“這大陸仔挺有錢的。你說他只是個(gè)棉紡廠文工團(tuán)團(tuán)員,我不信。包里能裝上千盎幣,能夠帶小孩出國找史密斯醫(yī)生手術(shù),肯定是國內(nèi)的頂級二代。背景絕對不簡單,查,繼續(xù)給我查。”
看到甘臨拿起吉他,嘴角歪得老高:“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何況他還不是英雄。為了一餐龍蝦的錢,上街乞討賣唱,呵呵。......清兒,不是哥哥改主意,不讓你交朋友。但是你這次過線了,居然找王姨教你穿衣打扮,還跑來找人約會(huì)?你以為王姨不說我就不知道了?”
心中在滴血,從小養(yǎng)大的妹妹竟然瞞著自己戀愛了!自己如珠如寶、精心呵護(hù)的小花,這就要被豬拱了?
不!沒過哥哥這一關(guān),堅(jiān)決不同意!過了這一關(guān),也不同意!清兒你還是個(gè)孩子,只能有純潔的友誼?。。。?p> 妹妹男朋友什么的,那是什么畜生妖怪?
“出丑吧,出丑吧,出丑吧,讓她嘲笑你,讓她看不起你!”卿鳳池盯著下面,眼睛冒出血絲。
......
卿清從小就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通常人的喜悅、悲傷、憤怒,對她而言卻是過眼云煙。仿佛,她與世界隔著一層,朦朦朧朧,總不真切。
幼年跟隨父兄流離漂泊,輾轉(zhuǎn)多地,像隨季節(jié)遷徙的鳥。
有時(shí),甚至在半夜,這鳥群的首領(lǐng)發(fā)現(xiàn)獵人持槍逼近,一聲悲鳴,群鳥四散。來不及撤退的小鳥,在媽媽的翼護(hù)下,躲避于蘆葦從中,聽任獵人皮鞋踩著草地的聲音在耳旁盤旋。
舊的鳥群首領(lǐng),自己的父親在與其他鳥群爭奪的斗爭中,血濺湖泊。
母親,鳥群中最美麗的雌鳥,失去飛翔的動(dòng)力,從空中墜下,落于自己的面前。
太早見過了太多常人難以忍受的血色畫面,反而沒有太多感覺。顛沛流離,她不以為苦。槍林彈雨,她不以為憂。生離死別,她淡然處之。秋水一樣的瞳子里,任何事情都留不下痕跡。
大人們一開始夸她乖,后來又有人偷偷說她呆,還有人說她怪。因?yàn)樗藲q都不會(huì)說話,除了生活能夠自理,對外界刺激幾無反應(yīng),像一個(gè)精致的木偶人。
直到王姨來了。
在哥哥新建的花園里,彈起了路德維希的《月色》。
她彈得真好啊。悲愴與柔情,像兩朵幽蓮于靜湖中并蒂綻放,像月下女神乘著小舟隨波蕩漾。女神伸出溫柔的手,撥開了把她隔離起來的那層膜,將她從深冬的水里撈了出來。
色彩,聲響,觸感,味覺,香氣......凡此種種,霎時(shí)變得鮮活起來。
也是在這一刻,她第一次開口說話,她說:“要學(xué)要學(xué)......”
她真的喜歡音樂。
而此時(shí)此刻,她百分百地篤定,除音樂以外,找到了另一件喜歡的東西。
甘臨。她喜歡甘臨。喜歡得猝不及防。
她的瞳子里滿是燦爛的星光,聽著甘臨唱出來的歌。他的歌聲是這樣的低沉有力,帶著不甘于命運(yùn)安排的反叛,帶著奔向曙光的堅(jiān)定,像黑夜中的燈火,像寒夜中的溫存,安撫著人們躁動(dòng)的內(nèi)心。
他唱:
“Hiding from the rain and snow”(藏身于雨雪之中)
“Trying to forget but I won't let go”(努力忘記,但我怎能就這樣離去)
“Looking at a crowded street”(看著熙熙攘攘的街道)
“Listening to my own heart beat”(卻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So many people all around the world”(這么多的人在世界上)
“Tell me where do I find someone like you girl”(請告訴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像你一樣的女孩)
“Take me to your heart”(讓我進(jìn)入你心間)
“Take me to your soul”(與你的靈魂相伴)
“Give me your hand before I'm old”(給我你的手,在我老去之前)
“Show me what love is haven't got a clue”(問情為何物在我們彼此離開前)
“Show me that wonders can be true”(問奇跡上演)
“They say nothing lasts forever”(他們說沒有什么可以天長地久)
“We're only here today”(我們也能此時(shí)相守)
“Love is now or never”(現(xiàn)在或者永不回頭)
“Bring me far away”(請帶我一起遠(yuǎn)走)
......
小樓上,卿鳳池眼睛中的血絲在褪去。他喜歡音樂,是因?yàn)橄敫妹糜泄餐Z言。但出發(fā)點(diǎn)如何,不改變他本身具有的極佳音樂素養(yǎng)。
站在小樓上,聽得清楚,也看得清楚。
一首歌把流行樂、搖滾、鄉(xiāng)村音樂、藍(lán)調(diào)融合得如此透徹!這個(gè)大陸仔TM的是高手?。∵@是高手??!
棕櫚樹下,原本僅有三五個(gè)觀眾,陸陸續(xù)續(xù)的人從四面八方圍來。不一會(huì)兒,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好幾圈。
許多人露出如癡如醉的表情。
而他的妹妹,就站在甘臨對面。
她笑得好甜。
卿鳳池預(yù)感到今晚讓甘臨出丑已是不可能。
索性把注意力從甘臨身上挪開,一面聽歌,一面專注地觀察自己妹妹。
不愧是我家清兒,我家清兒天下第一可愛......但清兒從來沒對任何人露出那樣的表情......你還是個(gè)孩子??!矜持一點(diǎn)好不好......好心酸。
撲克臉在一邊看著自家老板表情變幻。一個(gè)盯梢自己妹妹的變態(tài)妹控,這就是所謂“LA之虎”嗎......好丟人。
一曲畢,棕櫚樹下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掌聲,匯聚形成與海浪拍岸抗擊的浪潮。
卿鳳池勉強(qiáng)撐起笑容,緩慢地拍了三下掌:“好,好,好,唱得好,唱得妙,唱得呱呱叫?!蓖酢?、蛋當(dāng)著我的面對我妹妹唱情歌!
回頭吩咐撲克臉:“立刻、盡快查清楚這家伙的背景!”
聽到剛剛停下的掌聲又起,拿起望遠(yuǎn)鏡又望去。
一幕,出現(xiàn)在望遠(yuǎn)鏡中。
他的妹妹,像一朵小白花一樣,飄到了甘臨懷里。
兩人的唇,吻上了。
卿鳳池瞳孔放大、放大、放大。
......
只一曲,還清了欠海之霸的餐費(fèi)。剩下的錢全部給了塞班流浪歌手,這些錢抵得上他一周的辛苦。
甘臨與卿清兩人_各自提著鞋子,牽著手,赤足走在海灘上。
Hermusa海灘是白沙海灘,沙粒是珊瑚、貝類等破碎化的產(chǎn)物,比一般沙粒更為細(xì)膩。踩在上面非常舒服。
這時(shí)海灘上的人已經(jīng)少了許多,偶爾有歡笑聲自他處響起,卻更顯寧靜。
兩人隨心所欲地聊著。
說彼此的過去,說音樂,說美食,說生活中的一些煩惱,零零碎碎,絮絮叨叨,沒有什么主題。
興之所起,踩踩海水,玩玩沙子。
走累了,就肩靠肩坐下來。
不知不覺,氣息交織,兩人的臉龐越挨越近。
甘臨看著女孩,她的臉頰像是染了一層胭脂,她的瞳子反射著自己的倒影......她美得讓甘臨有些出神。
甘臨忍不住又問:“我們以前一定見過?!?p> 女孩笑:“對啊。你搶了我的小人書。”
甘臨沒印象,追問。
女孩不答,又主動(dòng)把唇湊上:“還要?!?p> 月亮下面,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