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見到傅傳書畏罪而死,心中忽地一痛,不覺眼淚流下,心想:大師兄你何必心術不正,偏要害人,現(xiàn)在可好,身死他鄉(xiāng),如果師父知道該當傷心欲絕了。
白碧塵回頭見袁承天神情悲苦,傷心的眼淚禁不住流下來,暗暗搖頭嘆息:同為昆侖派弟子,卻是天壤之別;有人心胸光明磊落,有人卻卑鄙無恥,唉真是人有千面,鬼有萬種,皆為害人之物。他將白鳳城放下,為他療傷止血,雖然斷臂不可以接上去,甚為憾事。白鳳城雖惱恨傅傳書所作所為,可是現(xiàn)在這傅傳書也畏罪而亡,便心中釋懷,人已已矣,一切罪惡皆已消去。
白碧塵提起傅傳書尸身,轉身便向海邊大踏步而去。袁承天見狀大驚,知他要將其尸身拋入大海讓鯊魚分尸,死也要讓他落個尸骨無存。袁承天不忍見師兄死后尸身遭到褻瀆,便大步追上,便行便大聲道:“前輩且住,我有話說?!卑妆虊m腳下不停,知他所為。袁承天用盡平生之能,雙足撐地,高高躍起在半空中一個鷂子三翻身穩(wěn)穩(wěn)落在白碧塵身前。嗆地一聲,長劍出鞘橫指于前,阻止他前行之路。白碧塵怒道:“你要死?”袁承天道:“晚輩情急多有失理之處,望前輩海涵,——只是晚輩有個不情之請?!卑妆虊m冷哼聲道:“說來聽聽?!痹刑斓溃骸拔?guī)熜炙兄?,確是無可原諒,只是他已畏罪自盡,也算是罪有應得,前輩可否網(wǎng)開一面,讓我?guī)熜秩肷頌榘??”白碧塵道:“這賊子實是可恨之極,他從未顧念你們師門之誼,如果不是城兒在沙灘上寫下那些字,老夫便要錯殺于你。他孤心孤詣要害你,你卻極力衛(wèi)護于他,你不惱恨于他?”
袁承天卻道:“他不仁,我卻不能不義。生死由命,由他去吧!他遲已死了,前輩為何不能放他一馬,讓他入土為安?!卑妆虊m這時怒氣也消了不少,適才他只是一時性起,現(xiàn)在心平氣和,想想也是,自己是一派宗師,又何必和一個死人斤斤計較,那樣反而自墜身份,想到此處便撂下傅傳書的尸身,揚長而去,再不回頭。
袁承天便在此處掘土為墳,將師兄的尸身放入坑內(nèi),然后默視片刻,幽幽說道:“師兄,你安歇吧!本來可以相安無事,你偏偏要行不軌之事,結果落個尸骨無存,這由怨得誰來?”他默默禱告一番,便尋了一塊長石放在這里,用背后軒轅神劍電光石火之間,刻下:故昆侖派弟子傅傳書之冢十一個大字。他又跪拜下去,此時又禁不住淚如雨下,喃喃道:“師兄,每年此日我都會遙祭于你,我們師兄一場,不想今日于這孤島之上人鬼殊途,生離死別,甚為憾事。”他起身,看了一下蒼穹,只見北斗七星中最為亮的那顆星是為天樞星亦稱貪狼星,是群星中心點,最為光明,只見其指向南方是為仲夏。天氣燥熱,還好晚上有陣陣海風吹來,讓人神情為之一爽。袁承天一路沿海灘走來,只見五顏六色絢麗多彩的貝殼,其間還有一個大大的海螺?,F(xiàn)在閑下來,心情也安撫了許多,不由又無端想起在京都中的清心格格,心中不由得隱隱發(fā)痛。想起清心格格和海查布鴻鸞天喜,心中便似被大鐵椎重重擊打了一下又一下,痛楚得只想向天空中吶喊,可是話到口邊又無言。苦痛只有一個咽下。清心格格也曾求肯他放棄軍國大事,放棄反清復明的事業(yè),他們二個人牧馬塞北亦或遠走天涯海角,一生不踏中土!可是袁承天做不到,要他忍看天下蒼生倒懸,他于心何忍?更何況漢人江山淪為夷狄,世上還有許多反清復明的仁人義士,前仆后繼,你卻要他放棄一生的抱負,豈不是癡人說夢?他不是楚霸王,更加不是漢高祖,更加不會為了一個女子卻拋棄自己的理想,如果他答應清心格格,那么也便不是袁承天了!
夜中沉沉,袁承天抱膝坐在一塊突兀的大青石上,覺得冰冷冷,不再為燥熱困撓。四下仿佛無聲,只有海浪拍打岸邊的礁石,撲嗽嗽響,仿佛遠處海上有伶人歌唱,天空總是湛藍;本來海上天氣多變,讓人難以預測,便如人之生死誰也無法預知死亡和意外那個先到,可是萬物造化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非人力所能強行改變。然而自古多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上天從來眷顧善人而鄙視惡人,千年以降,循循如此,不為其它。
袁承天自小孤苦,受人白眼,受世人鄙視,可是他卻堅強如斯,他明白別人看你不起,你決然不可以自暴自棄,那樣反而是鄙視你的人所希望看到的。他們看到你衣衫褸襤,他們便開心,見你愁苦凄慘便幸災樂禍,這豈非是惡人的通病,他們仿佛陰暗角落所藏匿的惡鬼,廝機擇人而噬。袁承天從不在惡的環(huán)境中低首,因為你一蹶不振,豈非正是別人所想看到的,所以你如果是個堅強的人,便會挺起胸懷,睥睨那些宵小之輩,讓他們齷齪的愿望不能得逞。袁承天始終想信風雨過后便是陽光,黑暗盡頭是光明!
現(xiàn)在這浮煙島上萬物蔥蘢,有山不高,卻景色怡人,可是現(xiàn)下他卻心事忡忡,難開心顏。師兄命喪此島,可說害人害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可是終究他們師出同門,總有情義,難以忘卻!可是逝者已矣,活著只有堅強!他仰望星空,但愿自由,可是茫茫紅塵中又有多少事能如人意?在那星空最深處偏有一顆紫微星座,光華耀目,群星在其畔全都黯然無光,難與匹敵,可是亦有天煞孤星熠熠生輝,發(fā)出與世不凡,孤傲一生的不屈之光芒,與之抗衡。袁承天便如它一般,在星空中與人奪目,劍走偏鋒,明知有些事不可為,偏要為之。他之與眾不同,別人隨波逐流,他卻孤芳自賞,看盡天下人皆為下塵,仿佛玉出昆崗,虎嘯龍川,一派正氣充塞天地,大有先祖袁督師之風范。袁督師在世,武功人品,世間無出其右,其忠義千秋,肝膽昆侖照耀世間,一切魍魎魑魅皆要退避三舍,其忠義之心亦可以感動天地!
不知過了多時,月轉西方,已是孤月長懸在湛藍天空之下,顯得格外凄美。
袁承天回到白碧塵他們住處,正見趙碧兒正為白鳳城換取紗布,只見不遠處一推堆篝火,上面架了一個瓦罐,里面香氣四溢,煮的是粥。這時袁承天才感到轆轆直響,才覺得饑餓難奈,但是又不肯向人家乞討,只有餓著肚子。白碧塵則在一塊青石上坐下,從懷里拿出一根竹煙管,呼嚕呼嚕抽起水煙,悠然自得。袁承天在一旁坐下。白碧塵又抽了一口水煙,看著袁承天愁容,笑道:“小子,你該得償所愿開心才是,怎么現(xiàn)在反而幅愁眉苦臉的模樣?莫不是別人欺負你,——那也不對呀?這浮煙島上除了你我,趙姑娘和城兒也沒旁人,噢,我想起來,你一定是想念人家清心格格的緊!”
袁承天被他說中心事,神情有些窘迫,可是這也只是轉瞬間的事,一閃既逝,并不介意。他知道這白碧塵雖然有時做事不近人情,可也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只是有時心智失常,魔癥又起惹得禍。所以他并不放在心上。白鳳城聽他爹爹說這番話很是受用,因為趙碧兒就在旁邊,這話她聽到該當作何感想。其實白碧塵說者無心,只是聽著有意,因為他不是那種機心奸詐的人。
可是趙碧兒聽在耳中,不覺心中悲傷,不錯在袁師弟心目之中從來都放不下清心格格。她——趙碧兒在他心目之中只是同門師姊,別的也許他壓根都沒想過。想到此處,趙碧兒不覺悲從中來,綿綿不可斷絕。原來是自己傻,別人不在乎,自己還不放棄,明明知道不可以,還要去勉強,這豈非是人生中最為悲哀的事情!可是說要忘記,自己根本做不到,想起那年他們兩個違背師門祖訓,溜上昆侖之巔,一路前行,呼息相間,那時看山是山,看人是人,與心儀的人同行,說不出快樂!那時候兩個人毫無猜忌,是多么快樂的時光。好像一生一世與袁師弟永遠留在昆侖之巔,陪伴娘親的香冢不離不棄,至到天荒地老,永不隔離。在那天水之泉杜鵑花樹映人紅,絢麗多彩,仿佛是天上仙山的花海,那時好像與袁承天生一生一世,可是那卻不能,因為世俗的禮教也許他們永遠不可以,美好只有在回憶中回想!
白鳳城見趙碧兒神情乜乜些些,神情困倦,便道:“趙姑娘,你困倦了,莫如去睡吧?!彼f這話一往情深,趙碧兒心中一動,心想:他對我這樣關懷倍至,我卻對他漠不關心,是不是有些殘忍?她臉顯愧疚,覺得對他不起。
袁承天見趙碧兒去了,心中不由五味雜陳,說不出的傷痛。原來世間情最傷人,又無藥可醫(yī),只有隨著時間談忘,可是有時時間久了反而記憶猶新,仿佛又回到了當初你我。也許:此去青天無多路,偏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見成恨淚成灰!
又過幾日,白鳳城的傷漸愈,神彩如昔,看著趙姑娘殷勤照顧自己,說不出感激之情,這真是因禍得福,自己失去手臂是為慘事,可是卻因而得到趙姑娘的垂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趙碧兒焉又看不出他喜上眉梢,知他內(nèi)心所想。他們雖名為夫婦,實則相敬如賓,各自分睡,是以趙碧兒手臂之上的守宮砂依舊在。白鳳城也不相強,他要趙碧兒心甘情愿才是。因為在他心目中,趙姑娘意氣殊高潔,不與同芳列,仿佛神仙女子,所以敬她如天人也。其實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而夢而不可得的那個人永遠是此生揮之不去的痛,誰也無法,愛而不可得,是為此生之大悲哀也!其實世上的所謂榮華富貴只是過眼云煙,盡可拋棄,只要一生與她鳳凰于飛,世上還有多少的人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做著言不由衷的事,難道良心不痛么?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又有多少事可以率性而為呢?
她這幾日不見袁承天,心里十分落寞,要去找尋卻又不能。白碧塵老是盯著她,心中想:鬼丫頭,你心中想什么以為我不知道!是以趙碧兒便不走動,更兼暑天天氣十分炎熱,她也懶得走動。浮煙島上長不里許,雖山林茂密,卻無猛獸,只有猴子和小鹿時不時亂走。所以她便不擔心袁承天安全。
袁承天人雖在島上,心都系于清心格格。只是暑天天長晝短,他百無聊賴便在晚間天氣稍涼的時候習練本門劍法,每每練到忘情處便一發(fā)不可收拾,直到汗?jié)褚律?,便索性只穿短褲,在海邊水中戲嬉,這樣可以暫時忘了清心格格,不再有相思之苦。
每日日出日落,不覺月盡,涼風吹來,讓人倍感清爽。這時他端坐海邊托腮想念格格,不意隱隱聽到有海螺之聲傳來,只見一艘巨艦駛來,仿佛船上迎風招展黃龍旗,旗上一只大龍蹯踞而舞,模樣甚是威武,這是清國的旗幟,——顯而易見這巨艦之上必是一位身份尊崇的王公大臣,甚而是王爺貝勒,尋常之人卻沒這能力。袁承天見了暗暗稱奇,只見巨艦徑直向這浮煙島駛來,遠遠可見有一女子,正在甲板前頭向這瞭望,似乎神情著急。袁承天見這女子心中一動,雖然離得遠,但是心中有種莫名的沖動,仿佛是既刻便要見到久別的親人今又重逢。他的一顆心都是跳動不止!
巨艦一路踏波逐浪,甚是壯闊,不一刻便停在海邊,只見船上一眾兵士拋下巨錨,沉入海底,穩(wěn)穩(wěn)抓住海底礁石,便是海上颶風也吹之不動!
袁承天這時身在不遠處一株大柚子樹頂,看得明白。最先下得竟是清心格格,隨后是一眾兵士,仿佛有一百多人。他不明白清心格格為什么出海而來,隨既一拍自己的腦袋,心道:我真傻,她甘冒風險,還不是為了尋找我。忽地他一怔:額駙海查布會答應她這行為?想想又釋然,雖然海查布的父親多隆阿是大將軍,可是他終究要聽命于朝廷,聽命于嘉慶皇帝也便是清心格格的皇帝哥哥,看來嘉慶皇帝大約覺得有愧于清格格格,便下口諭允她出海找尋袁承天,——終究拗不過清心格格的執(zhí)著!
他眼見一眾兵士擁著清心格格向小島深處走去,心想我現(xiàn)在不方便現(xiàn)身,且看清心格格所為何來,再做打算。他悄悄溜下柚子樹,看看四下無人,只有海岸邊那艘巨艦挺立在那,在海水拍打之下絞絲不動。他又待片刻,便向清心格格他們?nèi)サ姆较蚋ァ?p> 一個山洞前,只見一堆火柴燃盡,只留余灰,尚有火星,看來是有人煮飯。清心格格見狀,知這浮煙島上便是有人,只是現(xiàn)下靜靜沒人,一定是在她們上島之前撤離了。一個為首兵士道:“格格,看來這島上是有人的,他們在我們來之前似乎走了,現(xiàn)在我們是不是要回去。”清心格格心有不甘,豈能無功而返,笑道:“我們也不急在一時,我想他們還在這島上,因為海邊并無小船,他們因何脫身?事所難能,我覺得必在島上某個地方,必定走不遠!”這個兵士覺得她所言極是,便不說話。
清心格格見到袁承天為袁枚所立的墓冢,眼淚不由落了下來。她倒不是悲傷這位前任丐幫幫主,而是看到墓冢上寫著袁承天所立這五個字時,觸景生情,不覺心痛,淚如雨下,想念一個人也苦。她清心格格之與袁承天仿佛今世冤家,明明知道不可以,偏偏還要在一起。袁承天之所以不答應清心格格所求,二個人遠離中土,牧馬塞外,因為他是天煞孤星,一生孤苦寂寞,周遭之人皆遭厄運,無一幸免,他實在不愿意禍及格格,所以忍心拒絕她的求肯,非是他心如鐵石,實則是肝膽昆侖,義氣所為,實在是為她好!只是格格不為所動,以為袁承天以她為滿洲人為恨事,忌恨滿洲人占有他們漢人天下。他矢志不渝要反清復明,將他們滿洲人逐出中土,趕回黑山惡水之間,只是他這想法太過天真。因為清國立國百年,天下民心所歸,本來相安無事,他袁承天和一干忤逆反黨卻要逆天行事,豈是可為?只是這道理說給他,他也未必聽,因為他已經(jīng)走火入魔了。——其實清心格格只是站在嘉慶皇帝的立場,她不知當年揚州屠城,嘉定十日何其悲慘。漢人百姓何罪之有,竟遭此荼毒!
她遍找島上不見有袁承天,亦不見有其它人,心中甚是詫異,心想:明明島上有人,為何不見有人?他們一定躲了起來,我一定要找到他們,想到此處分咐手下兵士四下找尋,務必尋到他們。因為她心中一直念著袁承天袁大哥!
可是將整個小島翻遍找尋亦不見他們蹤跡,只有那個山洞中碗筷鍋灶,不見人蹤,心中著是詫異。清心格格自白碧塵擄去趙碧兒,袁承天奉師命前去搭救,便放不下,悄悄派出王府中侍衛(wèi)打探他們行蹤。那王府侍衛(wèi)是格格最為信任的人,所以才派他,旁人她可不放心。這侍衛(wèi)知自己武功雖也不凡,可是比之白碧塵卻不可同日而語,是以遠遠跟隨,后來到了浮煙島他們在此安下身來,便又暗看多日,覺得他們一時半刻不會離島,便駕小船回去,一路顛簸,回去告訴清心格格。
清心格格在將軍府中留下書信,說自己悶在京城郁悶,私下無事出來走走,不必掛念等等之詞,便去皇宮向皇帝哥哥討口喻。嘉慶皇帝自覺對清心格格不住,讓他嫁給了多隆阿將軍的兒子海查布,這是無可奈何之事。他亦覺得海查布愚笨不堪,這件事上委實委屈了清心格格;可是自己御旨已出,事實已成,無法收回成命,只有這樣。所以便一口答應她的請求,派一眾兵士揚帆出海。——其實嘉慶皇帝心中亦是敬重袁承天是個好漢子,是個英雄,在他身上可以看到百年前袁督師的英雄風姿!只可惜他骨子里是民族大義,家國之念,似乎難收為我用!
其實天下真正的英雄好漢皆是孤身自傲,不與凡塵同列,因為舉世皆濁我獨清,便為有罪;當年楚國屈原大夫不樣不為君王所用,投身汨羅江為國殉身,留下千古不朽的名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求索。袁承天一生孤獨、一生凄涼,但是他卻有一顆熱愛世人的心。
清心格格獨自來到小島的最北端,在柚子樹下悲泣。一干士兵知這清心格格有時溫柔可人,可是發(fā)起脾氣也甚是駭人,所以無一人敢跟隨他,其實也不是的,偏偏有一個士兵便尾隨其后,縱高躍低,不被格格發(fā)現(xiàn)。清心格格雖生長皇城大內(nèi),卻是身有武功,要知和碩親王府中的侍衛(wèi)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否則便不會被召入王府警衛(wèi)安全。清心格格閑下來便與他們切磋武功,所以便有小成,一般的江湖中人近不了她身。她行走之間竟沒發(fā)現(xiàn)有人,可見這士兵武功可不是泛泛之輩。他時不時露出陰惻惻的笑容,仿佛看著一只落入陷阱的羔羊,發(fā)出陰冷的笑。只可惜這一切清心格格全然不知,心中只念著袁承天袁大哥,對其它事物嗒然所喪。
她坐在柚子樹下的一塊青石上掩面抽泣,她好擔心袁大哥生死離別?,F(xiàn)下生死未卜,但覺來日茫茫,去日無多,人生在世忽然而矣!便不覺悲從中來,不可斷絕,以至后來哭泣不止。
一個聲音陰冷冷道:“格格你又何必掛念于他呢?有人將你放在心中,要一生護你周全,生死以之,你卻棄之敝履,奈何有人執(zhí)迷不悟,有人傷心痛若卻不為人知,有人愛而不可得?你說世間為什么偏偏有這種離愁別恨?”清心格格轉頭只見一個士兵大喇喇站立在那,毫不畏懼地看著她。清心格格收住眼淚,她本在傷心之時,見他膽敢直視于她,真是無禮之極,大膽之極,又且聽他說出這番譏諷話語,不覺心中更為惱怒,不由得斥聲喝道:“我自己的事,又不干別人,要你奴才說話?”
這士兵非但不懼,反而負手于后,哈哈笑道:“格格你不覺得你自做多情,人家心底里未必有你,——你卻對人家一往情深,唉,真是可憐又可惜!”清心格格愈聽愈怒,道:“好奴才,你敢胡言亂語,不怕我殺了你?”這士兵彈了一下腰下的腰刀,道:“我又沒觸犯律法,你能胡亂殺人?”清心格格道:“天下都是我愛新覺羅氏的天下,殺你還不是如碾死一只螞蟻般容易!”這士兵仰天笑道:“只怕不能,格格你以為我會坐以待斃?”清心格格道:“這卻由不得你,你敢忤逆反上?”
這個士兵長笑聲中將面上扯,將一張人皮面具扯起,露出一張清秀中又帶著桀驁不馴的神情。清心格格道:“岳停風,你怎么會在這?”岳停風道:“格格咱們自西域一別,在下甚是掛念于你?!鼻逍母窀竦溃骸爱敵跄忝胺赣谖遥也粴⒂谀?,你現(xiàn)在還不知悔改,跟隨我做什么?莫不是死性不改?”岳停風斜睨了一下格格,道:“現(xiàn)在無人,格格你身單影只,你發(fā)什威?”清心格格幾時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揮掌向他面目拍出。
岳停風道:“來得好!”撤步抽身,躲過格格這一掌,反手刁住格格手肘三寸處關門要穴,立時之間,格格受制不能動彈。其實不是格格武功不濟,而是這岳停風武功不凡,所以格格才被一招受制。
岳停風得意洋洋,全然不懼格格身份尊崇,想要一親芳澤。他眼見格格受制動彈不得,便手上運勁,喝聲:“來?!备窀裆眢w不受控制,向岳停風撞來。岳停風于這內(nèi)功一道已是圓轉自如,左手一松,右手將格格攬于懷中,哈哈一笑,低頭便要一親芳澤。清心格格氣得花容失色,左手狠狠打在岳停風臉頰上,登時五個鮮紅手印出現(xiàn)。清心格格幾時被人如此要挾過,是以這一掌打得實實在在。本來以岳停風之能,是完全可以避過,只是他終究自以為是,以為清心格格沒有反擊的機會。他終究還是忘了人在危險時往往會做出決不可能的事。
岳停風一時的心猿意馬煙消云散,心中狠狠道:“死丫頭,你一心只念著你的袁大哥,我偏偏教你不能如愿!”他心念于此,狂性大發(fā),反手點住格格穴道。這次格格真得無能為力,只有看這岳停風意欲何為?
岳停風將她放在一塊青石上,笑道:“格格此次四下無人,我可要得償所愿了!”格格氣得大聲道:“你敢無禮輕薄,我便咬舌自盡!”岳停風嘖嘖道:“你這樣絕世美人如果這樣香消玉殞,太過不值,豈不是暴殮天物,豈不是罪過罪過,那樣話在下百死莫贖,又況且你如果死了,我活在世上也焉無意味了。”他說完話后,深情地看著清心格格。他雖然對別人盡可以無情無義,甚至殺人性命在所不惜,可是面對格格他卻不能,愛一個人愈痛苦,愈加難以自拔!
清心格格又轉頭看了一下天空,說道:“你敢動我分毫,不怕將來我皇帝哥哥將你五馬分尸?”岳停風忽地一拍額頭,說道:“我好怕,那么格格你說我該當如何?”格格道:“你放了我,我便赦免你死罪?!痹劳oL又道:“這樣說來,我可以活命不死,這樣說來也好,只是活罪難免,可是格格我卻害怕活著受折磨,你說我可真是左右為難?”清心格格聽他說話言不由衷,似拿自己消遣,氣得花容失色,斥聲道:“岳停風,你這狗奴才敢消遣格格,只怕你終究難以活命。”岳停風負手背后,來回踱步道:“只怕由不得你!這不是京畿之地,由你發(fā)號施威,人人懼你,這是海外荒島,格格你死在這也無人知曉。我將你拋入大海,喂食鯊魚和海鯨,讓你尸骨無存,看你還倔強不倔強?”
清心格格道:“好,你是英雄好漢的話便殺了我!”岳停風踏前一步,伸手便要拍下,可是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因為他適才說那些只不過是氣話,怎可當真!他見清心格格閉上眼睛,似乎等待一死百了。他見清心格格美麗容顏,不由自主地低頭吻了一下清心格格的額頭。本來清心格格在島上不見袁承天便萬怎俱灰,生死都不作想,所以岳停風要殺她,她反而喜樂,因為不再為世上的恩怨情仇所困了。
孰料這岳停風竟低吻她的額頭。她睜開眼怒道:“好奴才,你敢對我無禮?不怕我殺你?”岳停風嗤嗤笑道:“格格現(xiàn)下你穴道受制,你有本事殺人?”清心格格一時情急倒忘了自己穴道被制,只有心中有氣。岳停風從懷中取出繩索,將格格雙腳縛住,放在肩臂,扯開大步便走。不刻他繞過那一眾清兵,來到海邊,躍身上了大海船——這是格格先前擱淺的大船。
誰料他一躍上甲板,便有一人揮掌當頭向他拍下。幸虧這這岳停風見多識廣,百忙中將肩上的清心格格擲出。他身上重力已去,便覺輕松,足尖撐地一式“燕子入林”斜刺里向大桅桿掠去。那人一招走空,接著縱身向岳停風掠去的方向跟去。
清心格格被拋去,眼見便撞在艙門。忽地一個碧影一閃,有人出手接著。便是如此也是撞得這人蹬蹬直退幾步有余,一下子坐倒在地,兩個人心中都卜卜直跳。清心格格雖身上穴道被制,不能動彈,但是眼晴卻能轉動,只見這人非是旁人,卻便是趙碧兒,不遠處和岳停風斗在一起的是白碧塵,旁邊是白鳳城,只是少了左臂,心中納罕,以他之能誰又能傷得了他?她自然這一切都拜傅傳書之賜!
趙碧兒見清心格格不能動彈,知道她是被制穴道,本來要解開她的穴道,奈何這岳停風點穴手法古怪,怎么也拍不開格格穴道。她更加不知這岳停風拿人點穴的竅要,所以只有待白碧塵和岳停風止戈干息再央他解開格格被制穴道。
這邊廂,白碧塵和岳停風相戰(zhàn)正酣。岳停風偷眼之間見到這白碧塵一條碧油油的蛇杖,甚是駭人,便猜知這位是西域邊彊靈蛇一派。他便見招拆招,便大聲道:“前輩,我和你無怨無仇為何要傷人性命?”白碧塵冷呵呵連連道:“你是朝廷鷹爪子,專門殘害好人,看你面相也不似好人,而且擅闖老夫的座船?!?p> 岳停風聽他強詞奪理,真是不可理喻,便說道:“我是官兵不錯,凡是忤逆亂黨,跟朝廷作對的人都應當殺無赦?!獩r且這座船是清心格格所有,怎然忽然之間變成前輩的座船了?”白碧塵斜睨了他一眼,并不解釋,道:“先入為主。大船停在海邊,我到了便是主人,要你多事?!?p> 岳停風道:“只怕前輩是逃到此船上也未可知?!逼鋵嵾€真被他說中了。先前清心格格駕船而來,吹動海螺聲向,已然驚動了岳碧塵他們,站在山巔便見一艘大海船駛來,船桅上黃龍旗獵獵作響,便知是官船,又見一女子佇立船頭,便知是清心格格,除其無它。他見她率領一重官兵,心想其間必有好手,便不欲與其糾纏,便趁他們上島搜巡,帶上兒子白鳳城和趙碧兒悄悄溜上大海船,休息片刻便欲掌舵收錨出海,重回中土。不料這岳停風帶著清心格格闖進來,便欲殺其滅口!不想這岳停風也不是泛泛之輩,五十招拿他不下,漸漸看出他的武功家數(shù)。
忽地他猛地喝道:“且住!你是岳門岳武穆后人?”岳停風見他看出自己的武功門派,便打住,躍身出圈,向白碧塵一拱手道:“前輩承讓,在下岳停風!”白碧塵又嘆了口氣道:“當年岳王爺何等神勇?何等英雄了得?仰天長嘯,壯胸激烈,三千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先祖浩然正氣,你卻甘心為奴。我聽人言,有一年有一位叫做張西和盧總漢的反清復明的好漢投身于你,要你帶上兵營中的漢家兒郎造反,可是你卻倒好,去皇帝那告發(fā),結果可憐張西和盧總漢兩位英雄好漢和其家人,親朋好友一千余人全都被朝廷誅殺,可說你是首惡也不為過。爾不思光復漢人天下也就罷了,你還出賣同胞,真是卑鄙無恥!岳王爺泉下有知也難瞑目,不想有此不孝的子孫,顏面盡失,是為可恥!”
岳停風道:“各為其主!在下覺得這樣很好,反而你們這些逆黨與朝廷為敵,落了個兔竄狗逃,得不償失,何苦!來著?”白碧塵大怒道:“好小子,你敢無禮?!笔稚喜挥杉蛹?,勢要一招斃其性命,只是一時卻不能夠,旁邊的白鳳城看得都著急,又礙于爹爹生性古怪,他一時也不敢助拳,怕惹惱了爹爹,便′了,所以只有旁觀。岳停風要勝白碧塵實在力有未逮,又過五十招,已然落了下鋒。他瞥目之間只見海船甲板一側放著一具棺材,似乎里面放了人的尸身。他躍身而過,將棺木舉過頭頂,向白碧塵狠狠擲去。白碧塵見這黑黝黝物事襲來,不加思索,揮掌拍出,只見喀喀巨響,只見棺木橫飛,一具尸身落在甲板上。白碧塵見這岳停風如此歹毒,雙掌翻出,一股排山倒海的氣道將這具尸體和岳停風直擊飛出去,噗通噗通落入茫茫大海之中,只見大海之中正游戈著兩只大鯊魚,見有人落海便迅速游近,張口便咬。白碧塵在海船上居高臨下,見了此狀,哈哈笑道:“天道好還,這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果報不爽?。 ?p> 這時趙碧兒見狀,面如死灰,神情說不出的悲傷。白鳳城走來慰藉她道:“趙姑娘你莫傷了,事已至此誰也無法?”趙碧兒目中有淚,喃喃道:“我本想將師兄尸身運回昆侖派,誰想今日落入茫茫大海,被鯊魚爭食,落了個尸骨無存,我回到昆侖派該當怎樣向我爹爹解釋!”卻原來他們離島時發(fā)現(xiàn)袁承天埋葬傅傳書的墓冢。趙碧兒便提議將師兄的尸身帶回昆侖派,也好向爹爹有個交代,因為爹爹對這位大師兄視如己出,所以此次無論如何也要將他尸身帶回昆侖派,否則爹爹一生都不得安穩(wěn)!可是誰料這岳停風無緣無故闖來,竟而兩人雙雙葬身茫茫大海之中,怎不沮喪傷心。
白碧塵并不覺得這兩個人可憐,反而覺得這兩個人壞事做盡,罪有應得,并不值憐惜!可是趙碧兒卻不這樣想,因為在他并且大師兄同門一場,總然他做些不為人道的惡事,可是他終究是大師兄,別人可以說他不好,自己卻不能夠!
一夜無事,船行大海,波浪壯闊,時不時可見一群群海鷗飛來飛去,圍繞海船。清心格格在艙底休養(yǎng),并不走上船上去看海鷗。趙碧兒心中已無芥蒂,對清心格格已無成見了。兩個人以姊姊相稱,以往種種恩怨都成往事了。
趙碧兒見海鷗飛來,竟而忘卻了身外煩惱,拍掌嘻笑。白鳳城見這海天壯闊,也是神與心往,禁不住也揮手中玉笛,在海船甲板上舞蹈。白碧塵則遠遠看他們,心想: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