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龍蝦
依舊是卿清開車,甘臨坐副駕。
女孩聽到去吃龍蝦,有點犯饞了,一路也不多話,車開得飛快。
甘臨也不擔心,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一面從手套箱里翻找磁帶。昨天的二三十張爵士已?jīng)全部換成了舞曲,有盎撒的,也有條高的,還有港灣群島的。
“咦?葉舒宜的專輯也有?”葉舒宜是港灣今年涌現(xiàn)出的一位很有亮點的新人,坊間將她與卿清并稱。就連池子君也說兩人都是明年三月港灣金曲獎最佳新人的有力競爭者。發(fā)現(xiàn)卿清居然在聽葉舒宜的專輯,讓甘臨有些意外。
卿清專心開車,隨口答:“嗯,因為好聽?!?p> 早應該知道她不會在乎這些的。甘臨笑笑,把葉舒宜的專輯放進去,又把聲音開大了些。
葉舒宜的曲風以舞曲、流行搖滾見長,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高音。行家一聽就知道,她的高音不是靠技巧,就是靠一對巨肺,直接用真音硬生生騎上去。而且不管多高的音,跨度多大的調,駕馭起來都是穩(wěn)穩(wěn)當當、信手拈來。
從音樂性上說,葉舒宜與卿清的確不該放在一起相提并論,兩人走的路子完全不是一碼事。實際上,甘臨聽了葉舒宜的歌,倒覺得她與自己師妹唐敏有得一拼,如果有機會能夠讓這兩人同臺飆音,卻是一番盛景。
灑脫、大氣的歌聲中,甘臨把座椅靠背放平,躺了下去。今天去捷森的莊園已經(jīng)是強撐著精神了,這會兒后腦勺都隱隱有些發(fā)痛,是該小憩一下了。
透過天窗和擋風玻璃,可以看到天邊的火燒云。各色的云,有紅彤彤的,有金燦燦的,有半紫半黃......像是打翻了調色板似的,在天空中呈現(xiàn)出許多不規(guī)則的形狀。
甘臨瞄了兩三分鐘,看到的馬,看到了狗,看到了老頭,就是沒發(fā)現(xiàn)龍蝦形狀的。困意襲來,慢慢合上了眼瞼。
......
不知過了多久,一縷咸咸涼涼的海風透過玻璃窗,吹進車里。
甘臨幽幽醒來,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迷茫地四望。差不多有一分鐘,意識才算清醒,發(fā)現(xiàn)車子已經(jīng)停在了海灘邊的停車場。
主駕駛座上沒有人,車子鑰匙還在上面,卿清的卡通包包還在上面。
從車上下來,伸伸手,踢踢腿。側耳聽,嘩啦啦浪潮拍岸。抬頭望,已是漫天繁星。
精神大振,饑餓感襲來。甘臨等了一會兒,不見卿清回來。便把鑰匙取了,包包放后備箱里,沿著海灘邊的道路往前尋去。
走了不到兩百米,看到指示牌:Hermusa海灘。
海灘道路大概四米寬,道路左手邊下了矮矮的堤岸就是海灘,右手邊則是一棟棟房子。房子大多是烤肉店、海鮮店,以及售賣、租賃游泳和沖浪設備的。路上行人三三兩兩,越往道路里面走人越多。
瞧了眼海灘上扎堆的人群,甘臨想了想,決定還是先把附近的餐館找一遍,然后才去海灘看看。
一路找了好多家店,人也沒找著,卻把甘臨的饞蟲勾起來了。盎撒在當世列強中隱有霸主之姿,在飲食一道上卻殊無建樹。唯一可取的或者就是烤肉、海鮮之類。
甘臨在一家烤肉店擺到外面的攤子前貪看了好一會兒,那牛肉起泡的滋滋聲,還有濃厚的香料味,令到他吞了好幾口口水。
繼續(xù)往前,行經(jīng)一處T字路口。
甘臨停步望了望,分岔路口的兩邊都有不少餐館,多數(shù)餐館屋頂上都立著夸張的龍蝦雕塑或者霓虹燈。道路正中,卻是一排高高的棕櫚樹,不少人聚在棕櫚樹下,不知在圍觀什么。
信步走進去,音樂的聲音越來越響。
有人在用吉他彈唱鄉(xiāng)村音樂。甘臨在外圍駐足聽了一會兒,覺得唱得一般,彈也彈得一般,便沒了興趣。
又找了兩家店,然后進入岔道中最大的一家名為海之霸的龍蝦餐館。
金發(fā)的男侍者笑著迎上來:“先生,需要什么?”
甘臨說:“我找一下朋友?!币幻娲蛄康陜?。這家店足有三百多平米,是這一路見到的最大的店,也是裝修最好的。有吧臺,有數(shù)十張木質的圍圈卡座,正中央是一臺鋼琴。
此刻有人在彈羅斯有古典音樂家肖霍夫斯基的《獨步》。
甘臨站在鋼琴側面,弧形的鋼琴蓋遮擋住了他的視線,看不清彈琴的人。
然而甘臨一瞬間,便被琴聲所吸引。肖霍夫斯基被稱為古典主義最后的輝煌,其作品以情感細膩著稱,這首《獨步》是其圓舞曲中的代表作。曲子表達的是音樂家在即將離開故鄉(xiāng)奔赴戰(zhàn)場前,遇到了曾經(jīng)相戀多年、已為人妻的青梅竹馬,為離去或是留下、隱忍或是坦率而糾結。
演奏者技巧杰出,感情充沛,彈起來非常抓人耳朵。
琴聲像一股氣流穿梭于堂中,時而伸展,時而收攏,千變萬化而難以琢磨。隨著演奏的深入,琴聲中屬于演奏者自身的東西越來越多,原曲中的舞蹈性質逐漸消失。原有的愛慕、悲戚反復糾纏的沉重情感也少了很多,反而更多體現(xiàn)出等待情人的焦急與喜悅、難耐與心癢,傳達出一種扣人心弦的羞怯、雀躍。
彈這首曲子的一定是個女孩,而且肯定在戀愛。甘臨心想,慢慢走到另一側,想要看清演奏者的臉。
女孩的馬尾已經(jīng)放下,光潔飽滿的額頭隱隱有些汗水。寬松的棒球服解開了扣子,露出白色中間印了一朵向日葵的T恤。
她彈得很專注,纖細修長的玉指在黑白琴鍵上舞蹈一樣敲打。
一下、一下、一下,好像在敲著甘臨的心。
......
甘臨喝著可樂,靜靜地看卿清大快朵頤。
這個女孩個子小小的,卻比自己還能吃。這么大兩只龍蝦,一大半都是她吃掉的。
從女孩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了她剛剛鬧出的烏龍。先前她在車上候了他許久,想著要不先去把龍蝦打包買來,這樣等他醒了兩人就可以在車上把龍蝦吃了,然后一起去海灘玩。結果到了龍蝦店,烹飪打好包,才發(fā)現(xiàn)沒帶錢。
沒辦法,只有提出幫忙彈鋼琴抵償。
這一彈,就是一個多小時,直到他找來。
甘臨既感動,也有些想笑。這女孩的粗心大意與自己老婆徐悠挺像的。徐家兩姐妹,姐姐大大咧咧,妹妹精細內斂。徐悠與自己結婚后,有時候像自己老婆,有時候卻像自己的孩子。什么事情都依賴自己,常常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紕漏。
想到徐悠,甘臨心里軟乎乎的。
再看卿清,甘臨眼神里多了一些以往沒有的東西。
語言可以騙人,琴聲騙不了人。其實卿清也有非常細膩的一面,或者說,男孩子氣只是一個外殼。她用這個外殼,來掩蓋自己的笨拙。只有通過音樂,才能發(fā)現(xiàn)她許多內心真實的想法。
甘臨注意到卿清吃得起勁,其臉蛋卻漸漸染上嫣紅。一陣心動,取了一張紙巾幫她擦了擦嘴角上的殘漬。
女孩一個激靈,像是被定住的皮皮蝦一樣,呆住不動。
“吃啊?!备逝R說。
“哦?!迸⒙耦^繼續(xù)吃。
沒有把蝦全部吃完,擦擦手和嘴:“我吃飽了,去洗手間?!?p> 甘臨點點頭,走吧臺結帳。甘臨這次到盎撒,除了繳納手術費用以外,還換了不少盎幣給樊敏、徐直軍,自己身上也揣了不少。
這一頓龍蝦雖然不便宜,對他卻算不得什么。
甘臨自信地摸向牛子褲的屁股兜。左邊,沒有。右邊,沒有。迎著吧臺侍者略有些狐疑的眼神,甘臨保持微笑。繼續(xù)摸,摸完褲子摸上衣。
摸完后,確認錢包丟了。
看了看侍者,指著從洗手間出來的卿清:“嗯......剛剛她彈的鋼琴,夠不夠抵我們吃的龍蝦?”
“先生,別開玩笑。打包的一餐因為不新鮮,已經(jīng)按你要求倒掉。你們要付兩餐的錢!”侍者笑得有點難看。
甘臨也笑,摸了摸后腦勺。在盎撒吃霸王餐會不會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