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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吁天錄

第一百三十五章.寂寞泉臺呼君遍.只是不相逢.朦朧見鬼燈一線.露出桃花面

英雄吁天錄 劍南生 10594 2024-11-24 17:18:01

  細雨空林,絲絲冷雨挽風片。細小孤魂,伴個人兒便。

  寂寞泉臺,今夜呼君便!朦朧見,鬼燈一線,露出桃花面。

  采薇姑娘見到這位少年天子,只是看著眾人,并不出手;其實他此時此刻倘若出手,在場眾人性命無一幸免,因為人人都在性命攸關(guān)之時,誰也不可以撤手,否則功潰一簣,所以只有心無所騖,目不旁觀,一心一意為少主輸入內(nèi)功心法,否則一旦撤掌,少主便有可能內(nèi)息紊亂,難以自控,大有走火入魔之虞,所以人人均知這位少年皇帝倘若此時殺人,可說是易于反掌,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雖心中憂慮,奈何此時不能撤手,人人心中都隱隱不安,可是卻不見他出手,只是負手于后,看著他們,并無惡意。

  采薇姑娘雖可以行動,奈何體力不支,所以只有倚柱而坐,盯著嘉慶皇帝,只要他稍有殺心自己便是性命以搏,也不能讓他得手。嘉慶皇帝見她對自己戒備,不由得笑了起來,只是聲音略小,不愿驚擾他們,否則眾人一旦走神,走火入魔,便人人經(jīng)脈俱廢,都成了廢人!

  又過小半個時辰,眾人收手,因為此時袁承天于水火交融之際生死大關(guān)頭已過再無性命之憂,更兼身側(cè)有敵人窺伺,所以眾不敢掉以輕心。袁承天見嘉慶皇帝臉上波瀾不驚,只是看他。袁承天走出祠堂來到天井。嘉慶皇帝也輕步而出,說道:“袁兄弟,朕知道你放不下‘反清復明’的事業(yè),你們漢人為什么要這樣執(zhí)著?今日我到祠堂,一見袁督師畫像,見他神情憂郁之中又透著沖天之志,而且有不屈下塵的樣子,才始明白天下族人少有如你們漢人一般意志堅強勝逾鐵,更加敬仰當年袁督師的碧心丹心,萇弘化碧的忠義,天下少有如此者!更兼他臨刑之時所說:一生事業(yè)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后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這是何等的英雄氣慨,朕恨不能見其當面,與其并世,一睹其這位不世出的英雄!袁兄弟你知道朕為什么處處衛(wèi)護于你?”他不待袁承天說話,又道:“皆因你的性格和這袁督師如出一轍,毫無二致,所以當初朕與你一見之下,便倍感親近,因為天下從來的英明君主親英雄,遠小人,自古皆然,朕也不例外,所以……”他看了看袁承天不再說下去。袁承天道:“永杰,你難道不明白你雖救我,可是我卻放不下心中理想,咱們也許將來兵戎相見,你到那時不后悔?”

  嘉慶皇帝道:“與英雄為敵,朕意甚快,豈有遺憾之說?你們袁門屢次三番行忤逆反叛大罪,罪在不赦,換作別人朕早已天顏震怒,只是卻是你?朕于心何忍!你也不必感激于我,因為咱們本就不相融!朕是為了祖宗之社稷才容忍攝政王捕殺天下亂黨,其實也并非全是他的意思,朕也是默許的,因為這得之不易的江山縱然不能失之我手,否則朕便罪莫大焉,將來無顏見祖宗于九泉了?!痹刑煲娝f得是肺腑之言,知道他處處衛(wèi)護自己袁門,是以才可以在江湖安身,否則可難說了。

  袁承天道:“永杰,但不知格格現(xiàn)在將軍府可好?”嘉慶皇帝不意他會問起清心,說道:“你不問,我倒忘了,聽聞太醫(yī)院的太醫(yī)丁長春說清心前幾日偶染風寒,已是臥榻幾日,似乎不見好轉(zhuǎn)。朕便不明白,一個小小的風寒何至于久治不好,后來朕便明白這是相思入骨,非一味藥可解!袁兄弟你猜是那味藥?”袁承天并不說話,因為他已知道,所以只不說出口。

  嘉慶皇帝看了看他,然后呵呵笑道:“袁兄弟,這味藥是當歸——這便是你回歸京都,與她相見,可說勝似世間的千萬草藥!須知相思最難治,只有相思人;所以你莫要遲疑,否則清心只會更加病入膏肓,便是華鵲在世也是無救了,所以袁兄弟,朕正愁苦,不意今夜聽到大內(nèi)侍衛(wèi)說你們劫殺官軍,脫便悄悄地潛出禁城大內(nèi),尋思你們必定匿身于袁氏祠堂,因為再無去處,不意真被朕猜中,及時趕來,驅(qū)走官兵,化解危機,否則又免不了兵戈相見,又死人命,殊不可解?!?p>  又過二日,京城治安稍好,因為捕捉不到袁承天他們,以為他們當時已潛逃出城,也就免了宵禁,恢復如常。

  這日一乘小轎自將軍府而出,徑到這袁氏祠堂。轎中走出清心,只見她憔悴了絕世容顏,走路輕浮,有侍衛(wèi)要上前攙扶,清心斥其退下,她要一個在那,余人退去。轎夫和待衛(wèi)不敢忤逆這位格格的意思。清心看了日頭已然正午,已是姍姍來遲,因為這一切皆是皇帝哥哥安排,要她在祠堂與袁承天相見。

  這時鄰屋中有小女孩在誦《楚辭》,只聽她稚嫩的語聲傳來,卻是:“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登白薠兮騁望,鳥何萃兮蘋中。罾向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君子兮未敢言!”這辭中之意正可表達此時清心對袁承天之想念,原因喜歡一個人于這一生中終究不可以忘卻!當年唐明皇之與楊玉環(huán),近代寶玉之與黛玉皆是如此,所謂“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從來如此!”

  袁承天見清心時日不見,面容憔悴了如許,再無昔日的嫵媚如花的情形,顯得愁苦良多,不覺的心中苦痛,哽嗓咽喉,一時有言難說。清心見天井之中再無他大,不禁撲在袁承天的肩臂啜泣如雨,將心中許多的委曲全都哭訴出來。袁承天見她哭得梨花帶雨,欲推還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這樣任由她哭下去?!鋵嵥膬?nèi)心又何嘗不苦,心想:上天注定我一生漂泊,再無定蹤,——至于清心,她終究錯付了人,這又怨得誰來,也許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非你我可以改變,似乎再無別的抉擇,只有俯首聽天由命了。

  又過半個時辰,袁承天見她猶自不肯罷休,便輕聲說道:“清心你不要再哭了,否則我也傷心起來,咱們大家一起哭?”清心想想也對,自己這樣豈不是讓袁大哥平空多了愁苦,——本來他便憂患苦多,自己何苦又招惹他又生煩惱?這樣真是不應該!她收住了淚,再抬頭看時只見袁大哥滄桑了許多,可是風霜依舊掩飾不了他眉眼俊逸,只是多了幾許白發(fā),這是她不經(jīng)意間的發(fā)現(xiàn),心想:袁大哥為了心中那份理想奔走江湖,著實不易,人生于憂患之中,不知何時是生涯的盡頭?

  袁承天說道:“我聽你皇帝哥哥說你近來得風寒,日重一日,禁城大內(nèi)太醫(yī)院的太醫(yī)也是束手無策,不知可有此事?!鼻逍牡皖^捻動衣裳,低低道:“卻也不知為何,總是心牛煩惡,整日價渾渾沉沉,仿佛大限已至的情形!”袁承天道:“胡說,清心依我看你只是經(jīng)脈錯亂,思想胡思所至,那有什么大限將至無稽之談!”

  清心道:“有時我便想死了倒好,勝卻在世間受苦!別人受苦我心中便自難過,有時卻是無能為力;我受苦,別人對我也是無能為力,你說這不是一種折磨和苦難么?”她停了停又悲苦道:“世人皆畏死,可是死又有什么不好,權(quán)當大夢一場!生時是大夢一場,死又是大夢一場,我們?nèi)巳嗣远恢?,正如那六如居士,桃花庵主所言: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又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飄流在異鄉(xiāng)!”袁承天見清心說的婉轉(zhuǎn)悲苦,知她心中對那海查布猶有不平之意,然而事已木已成舟,想要脫此樊籠卻難——因為世俗的禮教大防,是世人所必須信奉的不二信條,便是袁承天也不能違背這禮教,而與清心攜手而去,那樣太過驚世駭俗,亦不是他心中所愿——因為他只愿這清心余生都在歡喜中,然而實在的情形卻讓人心灰意冷,仿佛永不出頭之日。他寧愿自己抗起這生命沉重的枷鎖,也不愿看到她人流淚苦楚,——因為他有顆愛世人的心。

  京都此時已近十月天時,天氣驟涼,萬物枯槁,只待來年生花發(fā)芽。涼風吹來,清心柔柔弱弱的身體搖擺,仿佛風中一片干了得枯葉,看著讓人心痛。袁承天輕輕說道:“清心,你內(nèi)息經(jīng)脈受滯,而且神思紊亂,非導入正道,經(jīng)脈方始活躍,否則太多湯藥亦是無用,我為你打通經(jīng)脈!”清心雖武功技藝不甚高,但是她也時常與府中侍衛(wèi)過招,自然明白經(jīng)脈一道,所以她并不加以拒絕。

  白氣氤氳升騰,袁承天以己之力迫清心體內(nèi)邪寒之氣而且,其實這已經(jīng)大費周章,非但費自己的內(nèi)功心法,更加損失自己武功,這幾日他連續(xù)為采薇和這清心格格以內(nèi)力輸入體內(nèi),讓其正氣導入正軌,已是有所損失,可是他總不能無動于衷,又況且這二人都心儀于己,自己不能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屋外忽然傳來有人腳步聲,似乎很急促,門板當?shù)匾宦?,只見有人踹門而走,見到袁承天正雙掌抵背清心,見此形狀不覺沖沖大怒,大叫道:“好,你們兩個人……”袁承天撤掌回看,卻是那將軍府的海查布。他見到袁承天怒目圓睜,:“好你袁承天,……你們……”他一時氣得說不上話,他以為他們越禮而為,其實袁承天一向秉承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禮教,更有坐懷不亂之柳下惠之風范,是以袁門上下一眾敬他如上人!今日他的行為反而被這海查布誤認為袁承天對清心有非分之想,非分之事,所以驚怒異常。他口中喃喃道:“我道清心你這些日渾渾沉沉,全然不睬我,今日忽然有了精神,巴巴地讓侍衛(wèi)帶你出將軍府,我道為何?——原來與人廝會?清心我從來對你一往情深,你呢?對我不冷不熱,我在你心目之中什么都不是?我堂堂將軍的令公子,身份不可謂不尊崇,卻連他——這個忤逆朝廷的亂黨也不如么?清心,你說,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他目眥欲裂,神情透著可怕。清心見他狂怒的樣子,心有不忍,可是心中更有氣,心想:你這樣不分皂紅青白,出口傷人真是可氣!

  袁承天道:“海查布你不要誤解,我只是為清心驅(qū)除體內(nèi)之邪寒,再無非分之想,你不要胡言亂語!”海查布桀桀笑道:“我胡言亂語,明明見你我肌膚相親,還說我的不是?姓袁的你要明白,我可是額駙,可是你們卻又偷偷摸摸在一起這又算什么?你說我胡言亂語?適才你叫什么來著?噢,對,清心……好,好的很,你叫她清心,多么郎情妾意!這樣看來我道是多余的?這真是豈有此理!我一刀送你上路!”他手動刀出向著袁承天背心搠去。

  袁承天卻不回看,只聞風辨器,聽得刀疾而來,忽地出手以食、中二指夾住海查布的長刀,冷冷道:“我和清心只是朋友之誼,你可想歪了?!焙2椴嫉溃骸笆俏蚁胪崃耍€是你茍且?”清心道:“海查布你胡說什么?”海查布欲哭無淚,神情沮喪道:“我胡說,好……你們好的很……一起聯(lián)手欺負我……我要告訴皇上,讓大家知道知道,評評這個道理,誰是誰非?”清心聽他口無遮攔,臉色陰沉愈發(fā)難看,斥道:“你再胡說,我永不回將軍府!”海查布此時心灰意冷,喃喃道:“回不回有什么區(qū)別么?你的心已不在府中,而且你守身如玉,守宮砂猶在?你從來對我冷默,你……”他忽地從懷中取出一物,攥在手中,作勢拋出。袁承天眼光獨到,見是霹靂彈——這是江南霹靂堂所有,爆炸威力極大,心中一驚,知這海查布此時惱羞成怒,意思同歸于盡,大家都不要活的想法。

  袁承天當然不能跟他一起瘋,便挾持著清心展開身形,躍出祠堂。此時海查布手中霹靂彈已出,著地炸開,竟將祠堂炸得一分為二,木梁塌了下來,支在地上,塵土飛揚,迷離眼神。當然他本人也已在拋出霹靂彈之時躍身出屋,所以也是未傷毫發(fā),可憐這袁氏祠堂本來就搖搖欲墜,現(xiàn)下可好已成廢墟。

  塵土散去,袁承天正在天井,已將清心放下。海查布見傷不著袁承天,心中自然惱怒,可是一時又無法可施,恨恨看著清心道:“你還要和他呆一起,不要回將軍府?”袁承天亦知清心再行待下去,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如果那攝政王得悉,更加會為難和碩親王舒爾哈齊,因為舒爾哈齊亦是四大顧命大臣之一員,所以表面兩個人和和氣氣,暗地里卻是誰都不服誰,大有置對方于死地而后快的架式,只是不得其便;再者這多隆阿將軍更是在這兩派之中搖擺,拿不定主意,一旦清心做出不智的事,這多隆阿未始不會傾向于攝政王,那么他的勢力便大張,恐怕將有不測之禍,所以目下還要清心不要過分激怒這位海查布,否則于誰都沒有好處,他不得不考慮周詳。

  他交代清心幾句話,便讓她回轉(zhuǎn)將軍府。

  海查布見狀也是有苦說不出。他見清心去了,此地留下了他們兩個人,現(xiàn)在可以心中毫無顧忌,生死以決。袁承天實在不愿意與他交手過招,倒不是看他不起,只怕于無意中傷了他,只怕他更加惱怒異常,因為他知道這海查布心胸狹小,斤斤計較,不是豁達之人,只怕他回去又要與格格暗地生波瀾,那樣便不值當,所以自己與其交手還要顧及他的面子——畢竟他是額駙,自己不能過為己甚。

  海查布可不會顧及這么多,看了看袁承天——雖然久經(jīng)憂患,多了滄柔,可是依舊難掩其俊逸的模樣,反觀自己便自慚形穢,可是想想他可是朝廷的忤逆亂黨,是為十惡不赦之人;而自己卻是身份尊崇,是他無法比擬的,這一點自己還是勝出,雖然自己相貌不如他,可是自己的阿瑪可是堂堂的將軍,大權(quán)在握,人人都要側(cè)目,人人都要恭敬如儀,他呢?爹娘早歿,流浪街頭,被人瞧不起,可說是出身寒微,所以自己沒理由不如他!

  海查布又想清心對自己的冷默,全因這姓袁的所致,他如果死了,那么便決了清心的想頭,她便會回心轉(zhuǎn)意,自己又可以和清心鳳凰于飛!——其實這只是他的想當然,實在情形卻難說的很!因為世上相思最入骨,再無解藥解相思!

  海查布見袁承天讓清心離開此地,心中可謂五味雜陳,心想:清心為什么對他言聽計從,對自己卻冷默如斯?袁承天見這袁氏祠堂毀于一旦,也可以說全因自己而起。海查布這時又將腰刀掣出,說道:“袁承天你以后只要不再與清心相見,我便不向皇上提及此事,否則我便讓官兵將京都城中的袁氏祠堂夷為白地,你可要三思而行,掂量掂量?”袁承天道:“你以為我會就范?”海查布道:“你不答應?”

  袁承天道:“每個人都自由,我不能掌控別人行動的自由!所以你的要求我恕難從命!”海查布道:“你以為皇帝袒護你們袁門,你便可以為所欲為,只怕不成。”他向外一聲呼哨,只見從黑暗中走來了二個人,氣勢威嚴。袁承天不見則可,一見卻是大師兄傅傳書和那玄天教長老茅元名。海查布哈哈笑道:“袁承天你沒想到吧?我是有備而來的,我便不信我們?nèi)寺?lián)手對付不了你?”

  袁承天心中一動,心想:正好一有機會拿下這魔教長老茅元名,好教他默寫出《無相密要》的要旨,好為碧兒驅(qū)除體內(nèi)之毒,否則碧兒體內(nèi)之毒日甚一日,只怕捱不太久了。

  傅傳書見袁師弟神情變幻之間,以為他心有懼意,便說道:“師弟識時務者為乎俊杰。你最好束手就擒,莫做無謂掙扎!”袁承天道:“我只知道人生世間,皆為正義,奸邪小人終不久長!”傅傳書面色變了變,害怕這位小師弟一時情急說出自己忤逆師門的事,所以便截住他說話,說道:“夠了,袁師弟,你既忠言逆耳,那么咱們便功夫上見真章!”茅元名見到袁承天也只一人,心想:就是這樣一個平平常常的的小子,也用得著大費周章,我茅元名足矣!他臉上顯出不屑的神情。傅傳書知道這位魔教長老自恃甚高,全然不把別人瞧在眼中,以為海查布沒必要這樣興師動眾,心想:也好,讓他一個人下場,否則他也不知道馬王爺三只眼,將天下的英雄瞧小了。

  這茅元名一向自恃甚高,先前他在少林寺中盜得《無相密要》,便自以為是,以為少林功夫不過爾爾,合寺之眾攔不下他一個人,雖然交手之際經(jīng)書被雙掌擊為粉碎,但是他還是記得經(jīng)中的最為關(guān)鍵的章節(jié),記于心中;雖然經(jīng)書毀了,但是他并不覺得可惜,因為這世上只有自己知道這經(jīng)書中的密要,天下再無第二人知道。他自然志得意滿,尋思一有機會便與習練,不料京都攝政王府相招,這下正合那教主茅元化下懷,因為他隱有天下之志,但是不知京中情形,所以便讓這教中長老茅元名入京,結(jié)交京中各方勢力,查察他們行動,好為自己將來入京作為呼應,因為其人野心不小,大有志在天下之意,只是無由進身,今次王爺相邀正合其意。茅元名也不是安于守份,等閑之輩,也有蠢蠢欲動之心,因為誰都想分一杯羹!

  茅元名越身而出,他要顯顯自己的本領(lǐng),好教別人刮目相看。傅傳書不為所動,負手于后,看他挑戰(zhàn)袁承天。袁承天見他強出頭,心想:今兒拿了你去,好去為碧兒療傷。當然茅元名不知內(nèi)情,道聲請便出手如風向著袁承天面門而去。袁承天見他來勢兇惡,不得不小心應對。他反手為掌將他來招化去,輕輕綿綿,柔柔弱弱,似乎于不經(jīng)意間化解,實則蘊含無窮之陰陽變化,內(nèi)中有太極兩儀之相生相克,以柔化剛的手法。茅元名見他將自己的掌式帶偏,心想:看來他是有些本事的,自己可不能大意失荊州,所以收起小覷之心,處處謹慎應敵。五十招已過,不見袁承天敗績,他心中不由得生急,心想自己可是堂堂的一教長老,如果連這個小子都拿不下,可不是顏面盡失,所以下手便不可謂不凌厲,處處透著狠辣,一種不死不休的狀態(tài)。袁承天見大師兄和海查布仿佛閑庭信步地在那看,心想:自己志在拿下這茅元名,而不能耽誤太久,否則驚動京中的巡兵,便生諸多麻煩,應當速戰(zhàn)速決,不可以拖延,否則遲則生態(tài),自己要怎生個法子引這茅元名入我彀中。他睥睨之間,見那海查布臉有得意,似乎這位茅元名已然勝算在握。袁承天心忖:好,便是你了!他忽地一掌擊開茅元名,身子騰空婉轉(zhuǎn)之間已落在這位海查布身后,二指而出,叫聲“別動?!秉c他腰間穴道,這海查布不能動彈,受制于人,眼睜睜地看著袁承天,心想:他要殺我?又一想:不能,他若膽敢殺我,便是阿瑪也不答應,皇帝和和碩親王也不會答應,——因為我可是額駙,如果他殺了我,成何體統(tǒng)?他正胡思亂想之際,袁承天手提海查布向夜色茫茫中而去,前面是兩道岔路,這本就是袁承天所計劃好的,讓這傅傳書和茅元名二人分頭去追。而自己則隱身暗中觀察,尾隨那茅元名一路,好一舉拿下。傅傳書又怎知這位小師弟的心思,在他眼中這位袁師弟以乎為人木訥,不善言詞,而行為循循有范,不會做出有違禮法的事情,純是一片天真爛漫,毫無機心的一個人!只是他不明白,——江湖本就是罪惡淵藪,只要有人涉足其中便會變壞,因為他若一味仁慈寬大,那么別人勢必殺你,所以袁承天這些年久經(jīng)憂患,明白一個人若要生存,有時不可以一味地光明正大,有時用點伎倆對付惡人也不為過,所以今次他略施手段,讓這兩個人分頭尋找,自已好漁翁得利,似乎也不為過。

  傅傳書和茅元名行到岔路囗,向夜色茫茫中看了一眼,兩個人私私耳語一陣便向兩個路口而去。袁承天見茅元名向東邊的岔路口而去,便展開身形而去。不覺前面是一處亂葬崗,只見夜中鬼火飄動,還有野狐匿身其間,再看上空懸著一輪明月,照得大地似明還暗,透著陰森駭人,讓人心中不由悲哀又起,看世間來來往往多少的人,誰人不死?其實人生在世不過大夢一場,終究來時赤挑挑,去時掛念萬千,總是忘不了心中所執(zhí)念的那個人——一生所記掛——原來忘不了的是當初的相逢,而今只有別時淚紛紛如雨,訴不完的情腸!原來人生夢一場,紛紛世上擾,看不盡虎兕大夢歸,哭不盡南國紅豆相思淚,揾不盡英雄千古情,說不完的家國興衰事!看不盡世上悲歡離合,今日隴頭送入冢,明日又見新人雙雙笑,咽不盡苦酒一杯,斬不斷這世上相思情,只有來生清算!可是人生那有來世,只不過欺人之談,拔劍問天天不語,料天還愧負男兒!

  茅元名在這亂葬崗一塊青石上坐上,喃喃自語道:“世人皆畏鬼,其實鬼有什么可怕?他從來不傷好人,某家便從來未見過,便是有也不怕?!彼麖难g取下一只葫蘆,拔去塞子咕咚咚喝個底朝天,不由長歌道:“世人看我似瘋癲,不知心中卻有苦??薏槐M天下苦人,說不完英雄淚,但愿此生長眠不覺醒,長歌吟處慟地哀!”他拋下手中葫蘆,嗆地一聲從背后抽出一把長劍,長劍指天,怒斥道:“老天你何其不公,讓好人冤死豺狼笑,讓我輩不得施展平生所學,都要埋沒荒冢中!”唰唰,長劍起處草木皆斷。他忽地躍起一劍,正刺穿夜中飛起的烏鴉,又自哈哈大笑,腳下似亂還穩(wěn),忽地向長草叢中喝道:“袁少俠你不必躲藏,起來現(xiàn)身吧!”

  袁承天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行藏,便起身笑道:“茅長老不愧是性情中人??催@世上殺不完的惡人頭,唱不完的悲歌,訴不完的衷腸!”茅元名道:“你引我到此,有何目地,明明白白說出來吧!”袁承天見他雖身在魔教,為人行為卻磊落,便覺得頗有幾分意氣相投,可是為了救碧兒自己又不得不對他用強,否則碧兒便性命垂危矣,因為目下她的毒已快攻入頭腦,還在肌膚經(jīng)脈,雖看似不為緊要,可是最怕毒入頭腦,神仙也難醫(yī)治,到那時節(jié)只有聽天由命,當然這一切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因為在他心中碧兒性命重于自己,甚至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護碧兒一生周全,一生歡喜;便是清心也是如此,因為在他心中她們誰都可以歿去,否則生命則無意義!

  茅元名道:“你是不是想得到《無相密要》?”袁承天沒想到他一語猜中,著實出乎意料。茅元名道:“袁少俠,你要也可以,但要卻要勝了在下,否則再也休想!”袁承天道:“我并非覬覦于那密笈,只是要救人,所以……”茅元名道:“所以你引誘我二人在岔路口分道而行,誘我到此,是不是?”袁承天苦笑道:“在下也是事不由己!茅長老你還是交出秘笈!”茅元名道:“其實不瞞袁少俠,這密笈已在少林寺已滅于掌下,只怕在下也是無能為力!”袁承天道:“這樣的絕世密笈想來茅長老也翻看記于心中,那么在下便有個不情之請,請閣下默寫出這經(jīng)書要旨,在下好用以救人!”茅元名看著他,心中卻想:你說你救人,誰見著來?也許你是看重這經(jīng)書,想要練成絕世武功也未可知?袁承天見他猶有不信的表情,知他心中所想,說道:“你以為我是言行不一的無恥小人?”茅元名道:“天下盡有那些欺世盜名的名門大派,表面上光明磊落,仿佛一幅濟世為懷,拯求天下蒼生的樣子,暗中卻做為人不恥的事情……”袁承天見他一力推脫,便有些不快,說道:“茅長老如果你一定不信,我也無法,只是在下救人迫在眉睫,你不答應也是不成?”茅元名忽地仰天哈哈大笑道:“這么說來,袁少俠一定要用強了?!?p>  袁承天道:“是你迫我出手,在下不得不為之,這便請吧!”茅元名道:“好,現(xiàn)在萬籟俱靜,正好殺人,在下倒要見識見識你這位袁門少主的絕世武功!”袁承天道:“絕世武功談不上,只不過雕蟲小技罷了?!泵┰溃骸吧賯b太謙,請……”他請字出口,已是將手中長劍舞得風花飄動,嗖嗖冷氣迫面而來,兼之已是冬初更加清冷,讓人心中生寒。

  亂葬崗,崗亂葬,這里多是埋藏京城底層百姓的尸骸——他們一生默默無聞,生前無人知道,死后又無人念起,仿佛小草枯葉誰也不會在乎它!——因為它之渺小甚而可以忽略不記,世間的人來來去去一場空,生前爭名奪利,龍爭虎又斗,可是一旦死去萬物消亡,歸于塵土,再無那生前壯志說天闊,意氣風發(fā),指點足下萬里江山!

  袁承天見劍來,風疾、殺氣也疾,不帶著絲毫的容讓,——這可不是,兩敵交手勝者王侯,敗者賊甚至命亡劍下也是有的,自然不能疏忽大意,自然處處小心在意,否則便成劍下亡魂!他也從背后取下一柄青鋼劍,不愿以軒轅神劍對敵,因為那樣勝之不武,所以只取背后尋常的一柄青鋼劍。

  茅元名長劍直驅(qū)而入,正是中宮直進,向著小腹便挑,已是殺人的招式。袁承天自然不能無動于衷,長劍一格,封開來劍,然后劍走偏鋒,前刺他肩頭。茅元名道聲好,以劍格之。兩個人都是武功不凡之輩,所以劍劍都是不離對方周身要害之處,都想制敵機先,然后都是不能。

  袁承天想著為碧兒療傷去毒,所以劍式也是不弱于他。堪堪五十招已過,劍招忽變,又自施展本派的《國殤劍法》,此劍法不到一定時候,他是決然不會施展,因為一旦施展,有時便難以自控,往往殺人于無形,所以趙相承生前便敦敦教導弟子不到生死攸關(guān)之時萬不可以施展這劍法。而此時此刻這茅元名已非易與之輩,他只有施展這威極大的《國殤劍法》,只見悲風又起,仿佛天空又有雪花飄落,北風吹來時緊時慢,人在天地之間說來何其渺小,但是其意志也偉大,有時一個人的精神可以感醒后來多少個人,只有精神意志可以在世間不被湮滅,總是為后人所效仿。袁承天有時便想:也許一個人力量是有限,如果世上之人聯(lián)起手來,那么這股力量便不可以小覷,只是人心不齊,仿佛一盤散沙,被朝廷各個擊破,便是各自為政,不團結(jié)的理由,假若萬眾一心,眾志成誠那么漢人的“反清復明”的大業(yè)也不會這在百多年間屢起屢敗,一至一無所成,讓無數(shù)人成為清廷刀下亡魂!只可惜現(xiàn)在的情形和當初毫無二致,只有袁門在一心與朝廷為敵,其它的門派要么歸降,要么觀望,總是愛惜自己,不肯為明室殺身成仁,舍身取義!如當年文大人不為蒙古人高官利祿所誘惑,一心為宋室,大義感天地,在大都慷慨激昂領(lǐng)死,這是何等豪邁,以后的人便少了此等精神,直至明未袁督師秉承天地正氣,為報國恩,以死明志,不受那里通敵國之污名,雖身受萬刀之苦,然后卻不呻吟求告,可說是古往今來第一英雄;只可惜他的忠義喚不醒君上,更加晚不醒那些平日里世受國恩的君臣,以至皇帝身死國亡,百姓以后輾轉(zhuǎn)生死之間,是為大悲哀,只可惜后來人之不察,依舊重復前人的錯誤,從來不思量為什么為這樣,從來不總結(jié)國之興衰?

  茅元名掌中長劍看似凌厲無比,可是一和袁承天一相比較招或便相形見拙,是以處處落于下鋒,想要擊敗袁承天也難,不覺心浮氣躁,心想:我可是堂堂玄天教長老,如果今日連他也拾掇不下,那么以后也不要在江湖上行走,更加不用做人,是以他便不按章法,每每長劍刺出總是從決然想不到方位刺出,讓人防不膚防。袁承天知道他氣急敗壞,想要擊敗自己,可是一時又不能夠,所以便有些不顧身份,胡亂出劍。

  袁承天劍出第十五、十六、十七、十四招,各自名為“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這四招是以《國殤》最后四句詩詞為劍式,其實而言《國殤劍法》依此楚詞《國殤》而成,一句為一劍招,共計一十八招,然而每招又可以幻化成四招所以便成七十二招,每招劍式不同,而以最后四招尤為凌厲,迫人殺氣,可說無可當者,所向披靡,天下少有劍招與之爭一日長短,雖然威力不小,然而其中卻有竅要,劍招古樸渾沉,似乎人人可習得,然而每式幻四招便要極高天賦,否則便習練不得,所以這劍法雖然昆侖派弟子人人會習得,可是終有大成者卻是極少,除了先仙逝的昆侖派前掌門趙相承,便是袁承天;更有師祖林正眠,只是師祖和師父二人絕少出此劍招,所以世上少有人見其真容,今日袁承天一經(jīng)施展,便見劍氣縱橫,似乎無可擋者??墒敲┰膊皇且着c之輩,否則這魔教長老之職也不能由他擔任,所以見袁承天劍氣縱橫,自己難進身側(cè),心中愈發(fā)不肯認栽,手中長劍嗤嗤劃動風聲,本擬尋隙而進,可是無跡可尋,心想:難道今日自己一世威名,折戟于此不成?又一想不成,自己此行關(guān)系甚大,不能半途而廢,更加不能鎩羽而歸,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敗在這小子手下,否則……嗤地一聲袁承天一劍劃傷他肌膚。他神情不由一怔,袁承天見有機可乘,便長劍直驅(qū),要刺他膻中穴,如果一劍刺中,這茅元名非死既傷,因為這膻中穴為人身要穴之一。茅元名因為適才分神,此時再要全神以對,已為之晚矣。袁承天不欲殺他,只為要他默寫《無相密要》的要旨,自己好加以習練為碧兒療傷去毒,所以劍到便輕輕一點,而后身形欺近,伸食中二指點他穴道。

  茅元名便不能動彈,為人所制。袁承天道:“茅長老在下多有得罪,勿怪勿怪?!闭f著抗起他向茫茫夜中而去。

  他剛剛走遠,長草之中現(xiàn)出傅傳書,只見他狡黠地一笑,仿佛他已有了害人的計謀,要讓這位同門小師弟遺恨終生!只是袁承天又怎知這位掌門大師兄的害人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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