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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吁天錄

第五十三章種蠱之禍

英雄吁天錄 劍南生 10180 2023-08-11 19:47:08

  船行大海,涼風(fēng)習(xí)習(xí)。只見天空中北斗斗柄西指,已是初秋。暑天噪熱已去,涼風(fēng)吹來,讓人心中煩燥盡去。天空中亮亮的星,指引前程。

  白碧塵仰天一聲長嘯,聲去里許綿綿不絕于耳,不由聲出于口,吟道:“何日縛住蒼龍首,只看青天寥闊處。江山萬古皆長青,不知何時夢故國。山花有濺花時淚,有心無力恨做天。長嘯起處振衣起,夢回號角八千里!”。這是他興之所致所呤之詩,仿佛訴說他一生的抱負,可是終是英雄落寞,不為當(dāng)世所用,這是性格清高之人為他人所排擠,郁郁終生之所在!他此時臨高居下,眼見這萬里海天壯闊,不由興之所至,雖胸懷天地,心有乾坤,乃皆為不濟,不覺來日茫茫,去日無多,站立海船船舷,只見海水擊打船舷,大有沖上之勢,可是總是差之毫厘,不能夠沖上甲板。他忽又想起季鷹鱸魚的典故來。人生在世但求適宜爾,何求功名富貴。人生世間,太多爭名奪利,壞人心神,毀人行止,又有幾人能夠看破名韁利鎖?

  這日飯后,忽地白鳳城忽地痛得額上汗珠滾滾而下,嘴唇發(fā)紫,眼晴腫脹,顯然是中了毒。白碧塵心中不由沖沖大怒,心想那個賊小子敢如此大膽,害我城兒?他便大聲地喚來那幾個掌舵的船夫,一個個地盤問。這幾個船夫早已嚇得魂不守舍,害怕他一怒之下殺人,所以人人幾乎說不成話。白碧塵這時冷靜下來,想一想他們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飯菜中下毒,除非他們活得不奈煩了,否則難以自圓其說?再看他們一個個嚇得面如死灰,手腳抖個不停,絕不是作偽,心想:我便是一掌拍死他們也是無用,反是無人掌舵行船,所以便忍下這口惡氣,只是心中詫異,究竟是誰下毒?

  這時白鳳城五官扭曲,身體蜷縮,似是中了牽機藥,可是呼息猶在,卻不便死,心中奇怪。他上前用手探他鼻息,呼吸并不困難,似乎生命無礙。又過片刻,呼息順暢,站立起來,與常人無異。這下實在出乎白碧塵意料。白鳳城仿佛于方才發(fā)生的事一無所知,仿佛適才那狼狽不堪的人不是他,而是別人。白碧塵道:“城兒,你不礙事吧?”白鳳城道:“怎么?”他看著一臉茫然,仿佛有些怔怔然不知所以!白碧塵見他身上無一處是傷,甚是奇怪,又待了片刻,回到艙下自己的房間!

  夜色凄迷,霧起海上。

  白碧塵怎么也睡不著,便披衣而起,悄悄登上船艙,來到甲板,遠遠影影綽綽間仿佛看到趙碧兒和一個人在甲板盡頭船舷之旁說話。他心下好奇,夜深了,這趙姑娘還一個人不睡覺,還巴巴地來到這甲板上與人說話。格地一聲他的腳碰到了船上的帆桿,低頭看了一下,再抬頭只見甲板盡頭只趙姑娘一個人,仿佛間適才聽到咚地一聲有什么東西落入海中。

  他來到趙碧兒身畔,見她神色有些怪異,便問道:“趙姑娘,夜間風(fēng)大,吹涼了身體會痛的!”他又說道:“適才趙姑娘跟什么人說話?”趙碧兒聽了神色一變,又恢復(fù)如常,只是目光閃在旁,看了天空,又望向大海深處,說道:“沒有,想來是夜間霧氣迷濛,前輩看走了眼,也是有的?!卑妆虊m笑了笑,看著趙碧兒神色不屬的樣子。趙碧兒道:“前輩,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卑妆虊m看著她走下船艙,心中搖了搖頭。他又看向大海深處,不見有異樣,便回到艙下,只見白鳳城正在抱膝冥想什么?

  他見兒子癡癡呆呆,不知所以,目光呆滯,不覺痛上心來,問道:“城兒,你怎么了?”白鳳城道:“爹爹,夜這樣深了,你還不休息。”白碧塵道:“我……”他本來要說在海船甲板上見到趙姑娘的行為舉止怪異,可是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因為他知道兒子鳳城對趙碧兒執(zhí)著過深,總是念茲在茲,不能忘懷于心,是以便不對他說起此事。

  船行大海日出日落,不覺秋風(fēng)漸涼。趙碧兒有時站在海船大甲板上眺望海天之際,但見云霞滿天,有時也見火燒云,心中總有一種莫名的傷感,想起師兄傅傳書躍身茫茫大海,有死而已!師弟袁承天生死難料,似乎兇多吉少,怎不讓人憂心忡忡,難以開顏,仿佛日日坐困愁城。

  海濤擁船,雖有海鷗飛來飛去,啄食海中的小魚蝦,可是她那有心情去看,但覺心中落得空索索,一無著落!正所謂:去國情愁!仿佛此時萬物不系于懷,萬念俱灰,去日無多!說什么英雄好漢,民族大義,又有何用?

  日落夕陽,但見一輪紅日漸落漸沉,放出耀人的光芒!趙碧兒正欲回身下艙,忽見海浪沖擊處遠處艘海船駛來——它雖不如這艘坐船規(guī)模,可是也是堅固異常,否則在這海浪滔天之下早被擊打粉碎。她不由發(fā)出咦地一聲,跟著身后有人也驚異出聲。趙碧兒心下凜,轉(zhuǎn)頭見是白碧塵和白鳳城。他們也望著那艘海船駛來,漸行漸近,只見船頭一位白衣女子,向著白碧塵道:“白掌門可曾遇到昆侖派不孝子弟傅傳書?”這女子非是別人,卻便正是白蓮宗的宗主白蓮花,只因她一心系念于傅傳書,因為母子情深!——雖然傅傳書并不知其中因由,可是白蓮花已將其中的原由經(jīng)過告訴了趙相承。她原先本意去昆侖派,可是見袁承天和傅傳書請纓而去,終究放心不下,也便悄悄上路,本來可以早早趕來,不意中途遇到仇家一場廝殺,便多所擔(dān)耽,是以今時今日才趕來,只是大船之上只見趙碧兒他們?nèi)?,不見袁承天和傅傳書,是以便加詢問?p>  白碧塵蛇杖一豎,長聲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傅傳書已葬身茫茫大海中,這一切事情的因由,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容后再說?!卑咨徎P(guān)心則切,飛身躍上高船,來到白碧塵面前,相詢其事。白碧塵則將這一切事情說來。最后他說道:“為人處事,但行善事,莫做壞處,所謂天道好還,從來如此!”白蓮花愛屋及烏,不以為是,說道:“那也不盡然,天下多有惡人惡行,也未見有什么天道好還,反而是好人不久長,便如近代之滿州人入主中原,坐擁天下,殺人無算,也未見什么天道好還,遠得如唐帝李世民殺兄害弟,也不見什么報應(yīng),最后壽終正寢;你說世上有神明,難道他們盡保佑惡人,而荼毒好人不成?所謂仁義道德只是束傅人之心靈,為自己害別人而找的借口,所謂天道好歸,正義人間不過是成王敗寇的理由!且看這天地之間,蒼茫大地你我皆螻蟻,生如塵埃,死如小草?!彼f完之后,望著無盡的蒼穹,只有天空中低飛高翔的鳥兒,它們是無拘無束的,可以海闊天空,來去自由!世間的人都艱難生存,卻不能如它!我們皆生死兩茫茫,不堪人世間!

  兩個人話不投機。白碧塵看這白蓮花年屆中年,依舊風(fēng)彩如昔,還是當(dāng)年那幅當(dāng)仁不讓,伶牙利齒的小女孩,心想:只可惜了我那靈蛇之王,否則神功早己告成,又豈會受世人白眼。有一日老夫君臨天下,頤指氣使,揮使人間,那該是多么威風(fēng)的一件事啊?可惜這終究大夢一場,世上之人,人人皆有帝王夢,奈何帝王不常,所謂天命所歸不過是欺人之談,終究算不得真,只可惜人人迷其中,而不自覺,是為大悲哀!

  白蓮花眼見趙碧兒,神情不振,便決意留下來,照顧趙姑娘,畢竟她是趙相承的女兒。說到趙相承不由眼見又現(xiàn)他的英氣挺拔的相貌。趙相承江湖人稱“不老仙”可不是浪得虛名,而是事實如此。是以趙相承年少時也是玉樹臨風(fēng),岳峙淵嵉,當(dāng)仁不讓的人物,是以當(dāng)時江湖多少女子思慕向往之,是一個快意恩仇的少年英俠,而今雖屆中年,俠氣依舊不減當(dāng)年的氣慨!

  白蓮花心意已定,揮手船上的人轉(zhuǎn)舵回去。船上的人也不敢違抗,只有起帆轉(zhuǎn)舵而去。白蓮花見自己來時的座船揚帆而去,心下一沉,竟有些割舍不下。她本不是個無情人,只因當(dāng)年趙相承對她棄之不顧,所以她有時對其恨之入骨,可是一想到纏綿之時又黯然魂銷,不能自己。想想也是人家當(dāng)時是昆侖派大弟子,將來是執(zhí)掌昆侖派掌門衣缽,自己怎么可以為一己之私而忍心無情壞他好事。所以她雖恨他當(dāng)年無情,可是說到要他死卻又不能夠!因為人世間情最傷人,有時明明恨一個人要死,如果他當(dāng)真死了,那恨他之人未必快樂,反而郁郁寡歡,終生不得開心顏!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白碧塵見這白蓮花大喇喇不走,也不好意思趕她,雖然昔年之仇歷歷在目,可是今時今地你要他對一個弱女子用強,殊非其所愿;所以他雖為一派掌門,也只有束手無策,干瞪眼的份。趙碧兒見此情狀,險些笑出聲,倒沒看出來殺人無算,兇氣巴巴的靈蛇派一代掌門今日也有些無可奈何之時,但覺心中好笑之極,臉上并不露出,否則這白碧塵面上可過不去,想想釋然,這白碧塵可比那些自命清高,所謂的仁俠義士強的多了!他其碼不會虛偽作態(tài),嘴里說仁義道德,暗地里行卑鄙無恥之事!現(xiàn)在她反而有些喜歡這白碧塵了,再看白鳳城也不覺得面目可憎。其實這白碧塵本來就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雖然當(dāng)年做了荒唐,可是他也悔改了,這些年他暗中著實手刃不少為非作歹之徒,朝廷鷹犬,可比那些標榜仁義大俠的人強之何之百倍。他劫富濟貧,將那些為富不仁之輩的不義之財,散發(fā)給鄉(xiāng)民,讓他們可以過活,不致因病而歿,所謂盜亦有道,誠不欺我!

  晚間白蓮花獨倚海船欄桿,向蒼茫大海深處眺望,她企望奇跡出現(xiàn):那個不成器的愛兒出現(xiàn)在大海之上,那怕他已然死了,見到最后一面也是心甘!可是大海茫茫,海水起伏飄動,奇跡從來不因人的美好企盼而出現(xiàn)!有時只有聽天由命,似乎別無它求!人定勝天,只是個人的美好愿望,在天災(zāi)面前縱使你是不世出的英雄也是渺小之極;——便如此時這大海船行駛茫茫大海之上,誰也無法預(yù)測災(zāi)禍何時發(fā)生,只有隨遇而安,但求心安理得,問心無愧也就是了,其它交于上天去安排吧!

  她撫了一下頭發(fā),心事浩茫如宇宙,所謂心中愁緒千千萬萬,真不知從何說起。也許傅傳書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也叫做罪有應(yīng)得,不為其它!可是她著實放心不下,那是她與趙相承的骨肉,誰料只在京都光明觀中只見一面,誰想今日今時今地今人已經(jīng)天人永隔,怎不叫個肝腸寸斷,悲從中來,綿綿不可斷絕!人之一生也渺茫,有人橫生街頭,有人榮華富貴,不一而足,林林總總總是難以分說,也許造化已分,你們皆安守天命,其它仿佛都是徒勞!

  白蓮花心想:事已至此,別無他求,但是她要在大船上,時時刻刻看定趙碧兒,護她周全,不得讓人侵害!因為她見趙碧兒行為受制,有時低眉嘆息;有哀傷無已,仿佛憂心忡忡,不得開心顏,便知她本不情愿坐這大船,似為白碧塵父子所迫,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這件事似乎不甘己事,可是她亦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這事被她撞見豈有不管之理。

  夜深,大海起了波瀾,大船亦是起起落落,晃得人重心不穩(wěn),還是這大船之上白碧塵他們都是深有武功之人,下盤功夫扎實,是以影響不大,那些船夫掌舵之人也是習(xí)以為常,只是趙碧兒向久居邊塞苦寒之地,那得見海,但覺時時頭暈,似乎便要嘔吐,幸虧白鳳城見機的快,為她療傷運功,讓她煩燥不安的心重歸安寧,體內(nèi)奇經(jīng)八脈的氣息歸于正導(dǎo),不會出現(xiàn)氣息亂走,岔了脈象。趙碧兒轉(zhuǎn)頭感激地看了一下白鳳城。白鳳城一時忘形,怔了怔。趙碧兒幽幽道:“人在世間喜歡一個人要放棄好難?”白鳳城本來喜悅的心聞言頓時墜入冰窖,仿佛通身冰涼,:原來趙碧兒還是不能忘情,還是喜歡他的袁師弟。我算什么?傻子抑或白癡,縱然為她赴湯蹈火只怕人家也不在乎!是自己多情了,縱然得到她的人,恐怕也得不得她的心!

  趙碧兒忽然發(fā)覺自己言語過了頭,無形中傷了白鳳城的心,心下不覺愧疚,很是難過想:人家一心護我周全,我卻傷人至深,世間焉有是理。她長長噓了口氣,看天空中亦陰亦晴的形狀,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壓抑,呼吸不暢,好一會才勉強調(diào)息過來。世間多有癡情人,只怨情深兩相難。不如歸去看青天,鵲橋織女望牛郎。稽首總為傷心人,一點靈犀歸何處。指點江山兩未休,抆取英雄淚未干!兩個人默默轉(zhuǎn)身下艙而去。

  白蓮花看著兩個悲情男女去了,心中也是郁郁難歡。她心中一會念著趙大哥趙相承——他雖為昆侖派,萬人敬仰,可是私底下她還是以趙大哥相稱;因為在她心目之中趙相承永遠是廿年前的趙大哥,那年那事那時纏綿永遠無法忘懷,有時思念一個人是一輩子的事,轉(zhuǎn)身過去經(jīng)年依舊忘不掉!

  她見此時趙碧兒和白鳳城兩個人糾葛的情形與自己當(dāng)年和趙相承的情形有幾分相似,卻又不同;相同都是癡怨女,不同的是一個有心,一個無意,正所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此乃人生一大憾事也。

  她見時辰不早了,便郁郁下了船艙,回到自己住處,在木床上翻來復(fù)去,輾轉(zhuǎn)難眠,一會想起傅傳書那個英俊可愛的孩兒,誰知一見既是無緣,真是造化能人,老天無眼;一會兒又仿佛見到趙相承他們二個人共御強敵,聯(lián)袂抗擊,何等豪氣,那時見趙相承玉樹臨風(fēng)模樣,便生心儀,耐何世事變幻無常,終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最終落個勞雁紛飛,天南地北。這次京都一會,本意此間事己了,便欲趙大哥重回昆侖派,她不在乎世間什么禮教大防,只要與趙相承趙大哥在一起,便不畏人言,可是誰料風(fēng)波橫行,這白碧塵擄走趙碧兒。袁承天和傅傳書請纓出戰(zhàn),自己總不能讓愛兒涉險,便在中途與趙相承辭別,說有事要去。趙相承自然知她所為,只是不能明言,便囑咐她事事小心在意。白蓮花見趙大哥一如廿年前關(guān)心衛(wèi)護自己,心中說不出的喜樂!本來母子相見,該是皆大歡喜,只是不明白告訴傅傳書,將來未始不可,只要他們心知肚明就可以了,孰料還未來得告訴他,便天人永隔,再不相見,人鬼殊途怎不讓人心痛難已!

  現(xiàn)在她見到趙碧兒心中不由升起一陣暖意,也許今生再難見到傅傳書,但是今日一見這趙碧兒,心中便覺些許安慰,有時人也要拿得起,放得下,過往之事由它去吧,再懷念思想也無用!她又不自由自主地登上了海船船艙,只見偌大的海船空空蕩蕩,只有船行海上發(fā)出聲響,夜中的寂寞讓人心生悲涼,仿佛亙古以來便是如此,天還是那片天,地還是那片地,只是古往今來的英雄人物不斷更換,今日你是王侯,明日我是至尊,這世上的英雄事跡從來更迭不休,也只有英雄好漢留下名姓,默默無聞的人總是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之中,為世人所遺忘!誰也不會在乎你我這樣渺小的人物曾經(jīng)來過這世上,默默生存,不為人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小草來無聲音,去無蹤!念天地悠悠,愴古今之愴然淚下!誰人可免?

  她不由神游物外,看天不再是天,看海也不太真切,仿佛一虛幻中,人又是何其渺小。每個人際遇各不相同,生死來去一瞬間,也許不留下一絲塵埃,仿佛大地明月照乾坤,你我皆是夢中人!蝴蝶化我,蝴蝶是我我是誰?來自何方?又去往何處?誰又知這生命的底蘊?蒼海一粟,人生如夢亦如幻,拋不下愛恨情愁,仿佛這一生無著落,只有孤獨背起重擔(dān),再造這乾坤!

  忽然海船掌舵船夫發(fā)出幾聲凌厲的慘叫。白蓮花從幻想中驚省,掠身而起。

  幾名船夫已倒斃于船板上,皆是七竅流血而亡,每個人頭頂都凹下去一塊,血流滿地,面目扭曲,慘不忍睹。白蓮花扶起一個年輕的船夫又放下,因為他已經(jīng)沒有了呼息,眼晴含著冤恨,可說死不瞑目。忽然有人冷冷道:“白姑娘你何故殺了他們這些無辜的船夫?——他們并非大奸大惡之徒,也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你卻遷怒于他們,唉,可惜他們死不瞑目!”

  白蓮花轉(zhuǎn)頭,正見白碧塵咄咄逼人看著白蓮花。白蓮花適才扶那死去的船夫,手上沾到了鮮血,還未來得及擦拭,正被這趕來的白碧塵看個正著。白碧塵又仔細看了一下死者,只見他頭骨內(nèi)凹,顯是一門極厲害的內(nèi)功手法所擊而造成的,這顯然是一門陰毒的武功。他忽然想起“白蓮陰煞手”這極其歹毒傷人無算的陰毒爪力。這是白蓮宗獨有的絕門武技,旁人絕然不會,因為這武功是白蓮宗掌門傳于下代掌門的,決不外傳,是以這武功只有白蓮宗掌門所持有,旁人卻難窺其門徑。白碧塵道:“白姑娘這幾個死人似乎是中了白蓮陰煞手所致命?”白蓮花其實也已看出,只是心中疑惑,不由說道:“是??!我也覺奇哉怪也?這船上會這爪力的人似乎只有我……”她忽然打住,看著白碧塵,語氣低沉道:“你懷疑是我?”白碧塵面色陰冷道:“難道這不是你的杰作?放眼天下也只有你白蓮花白姑娘會這白蓮陰煞手,難道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會?”

  白蓮花此時百口莫辨,氣得花容失色,好一會才平下氣息,說道:“我聽到有人呼聲便迫不及待趕來,他們已中爪而死了。你認為我是殺了他們的兇手?”

  白碧塵不置可否,看著白蓮花。白蓮道:“船上別人就不會殺他們?”白碧塵這才說道:“好,咱們將他們一一喚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p>  海船甲板上趙碧兒身旁是清心格格,只是不見白鳳城。白碧塵問趙碧兒道:“你們不是在一起么?怎么不見城兒?他去了那?”趙碧兒道:“我見他在自己的房間,緊閉艙門,不知做些什么?”白碧塵放心不下,便躍身下艙去看白鳳城,白蓮花也緊隨其后,要一看究竟,心想是非曲直一見分曉。

  艙門斜斜開了縫,艙內(nèi)油燈搖曳,忽暗忽明,讓人心神不定,有些惶恐,怎么都感覺有可怖的事發(fā)生!

  白碧門一手推開艙門,大聲道:“鳳城你一個人在這做什么?”隨既驚異出聲,只見木榻邊斜斜躺著一個人,正是白鳳城,只見他表情痛苦,似乎都說不出話,只見他雙眼凸出,甚是駭人,口中咿咿呀呀說不出話,顯是中了極其毒藥。白蓮花驚異出聲說道:“這是中了苗疆的金蠶蠱毒!”白碧塵面色凝重道:“是誰下了蠱毒害了我孩兒?待我找出這賊小子非千刀萬剮不可!”

  白蓮花卻道:“只怕這人已逃遠了,焉有做案之后還不逃離,坐以待斃的道理?”白碧塵一拍手掌,道:“事到人迷,關(guān)心則亂。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施救我孩兒。只是現(xiàn)下那里去找這解藥?”白蓮花道:“讓我試試,或可有救!”白碧塵看著她有些不相信的樣子!白蓮頭轉(zhuǎn)頭微微一笑,百媚叢生,讓人不能自己,也難怪當(dāng)年趙相承與她一見鐘情,兩情相悅。

  白蓮花道:“我們白蓮宗對用毒救治涉獵極廣,天下少有中毒而不能救者。你不相信我?”白碧塵眼見火燒眉毛,當(dāng)務(wù)之急也只有讓她一試,因為這大船之上除了她似乎旁人也沒這能耐,便是他這個靈蛇派掌門也對這金蠶蠱毒束手無策,雖說求人不如求己,可是現(xiàn)在也不是爭強斗勝,倔強的時候,只怕晚一刻白鳳城的性命有危;但他自恃派掌門身份,卻不出言求她,因為在他自己倘若求肯豈不是自墮身份,自己威名掃地,以后怎么還可以行走江湖?

  白蓮花豈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不念舊惡,救人要緊!她實在不愿見到這樣一位少年有為的年青人死去,雖然有時她也殺人,可是她從來不殺無辜好人,她殺得是為非作歹,犯奸作科的無恥小人,從不濫殺一個好人,可比那樣表面仁義道德的名門正派的大俠強多了!

  白蓮花從肩臂上取下褡褳,從中取出一個瓷瓶,打開瓶口,一股腥臭之中又夾雜著淡淡的清香。她倒出二顆丸藥,讓白鳳城服下,又看了一下白碧塵道:“白掌門,你給他推宮過血,助他氣息正轉(zhuǎn),回歸膻中穴,以穩(wěn)身體。”她又道:“當(dāng)下雖可保命,終究中毒已深,要想活命只有去云南苗疆,那里有座鳳凰山,山中有降龍洞,那洞主喚做白鳳凰,是種蠱高手亦是解蠱高手,世上也只有她可以解這金蠶蠱毒,旁人皆是無濟于事?!彼龑Υ耸骆告傅纴?,知道頗多,不禁讓人心生疑惑。

  白蓮花見這白碧塵看自己的神情疑云又起,因為他適才對那幾名船夫橫死便疑心自己,現(xiàn)在自己雖出手救了燃眉之急,可是白碧塵內(nèi)心未必感激她,似乎還疑心是她做了手腳,這真是好人難當(dāng)。

  這時白鳳城已穩(wěn)定心神,感激地看著白蓮花。他雖不能言語,但是手可以寫字。白碧塵給他一枝毛筆,讓他寫下暗算他的是男是女,相貌如何。白鳳城顫顫微微寫了好一會,將字交給白碧塵。白碧塵接過看了遍,了然于胸,道:“白姑娘,在下適才言語多有得罪,錯怪好人!”白蓮花道:“人在世上,問心無愧也就是了,何必多加解釋?!卑咨徎ㄗ允遣恢肋@白鳳城在紙上寫了什么,但是只要能自證清白也管不了那么多了?,F(xiàn)下誤會解除了,只是那些船夫想怕便是這人所為。他先殺了船夫,讓船行海上迷失方向,因為放眼全船之人沒有一個有航海經(jīng)驗,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中航行,沒有對航海的經(jīng)驗無異于自取滅亡!可見這殺人兇手何其歹毒,先殺船夫嫁禍于白蓮花,因為船上只有她會“白蓮陰煞手”,旁人可決然不會的,他恐怕本意是讓這白碧塵和白蓮花相爭相殺,最后兩敗俱傷,他便漁人得利,一箭雙雕,不可謂不陰毒也。

  白蓮花想到此處便氣憤填膺,心想:這賊子幾時被我拿獲非千刀萬剮以解心頭之恨!

  白碧塵自然也想通其中竅要,不再糾纏那些船夫橫死的事情了。當(dāng)一具具尸體裹上白布拋入茫茫大海之中進行海葬,似乎現(xiàn)在情形只有這樣,心靈多少可以得到慰藉,以安心靈。趙碧兒和清心格格眼見那些昔日鮮活的生命今日橫死船頭,葬身海底,為魚族所食,心中不由悲凄叢生,心想:人生天地何其渺小,而天地又何其之大!所謂:蝴蝶是我,我是蝴蝶!我生自何方?來往何處?去向那時?生前誰是我?死后我是誰?天地一府,死生同狀!天地萬年亙古不變,而世上的人卻更迭變幻,今日是你,明日是他!說甚么絕世偉業(yè),不世英雄,也只不過是轉(zhuǎn)眼之間的事,百年之后一抷黃土掩埋了,又說什么當(dāng)年龍爭虎又爭,一晌空歡!

  雖然大船沒有那幾名船夫掌舵,可是以白碧塵和白蓮花之能,也不致于讓大船觸礁,只是小心在意行駛而已。

  夜到深處,白碧塵一人掌舵,讓白蓮花去船艙休息。白蓮花在房間中輾轉(zhuǎn)難眠,看著船艙中閃爍不定的油燈,心事茫茫:一會兒是趙相承趙大哥殷切地叮囑自己一路小心在意;一會兒又是傅傳書俏立的影子,他與趙相承頗有些神似,畢竟是父子——只是他傅傳書不知道而已。這件事她還未來得及告知他,便天人永隔,想到此處不禁悲從中來,眼淚禁不住流下來,濕了枕巾。艙外可見那懸掛在半天中的殘月,灑下一片清輝,冷冷地照著人間。

  ——只是它亙古不變,千年以來都這樣無嗔無怒,不喜不悲地照著人間。世間多少生殺予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正所謂唱不完的悲歌,說不盡的離人淚,斬不完的惡人頭!國破家亡有時盡,山河有淚哭不得!故國生恨,家國無望,多少英雄哭在塵埃里,吹不去千年以降的浩然正氣,世間那些為國為民的大英雄,雖生前不得志于朝廷國家,死后依舊感醒世間多少渾渾噩噩的人!其事跡從不因時間抿滅,為后人所記念!

  夜闌人靜,亦可聽到海水擊打船板的聲音,讓人夜不能寐。又過好一會兒,她愰愰糊糊入睡,忽然聽到水流嘩嘩聲響,緊接著咚地一聲有什么物事落入船艙,雖然聲音聽來極輕,可是以白蓮花武功修為雖未化境,可是聽力亦是不凡。她心中一動,起身出來,只見船艙中甬道中一個黑影一閃而沒,進入了清心格格的房間。白蓮花心中閃現(xiàn)一個可怕念頭這人非奸既盜,既然被自己撞見非出手不可,倒要看看這個奸邪小人是誰?

  清心格格正在房間托頤想著心事。不防房門一響,她并不回頭,以為是趙碧兒進來,頭也不回說道:“趙姑娘你這樣晚了來我房間干什么?”這人一身水靠,濕淋淋顯是從海中翻躍而上。清心格格忽覺不對,一股腥味撲來——是海水的味道。她咦了一聲,轉(zhuǎn)頭只見一個一身黑衣水靠的人站立在她面前。她剛要出手,不防對方出手更快,已然點住她身上大穴,不能說話動彈,只有眼睜睜看著對方施為。

  這人冷笑連連,脫下身上水靠,露出本來面目:一張清秀的臉顯現(xiàn)出來。他冷笑道:“清心格格,你思念的袁大哥只怕早已魂飛煙滅,不復(fù)人間!你還掛念他干嘛?人死不能復(fù)生,你還是節(jié)哀順變,遇事變通。誰教他自以為英雄了得,處處與我為難。今日有死,也是蒼天有眼!格格你……”

  清心格格見這人正是傅傳書,氣道:“你這奸賊還沒死?”傅傳書聽了也不以為忤,笑道:“格格你罵得好!我是奸賊,你袁大哥是個英雄;可惜呀可惜!”清心格格見他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氣得花容失色。傅傳書見了更加開心,顯出不可一世的樣子。他又說道:“我是無恥奸賊,卻長命百歲,活得好好的;你的袁大哥是個英雄,仁義道德卻殞命江湖,你說可笑不可笑?”清心格格道:“你莫得意忘形,自古天道好還!”傅傳天仰天打個哈哈,不由笑道:“是么?可惜的是現(xiàn)在我活的好好的,有的人卻尸骨無存。格格你再傷心也無用了。你看……”他從背后抽出一柄劍。劍出匣來光芒奪人眼目,砭人心寒,讓人毛發(fā)不由豎立,遍體生寒。這可不就是軒轅神劍——曾殺人無數(shù),遍飲奸人鮮血的絕世神劍。清心格格嗄聲道:“你怎么有袁大哥的軒轅神劍?莫不是你殺袁大哥!”

  傅傳書心恨袁承天袁師弟處處掣肘,讓自己不能得志于同門,而且同門師兄弟和師父似乎對他青眼有加,對自己愈加無視。自己大師兄的威名每況愈下,怎不讓他心中生恨,惱怒異常。今日見清心格格傷心欲絕,他便心中開心??吹角逍母窀駵I流滿面,凄楚的樣子,先前他開心抑或幸災(zāi)樂禍的心思全拋到九霄云外,不知為何他也高興不起來,心中反而多了幾許惆悵,是得是失誰也說不清!

  白蓮花這時正在身后,冷冷道:“傳書,你這樣做害人害己,不覺得心中愧疚么?”傅傳書怎么也末料到身后何時多了一個人,不由驚出一身冷汗,見是白蓮花,更是心驚,心想如果她要取我性命可說易如反掌!

  白蓮花見他未死,可說喜極而泣,只是一想不對此時此地不宜相認,否則都難堪。傅傳書本要發(fā)怒,可是看她的眼神有種親切的感覺,亦是惱怒不得,仿佛是久別已久今又重逢的親人!可不就是人世間難別親情,縱然仇恨也是瞬間消失!

  清心格格見兩個人神情說不出的異樣,心中納罕!

  好一會兒,白蓮花才說道:“傳書,你師父將一生的希望寄托于你,望你將來接收昆侖派掌門衣缽,將本派聲名光大,將天下各門各派側(cè)目,不敢小覷;可是現(xiàn)在你卻同門相殘,害死你袁師弟,你心不痛么?”傅傳書不以為是,大言不慚道:“從來做大事業(yè)者,一切不拘小節(jié),又講什么仁義道德?所謂:寧教我負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負我!凡逆我者,皆可殺之!”

  白蓮花怎么也未想到這傅傳書竟說出這樣一番似是而非的道德,氣得身孑顫抖,揮掌便要管教于他!可是她又怎知還傅傳書是個桀驁不馴的性格,從來不服別人,更是眼底無人的角色!莫說是她,此時便是趙相承親臨恐怕也束手無策,因為他骨子里更是不落下塵,眼高于頂,世間之人皆不入我法眼的輕傲!

  白蓮花亦喜亦憂,喜得是他的桀驁不馴的性格很像當(dāng)年的自己:出道江湖,心比天高,不落下陳,看世間之事之人皆是不我眼,敢與蒼穹一較高下的豪情壯志,更兼有一種倔強的脾氣;憂得是他這樣一已行事,如不收斂,只怕將來要吃大虧!自己該當(dāng)如何導(dǎo)他入正途,否則入了魔道,那可是萬劫不復(fù)的地步,自己百死莫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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