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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吁天錄

第一百三十六章一手推開生死門.兩腳踏翻塵世路.

英雄吁天錄 劍南生 11023 2024-11-28 18:15:55

  袁承天讓茅元名默寫這《無相密要》,起初他尤自不肯。袁承天實在著急,心想:碧兒體內(nèi)之毒已不能再加拖延,否則決無幸理,而眼見這茅元名著實可惡,不肯默寫這經(jīng)書的要旨,真是讓人著惱。茅元名只閉目無言,對袁承天著急視而不見,仿佛別人的生死他全然不加關(guān)心。袁承天見好言相勸無用,便伸出食、中二指,說道:“茅長老你既然不肯,在下只有用強,你可莫怪?!泵┰琅f不加理睬。袁承天見他依舊不為所動,便伸二指一點關(guān)元、命門、神闕三穴,又手指一轉(zhuǎn)點他腰背部關(guān)元俞——這處穴道是藏存元陰元陽之氣,古人這樣認為,所以最為緊要,倘若此穴道一旦受制,人體氣力不足,便自損耗,如果施手之人再以功力注入便會讓受者奇經(jīng)八脈走亂,體內(nèi)仿佛萬千蟲蟻嚙咬,痛苦難當,只有親臨者才會感受到無比痛楚,有時讓人生不如死,只是這手段太過毒辣,當年趙相承傳于袁承天便囑咐于他,事情不到萬不得己之時不可用此絕戶手段,因為有悖俠義,只是用于惡人身上,方是正道,所以今時今地袁承天為救師姊碧兒,也只有出此下策,別無選擇,因為這些時日碧兒的病癥情形更加不堪,大有難以為繼的現(xiàn)象,所以他只有棋行險招,這也是無可奈何,因為在他本人看來出此下策殊非光明正大,似乎有違俠義之道,可是為了救人也只有如此履行,再無他法。

  初時茅元名還可以忍受,可是愈到后來額上汗珠滾滾而下,到了最后關(guān)頭全身都不自禁抖動,只好委屈求全,雖然內(nèi)心心不甘情不愿,可是此時已是受制于人,不得不為之。

  當袁承天拿到他所默寫的經(jīng)書要旨,便潛心一致修練,練至半途覺得膻中穴有股勁力潛走經(jīng)脈,心想:這就對了。他轉(zhuǎn)頭解開穴道,對茅元名道:“茅長老適才實在事出無奈,多有得罪莫怪!”茅元名哼了一聲,拍衣起身,頭也不回,揚長而去,頗有憤憤不平之意。這時碧兒正倚門而望,見這茅元名話也不說半句便自揚長而去,心中亦有不平之意,說道:“阿天,這魔教長老焉也不通人情事故,便此甩袖而去……”袁承天不以為意,笑道:“他心中一定惱火我出手制他穴道,讓他身受萬千苦楚,他心中難免有不平之意,這也怪他不得?!?p>  碧兒忽然問到采薇姑娘怎樣。袁承天便說她原先不肯離京而去,后來在自己的耐心勸導(dǎo)之下離開京都,去往江越地帶聯(lián)絡(luò)天下各地勢力,意欲再行反清復(fù)明之舉,因為她的心中放不下義父的未竟之事業(yè),更加惱恨這攝政王當年矯旨害了義父,雖然今次行動失敗,可是來日方長,總有再見機會,便不相信總不成功,她信事在人為,——更何況世上還有袁大哥,還有他領(lǐng)袖的袁門的勢力,雖然看似渺茫,還要持之以恒,因為心中有那不滅的理想!

  碧兒見袁承天說這話時凜凜有威,大大的眼睛中都有熱情,也許在他這一生憂患之中,初時不明白生死大道,后來入了昆侖派,在師父的引導(dǎo)下便明白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明白人生于天地之間固然要留取正氣,更要青名留史策,便如當年文大人所說: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英雄磊落之行,方不負這少年頭!她心想:自己這位同門袁師弟一向光明磊落,心不藏私,有時為別人可以自己性命不要,可是別人有時視他如草芥,嘲笑他不識時務(wù),不知就里,只是一味我行我事,從來不會奉迎附和,仿佛不知人間事務(wù)之人,所以江湖上個個門派都視他為異類,覺得他的事業(yè)終難成功,因為滿洲人入主百多年,根基已穩(wěn),所以反清復(fù)明事業(yè)在他們看來也只還過鏡中花,水中月,終是不可成就,也許一切都是徒勞,所以都不看重,眼見他們袁門居無定所,飄蓬江湖,仿佛浮萍,頗有些顛沛流離之苦況,便不明白為何不投身清廷,換取榮華富貴,偏偏自尋煩惱?只是他們一般不明白天下大義所在,這也是當年袁督師為何受不白之冤身死京都菜市口,而不行反叛之心,如若當時之事身在遼東不受君命,不回京都,正所謂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外可以便宜行事,這樣也不會有大禍臨頭,只是他有碧血丹心,萇弘化碧的志向,所以愿一死謝天下,以期喚醒奴役不自覺醒的人,只可惜禍不旋踵,義軍攻入BJ,君上自縊,以致身死國滅,著實是為千古恨事!

  袁承天依照那茅元名所默寫經(jīng)書要旨為碧兒療傷去毒。他的雙掌抵住其命門穴,以內(nèi)功心法注入體內(nèi),再以昆侖派無上之玄門正宗續(xù)命丹手功法,依照經(jīng)書所謂的七竅八脈,陰陽走向,以期迫出她體內(nèi)蘊藏之寒毒。碧兒可以明顯感受到有股真氣游走體內(nèi),貫注天靈又下行諸穴道,以至腳下涌泉穴,處處透著舒坦,很是受用,可是過不多時,便有一絲絲細微的氣息涌向眉間穴,再自擴展,亦自冰冷,而后隱隱生痛,初時不覺,而后慢慢延展,以至頭腦生痛,只見有汗珠落下。此時袁承天也覺這功法手式不對,哪里出了紕錯,可是一時再要收手,似乎不能,氣息亂走,心中一驚,這是要走火走魔的征兆,可是要提掌離身已是不能。此時兩個人臉色漲紅,一個是受力而至,一個是要走火入魔。

  袁承天待要收手,已是不能,因為此刻正是水火相濟之時,自己若要收手,那么碧兒勢必重回先前的癥狀,于事無初,自己似乎可免走火入魔之虞,但是終究是利大于弊,得不償失,所以他一時權(quán)衡不下,不知如何是好。此時背后傳來桀桀的笑聲,有人說道:“袁師弟,你又何苦來著!”聽聲音卻是大師兄傅傳書。袁承天轉(zhuǎn)頭正見他從外面施施然走來,冷冷看著他,又道:“碧兒的癥候本來可以延遲不死,只怕他這樣一來,反而壞事,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因為而死!”

  袁承天自然聽出他話中之意,原來這茅元名所默寫的經(jīng)書要旨不完全是對的,竟然后面是錯的,原來這是他們的計謀,自己還是太大意了一點,終究上了當,險險兩個人喪命當場。傅傳書又道:“師弟你武功才志確實出乎其類,拔乎其粹!有時我便想這世間‘既生瑜,何生亮’咱們兩個終究不可以共存,所以師弟你莫怪師兄手下無情,這些都是你逼我的,否則我何至于此?”他言罷,出手點袁承天背后穴道。袁承天撲通倒地。碧兒見狀驚道:“你要殺他?”傅傳書道:“碧兒,你放心我現(xiàn)在還沒有殺他的心思。我要交給攝政王,讓他親自處置!”

  碧兒驚道:“那他豈不死定了?你不能這樣做?他可是你同門師兄弟,你怎么可以這樣無情無義?”傅傳書冷冷道:“天下但凡忤逆我的人都要死,更何況他屢次觸我逆鱗,所以只有死!”其實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他沒有說出來,那便是我得不到的人,別人也體想得到——因為他心中也著實喜歡清心——先前他對碧兒一往情深,可是后來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知道他和碧兒是不可以的,心中懊惱,更多是痛恨這個小師弟奪人所愛,似乎在昆侖派人人都愿意與他親近,而刻意疏遠自己,所以他便嫉恨這個小師弟,處處要置他于死地;今次雖不立刻殺他,交到攝政王手上,是意有圖謀,借人之手嫁禍于人,因為攝政王一直惱恨袁承天害得世子多福安有時如傻子一般,腦子不甚靈光,其實害多福安這樣子的是他——傅傳書,他的嫁禍于人的計謀,讓小師兄受這污名,好讓三方勢力爭斗,因為只要自己將袁承天交到攝政王手上,他決然不會留下他性命,會直截了當殺了,這樣清心格格必然懷恨在心,勢必鼓動額駙海查布處處與多鐸過不去;再有便是當今的皇上,他如果得悉此事,勢必龍顏大怒,雖然他也恨天下的反清復(fù)明組織,可是這袁承天又自不同,他們似乎有種英雄相惜的氣慨,所以如果這攝政王一怒之下殺了袁承天,那么皇帝必然會遷怒于他,決然不會善罷干休,這樣一來三方角斗,無論誰勝誰敗,對自己都沒有壞處,只有好處,自己正好混水摸魚,獨得其利,待到一有時機,登高一呼,借反清復(fù)明之口行自己逐鹿天下之心,那么便出師有名,只說先前自己投身清廷是為了偵得朝廷機密,是為了天下漢人的江山所想,非是為了那榮華富貴的虛名,到那時不由得別人不信!

  傅傳書想到得意之處,不由得笑出聲來。碧兒聽他的笑聲肌膚便緊一緊,因為他的笑聲之中雜著殺人的意味。他見碧兒滿眼驚慌,說道:“碧兒,我怎么會殺你,護你周全還來不及呢?”碧兒哀哀求肯道:“大師兄你不要殺他好不好,我求你了!”傅傳書見她求自己不要殺了袁承天,心頭更加惱火,心想:你幾曾這樣為我著想過,今日為了他千求百肯,呵,好得很,你要他活,我偏偏要他死,而且死得如當年袁督師那般——大志未酬,讓天下都看看是他袁門的少主厲害,還是我昆侖派掌門計高一籌。

  他負起袁承天大步走出。碧兒本意攔他,怎料腳下虛浮,向前一沖,撲通跌倒塵埃,哭得塵埃相和一時污穢不堪,可是她那顧得這些,只是心中難過,心想:難道袁師弟便這樣走了,不行我要尋找袁門的四大堂主還有那丐幫的四袋長老尹志翻,似乎丐幫之中也只有他自命清流,不與旁人自甘下流,不為清廷賣命是個真漢子!如果讓他們合力出手,救他們袁門少主不死。只是目下茫茫,那里去找?

  傅傳書雖聽到身后碧兒的哭泣聲,卻不作答,權(quán)做不見,徑自而去,只有碧兒一個人孤零零在風中不知所以,忽又想起爹娘,如果他們在也不會受這苦楚,而今袁師弟命懸一線,自己目下無礙,只是……她又覺得萬念俱灰,覺得世間萬事皆可拋,——可是這又不成,自己怎么可

  可以不顧袁師弟的安危,他可是袁門少主,一生道義所在,還有反清復(fù)明的事業(yè)要他去做,所以自己便沒有懈怠的理由。

  蒼穹陰涼,已是十月末的天時,已是寒冷,城外長河結(jié)冰,尤有賣炭翁進城賣炭,尤見他們滿面蒼蒼煙火色,一生都在掙扎中,都在苦難生涯中捱日子,仿佛生來世間便是受苦受難!問天也無情,問地也無語,仿佛此生都是大夢一場,說什么榮華富貴,也只不是過眼云煙,留不住一世的繁華!北風吹動滿天愁,陰云四合,眼見得便又是一場大雪,那樣一來民生更艱,老天也不睜眼,看看世間的苦命人!

  碧兒雖一時愁緒滿懷,可是又想到爹爹在世常說: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我輩當自強;再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也!袁師弟現(xiàn)在正當危難之時,自己怎么可以萬念俱灰,一蹶不振;——不行,自己還要找尋袁門四大堂主和那丐幫四袋長老尹志翻,讓他們從長計議,救少主不死,否則袁門只怕難以為繼,那么朱明江山再無恢復(fù)的希望。她想到此時,便辨明方向往城外走去,心中念著袁師弟的安危。正行之間,忽然腦海之中想起袁師弟曾無意之間說起他們袁門聯(lián)絡(luò)暗號——在人家的屋角畫著日月的圖形,寓意不忘朱明王室,志在恢復(fù)漢人天下;當然這些只有袁門中職位頗高的堂主知道,門下弟子便無從知道,因為這機密一旦泄露出去,便是不堪,便可能為敵人所用,反而壞事,所以這秘密只有他和四位堂主知道。

  碧兒四下查看,果見不遠處人家屋角畫著日月圖形,雖不甚現(xiàn)眼,然而卻可見,別人自然不知道寓意何在?只是以為是人家小孩子頑皮胡亂畫的圖案,自然不經(jīng)意。碧兒又細細端詳,只見日月圖形之下又畫一箭頭指向西北。她便一路尋來,轉(zhuǎn)來折去,竟來到一處破落人家,只見是個四合大院,院中梧桐樹葉已黃,落得已光禿禿,在風中獨立。只見大門緊閉,門前左右還有兩尊大石獅,已是久經(jīng)風雨,斑駁了面目,下面已是青苔覆蓋,仿佛掩蓋主人昔日的繁華,而今的落寞。碧兒四下查看不見有人,本來冬日晝短夜長,天黑便來的早,家家戶戶掩門而息,因為誰不愿在寒冷中討生活。風又起,卷動地上的枯葉刮到天空之中翻卷飛舞,呼嘯的冷風將這天地都刮冷,冷到人的骨髓中,可憐天下蒼生苦!

  碧兒躍身高墻之上,向內(nèi)觀望,只見北堂大屋深深似有光明,仿佛有人在說話。她輕輕翻身下墻,這時正有一只無主的野貓叫了一聲,又自向黑暗之中竄去,這樣便掩飾了碧兒的行動不為人所察覺。

  她掩身其近,又自停下見四處再無異動,只有風在呼嘯。大屋之中有人大聲說話。碧兒側(cè)耳傾聽卻是節(jié)義堂主丁寬說話。只聽他道:“少主行事總是謹小慎微,依我的意思咱們尋個時機埋伏在他去往禁城大內(nèi)的路上,攻其不意,出其不備,殺他個錯手不及,豈不是好,——可是他總覺得不可行,推三阻四!”這時朱雀堂主朱嘯山道:“丁兄弟你說的固然有道理,可是有一節(jié)你卻未想到。這攝政王多鐸一向行事謹小慎微,每日上朝回府總是三乘轎子,便是行刺也難,——因為你不知道他到底坐在那乘轎子中,所以這也是少主不答允的原由之一。當年博浪沙大鐵椎擊嬴政不就是功潰一簣,所以此舉決不可行,那樣反而打草驚蛇,讓他更加刻意保護自己,以后咱們再要下手殺人只怕更加不易,所以少主自有他的考慮,咱們行事不能任意妄行,那樣只會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再者當今皇上也是對他心有不滿,雖知他有忤逆篡位之心,奈何無由把柄,所以一時奈何不得,任由他猖狂,你想想這位少年皇帝本來大有作為,為何近年來反而不理朝政,有時讓處理政務(wù)的大權(quán)交于這位皇叔全權(quán)處置,你們不覺得事出反常么?”忠孝堂主溫如玉道:“所以咱們少主以為時機未到,不可以妄自動手,否則事得其反!”紫微堂主以為他們言之有理,只是不動成色。

  忽然他似乎想起什么事,自言自語道:“少主說他要在此處相會,再行從長計議,只是現(xiàn)在也不見他影蹤,奇哉怪也?莫不成……”溫如玉道:“少主武功在身,不比尋常,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大風波?”丁寬卻道:“可是我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更兼左眼跳個不停,似乎將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我怕……”碧兒心想:你們少主出事了,你們還蒙在鼓中,我可要告知他們……她不再猶疑,推門而入。眾人正在說話當口,不妨有人推門而入,都是出乎意外。但是當他們看清來人便又放下心來,見是少主的同門師姊,自然并無惡意。

  溫如玉見她面色蒼蒼,再無昔日嫵媚,又見她神情不對,便覺事出有因,問道:“趙姑娘,你……”碧兒不待他說話,已自哭出聲來,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眾人為之一怔。還好碧兒哭了一會兒便停下來,見眾人看她,才覺得自己一時糊涂,現(xiàn)在又不是哭的時候,這才止住悲聲,將袁承天被傅傳書劫走的事說了一遍。眾人得悉少主落于傅傳書手中,都是震驚,因為傅傳書投身清廷的事天下知聞,人人鄙視其行為,——因為先前昆侖派的宗旨可是“反清復(fù)明”,雖然明面上不公然與朝廷為對,可是卻是涇渭分明,決不染指朝廷事務(wù),暗中支持反清復(fù)明的組織,其大義為天下人所敬仰,人人都說趙掌門不愧為一派宗師,為天下人之表率,可是傅傳書一旦上位,便不踐行先前的宗旨,另起爐灶,一旦向往榮華富貴,全然忘了昆侖派的歷代門規(guī)和民族大義——以天下為己任!

  趙碧兒收住淚水,說道:“你們身為袁門堂主,要想個法子,否則少主危矣!”溫如玉道:“此事依我看還要從長計議,不能急在一時?!逼溆嗳艘舱J可。大屋外有人說道:“只怕已然晚了!你們這些朝廷亂黨,今夜只怕一個也不能走脫,全要束手就擒!”只見黑暗之中轉(zhuǎn)出一人正是傅傳書。他見眾人驚異看著他,笑道:“本來我也找不到此處,好在有碧兒前來,我便在后尾隨,看來你們也不用去千方百計去救你們的少主,今夜便是你們就縛之時;你們是束手就擒,還是負隅頑抗?”節(jié)義堂主丁寬為人義氣為先,見這傅傳書大言炎炎,全然未將他們瞧在眼中,冷笑道:“那也未必。傅掌門你要拿我們不難,只怕有人不答應(yīng)!”

  傅傳書道:“誰?”

  丁寬從背后取下一桿短槍,笑道:“在下不才,忝列袁門節(jié)義堂是為堂主,只要你勝了我掌中槍,那么殺剮憑你?!弊衔⑻弥髀拐褚乱曹S身而來,長聲道:“不錯,在下紫微堂主鹿振衣,雖然不才,但是知忠孝仁義,不似某些人數(shù)典忘祖,背信棄義,做那賣國求榮無恥之賊!”他話中有話,意指傅傳書人物不堪,無有禮儀廉恥,忠孝仁義!傅傳書氣得臉色忽變,斥道:“在下不與你們逞口舌之能,今夜你們誰也別想活著出去?!敝灰娝羯谝宦?,外面人聲大作——原來他是有備而來。只見有僵尸門掌門言正辰、武當派掌門趙天橫、福建南少林坐禪大師座下弟子不嗔和尚、滄浪門管云濤和黃山派掌門杜永名——可見王府中的武林人士盡多,這多半是攝政王授意,否則不至于傾巢而去,可見多鐸對于這袁門志在必得,因為天下反清復(fù)明勢力之中唯有這袁門最強,如果不與鋤除,任由一味做大,將來便阻礙他的事業(yè),所以要斬草除根,否則春風吹又生!是以此次攝政王聽到傅傳書偵得袁門四大堂主落腳之處,便讓這些武林大豪聽其節(jié)制,共同制敵;所以傅傳書這才有恃無恐,以為優(yōu)勢在我,至于眼前這四位堂主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碧兒見大師兄此舉,心中便想:看來今日兇多吉少,如果袁大哥此時在場,也許不能輕易就范,可是眼前這幾位武林中的大高手親臨,四大堂主只怕未必是其敵手,心中不由忐忑不安。紫微堂主鹿振衣見了不以為意,心想:大丈夫生于世間,何懼之有,生則生矣!死則死矣!何懼之有?他抽刀在手,一人為先,大聲道:“今日有死而矣!”傅傳書道:“你們要死卻也不能,因為王爺有令要生擒爾等,與你們的少主相會,擇日將你們押赴菜市點刑問斬,以儆天下忤逆亂黨,看誰還敢興風作浪!”碧兒見大師兄說話之間透著狠辣與倨傲,仿佛與這袁門有著不世之仇——其實這位大師兄心底里惱恨的是袁師弟處處占有上鋒,而他這位掌門大師兄處處不如他,心中意難平,所以便要尋他不是,世間只能有其一人,因為兩個人不可以共存這世間,所以千方百計要害他;而袁承天卻處處衛(wèi)護這位掌門大師兄,雖然他現(xiàn)在是袁門少主,可是他依舊尊重這位掌門大師兄,雖然他有時不仁,但是我卻不能無義,在袁承天看來只要大師兄知錯能改,便是善莫大焉,莫始不可以重新做人,光大昆侖派,方不辜負師父的遺愿!因為在師父趙相承眼中:憐我世人,苦難方多。憂患其中,難見光明!所以才要門人弟子謹記不忘朱明王室,不忘自己的本來面目!

  她再抬頭,只見場中惡斗:武當掌門仗劍與鹿振衣格劍相斗;不嗔和尚手持禪杖與丁寬激戰(zhàn)、那邊廂是杜永名與溫如玉纏斗、再有管云濤與朱嘯山,一時呼喝聲起,殺聲一片。傅傳書只是觀而不戰(zhàn),他要看這四位袁門堂主武功究竟如何。眾人正斗不可開交之時,忽然外面闖進一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身背四個麻袋的丐幫四袋長老尹志翻——他本意是在此會見四位袁門堂主,有事相商,不意正撞見他們一干人廝殺,便不加思索,不問情由加入戰(zhàn)斗。僵尸門掌門言正辰正在無從下手,見了這丐幫長老殺來,便自越身而出,攔住這尹志翻,說道:“尹長老,你身為丐幫中長老,理應(yīng)與亂黨劃清戒線,你怎么不識時務(wù),與亂黨為伍,你不怕你們丐幫少幫主秦于衛(wèi)知悉重重責罰于你?”尹志翻看了一眼言正辰,手中竹棒兀自不停,舞得呼呼聲響,竟將這言正辰迫出竹棒之外,一時不得近身,說道:“他知悉不知悉也不重要,因為在下秉承前代幫主理念‘大義為先,救我世人!遠渡苦厄,便為光明!殺身成仁,舍身取義。至于而今秦少幫主帶丐幫投身朝廷,非我所愿,也不是幫中弟兄都答允的,這只是他一廂情愿,從來沒有爭求過幫中長老和弟子的意見,只是他一個人一意行事,不是順天應(yīng)人,所以我自行我事,但求心安理得也就是了,至于身后名,或者生死利害關(guān)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人生世間所為何來?”

  言正辰瞥了他一眼,嗤之以鼻,說道:“你一個人自命清高有何用,看而今天下都是順應(yīng)當今,唯獨你違背幫主意愿,只怕將來要受幫規(guī)責罰,到那時便由不得你不服。”尹志翻道:“賦性生來是野流,手持竹杖過通州。飯籃向曉迎殘月,竹板臨風唱晚秋。兩腳踏翻塵世路,一肩擔盡古今愁。而今不受嗟來食,村犬何須吠未休!”這是身在高處的傅傳書撫掌道:“好一個兩腳踏翻塵世路,一肩擔盡古今愁!”他沉了沉又道:“這不是你們丐幫前任幫主袁枚袁老幫主所寫的明志的詩么?”尹志翻道:“可不正是!只是丐幫多舛,橫生變故,如果有他老人家在,丐幫何至于到如今之不堪之地步,今日之行為舉止為天下有志之士所譏笑,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本來的面目,將來有一日有何顏面見前任歷代掌門于九泉之下?”他說這番話明是說這丐幫少幫主秦于衛(wèi)投身清廷,自墮身份,行為不堪,為天下人所譏笑,可是反觀昆侖派現(xiàn)在何嘗不是此種情形,這傅傳書比秦于衛(wèi)也好不到那里去,亦有含沙射影之嫌。傅傳書焉有聽不出來他話中之話,可是一時又無從辨駁,因為這尹志翻說的句句在理,不是無理取鬧,所以一時心中雖惱,卻也不得發(fā)作,只以笑置之。

  言正辰斥道:“尹志翻你何必枉逞口舌之能,你難道不明白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便是你一個人自命英雄也翻不了天,更何況天下英雄盡歸王爺所有,可說胸有乾坤,志在天下,誰可爭鋒?便是而今的袁門少主也已受困王府!你還枉自逞什么英雄?”尹志翻手中竹棒前翻,又自將他逼開數(shù)尺,冷笑道:“天下便是因為有你們這些不知忠孝仁義之徒,所以當年一敗涂地,大好河山淪陷,只可惜袁督師一心忠義,萇弘化碧,一生事業(yè)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后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百年以降,誰又知這位為國大英雄那種壯志未酬的不甘,百年以下,依舊凜凜有威,那些臨危變節(jié)的無恥奸賊不知讀到袁督師的這首詩會作何感想?”

  這時碧兒本要出戰(zhàn),只是體內(nèi)猶有不足,毒未盡出,雖然一時無礙,但是說到與人過招卻又不能,只是心焦急,因為舉目四望,袁門四位堂主雖都以一敵百的英雄,但是他們卻都是面對的是雄踞一方的一派掌門,所以毫無勝算,反而人人顯出力有未逮,節(jié)節(jié)敗退之跡象,而自己又為身體所累,不能出手,心中只有干著急,心想:難道今日袁門要一敗涂地么?

  傅傳書見大局已定,勝券在握,心想擒得這袁門四位堂主交于王爺,攝政王一定欣喜有加,定然會大大賞賜,更加會委以重任,至于白一平只怕亦有不如,自己將來甚至可以取代世子多福安的地位,因為以現(xiàn)的情形來看,多福安的癲狂之癥時有發(fā)生,而且愈加頻繁,便是延請禁城大內(nèi)太醫(yī)院的太醫(yī)也是束手無策,只有開些藥方暫時控制病癥不再發(fā)作,這也只是一時,終是不長久,這多福安的性命似乎活不過明年今時,除非有世外靈藥或有大能為的高手為其醫(yī)治,只是那樣縱然醫(yī)好他,也是自傷自己的奇經(jīng)八脈,重者自身武功盡廢,形同廢人,有時連廢人也不如;輕者形如常人,再也不可以習練武功,除非有奇跡出現(xiàn),所以這多福安似乎非死不可,世上再無可救!

  溫如玉、丁寬、朱嘯山和鹿振衣與趙天橫、不嗔和尚、管云濤和杜永名纏斗,開始還勢均力敵,可是時間一長四位堂主便力有未逮,要知道這四人都一派掌門,武功自然不落下鋒,所以堪堪有敗績。尹志翻無暇顧及,偶而瞥見他們力有未逮的樣孑,心中便著急,因為今日一旦落敗,落于人手,那便砧上之魚,任人魚肉,袁門只怕從此不復(fù)存在!其實碧兒見此情狀內(nèi)心比他還著急,心中更恨大師兄引狼入室,殘害武林同道,可是縱使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暗暗焦急。

  又過半盞茶功夫,只聽場中有人兵械落地之聲。碧兒驚得心中一跳,抬頭看時只見袁門四位堂主兵械全都落地,而趙天橫他們也好不到那去,手中兵器都被削去半截,臉上現(xiàn)得驚詫。傅傳書見機的快,身形轉(zhuǎn)處,旋踵之間,已是游走眾人之間,于間不容發(fā)之間出手點了袁門四位堂主的身周穴道,不能動彈,其實倒不是他們武功不濟,實在是這位傅傳書出人意料,這才制住眾人。然后他拍了拍手,笑道:“你們四位堂主可以和你們的少主相會了!”

  碧兒已是無能為力,心中只恨大師兄鬼迷心竅,不知悔改,偏偏助紂為虐,將來不知有何下場?

  尹志翻眼見袁門四位堂主受制于這傅傳書手下,心中也自著急,再看這僵尸門掌門言正辰正冷冷地看著自己,仿佛自己已是待人魚肉。他心中想:與其茍且人世,不如一拼。他手中竹棒看似揮向言正辰,可是棒到中途斗然翻轉(zhuǎn),后刺向傅傳書,這一下都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尹志翻心想:這傅傳書雖為昆侖一派掌門,奈何行事不端,為其首惡,處處想著害人計謀,自己莫如出其不意,將他擊殺,以免將來他繼續(xù)為害人間。只是他的想法是好的,只是這傅傳書又豈是易與之輩。他見這尹志翻出其不意,想要殺死自己,心中不由冷笑,:如果在下那么容易被人殺了,也就不是這昆侖派掌門人了。他見竹棒倏忽之間到了眼前,神色泰然自若,并不慌張。尹志翻見了心中一沉,正不知他心中打了什么主意。只見傅傳書左手圈出,只見陰風颯颯,透人肌膚,正是“陰煞手”,入體冰寒。尹志翻身體不由抖了一下,手中竹棒依舊前進,要刺殺他于竹棒之下。只是傅傳書左手忽又變爪,力攥這竹棒。

  尹志翻見竹棒被他所制,竟而前進不得,心想:難道今日竟殺他不得。忽然他擰動竹棒機關(guān)——原來竹棒中空,暗有機關(guān),只聽“嗖嗖”從其中射出暗器——一蓬銀針。傅傳書又怎會想到這竹棒中有機關(guān)暗器,又加之二人近在咫尺,所以避之不及,前胸中了銀針,但覺肌膚麻癢,一時驚覺,怒喝:“此中有毒?”尹志翻但冷笑不答,可見其銀針之上確有淬有毒藥。傅傳書心中大怒,反手一掌重重將這尹志翻一掌拍出。尹志翻身子直飛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傅傳書猶不解恨,飛身又近前來,一爪而下,竟而洞穿其胸,一時血污不忍直視。在場眾人見此慘狀,人人雖不說話,然而心中卻想這傅傳書殺人手段太過殘忍,殊非一派掌門所為。尹志翻就死當場,可惜這位丐幫一心忠義乾坤的英雄就此而歿,他心中猶自執(zhí)念著丐幫的大業(yè)!碧兒見狀心有不忍,偷偷轉(zhuǎn)頭揾去淚水,心想:掌門大師兄何時何地變得如此暴虐,這豈不是與昆侖派大義為先,急公好義背道而馳么?眼看他一步步深陷罪惡淵藪,而自己又不能勸他改過自新,難道便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深淵,以至將來于萬劫不復(fù)的地步?她兀自自嘆自悲,只是再無人理會于她。

  一切又歸于沉靜。碧兒抬頭只見眾人不知何時已走得干干凈凈,只留下這尹志翻的尸身。只見他尚有氣息,并未命斷氣絕,似乎還有回返的機會。碧兒凄然道:“尹長老你為了袁門身死此地,我……”她再也說不下去,因為這傅傳書畢竟是她的大師兄,他們可都是昆侖派的人,所以似乎難脫干系,可是傅傳書的種種惡行是他個人的行為,又完全不能代表昆侖一派,所以他們雖都是同門,然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為,誰也無法約束,所以可說是傅傳書的惡行又關(guān)這碧兒什么事?尹志翻氣息尚存,微弱地說道:“碧兒你也不必傷心,人生世間誰人不死?死又何妨,全當人生一場大夢,只是早晚間的事,所以你也不必傷心,至于你掌門大師兄我也不怨恨他,因為各為其主,所以也談不上對與不對……只是,碧兒姑娘你以后卻要多加保重!因為世上有時人此鬼惡,他們隱藏自己殺人的計謀,不到萬不得已,殺人的時候,他們決不會顯現(xiàn)出來,你要好好保護自己……”他說完這番語重心長的話,便頭腦一擺,就此瞑目而逝。碧兒見狀更加地傷痛,不禁放聲大哭。因為她依舊放不下心中執(zhí)念,七情六欲,因為她不是開脫于人情世故之外的神仙,所以傷心,所以悲哀,所以痛不自己,因為眼見這位丐幫長老急公好義,卻落得身死他鄉(xiāng),——而且死在自己的大師兄手上,自己可不是罪過,便是已去的爹爹倘若那世有知,定然侮不當初,以至讓昆侖一派蒙羞,為世人所譏笑;本來昆侖派俠義為先,處處抱著濟世為懷的理念,為天下人所敬仰,然而自傅傳書接任掌門以來,便日漸式微,聲名不復(fù)往日,再無爹爹在時的崢嶸歲月!想到此處,碧兒心中又自悲苦從生,幾乎又要哭泣,可是轉(zhuǎn)念一想:袁師弟已被大師兄拿去獻于多鐸,再有目下袁門四位堂主盡入其手,也亦押往攝政王府,看來多半兇多吉少,自己孤身一人,又能怎樣?要去找尋清心格格相助,只怕又是不能,因為她也只是柔弱女子,你要她打打殺殺也是不可能的事,更兼她武功有限,所以這事也決不可行。難道袁師弟他們只有聽天由命么?碧兒想到此節(jié),不禁又淚如雨下,一時覺得身世兩茫茫,不知更處是歸途?又想袁師弟一世命運多舛,多經(jīng)憂患,多受苦難!記得他曾對自己講起過兒時的磨難:有次在茫茫大雪天時肚子饑餓便外出乞討,可是人家多是冷默無情,看他瘦小的可憐的樣子,非但不加以憐憫,反而嘲笑他譏諷他,仿佛他便該受盡人間苦難!那時他年紀尚小,可是已可以切身感受到人間冷酷如斯,仿佛世上除了爹娘再無至親之人,——可是天不佑好人,讓爹爹和娘親早早離世,以至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在世間流浪受苦!——可是他雖孤獨可憐,然而卻有一顆堅強的心,倔強的脾氣,不屈的意志,因為他明白你若灰心喪氣,一敗涂地,人家見了定當開心的緊,所以他怎么也不可以一蹶不振!他要堅強屹立不倒,在凄風苦雨中學(xué)會堅強勇敢,否則只怕九泉之下的爹娘也不會安穩(wěn)!

  這正是:一手推開生死門,兩腳踏翻塵世路!生平行止難定論,大地無主任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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