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寧可站立死,絕不忍辱生
暴力逼供在很多時候還是非常有用的。
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寧死不屈的好漢,那樣的人物畢竟是少數(shù)。
程靈連殺兩人形成的震懾力果然使得關(guān)兄有問必答,即便是忍著身上極大的痛楚也不敢怠慢分毫。
“你們的主子,是誰?”
“我……我們王爺是臨海王!”
關(guān)兄喘息著答完這一句,勉強(qiáng)又提起一口氣道:“我們王爺是臨海王,你……少俠、好漢,你抬抬貴腳。與咱們王爺做對,這不好,是不是?”
程靈道:“臨海王此行上京,行軍人數(shù)一共有多少?”
關(guān)兄的聲音就是一高:“我們王爺有十萬大軍!有十萬大軍!”
好個十萬大軍!
程靈眉頭一挑,不置可否。
真的有十萬軍隊嗎?
程靈可是知道,冷兵器時代,很多時候參戰(zhàn)方都會將軍隊人數(shù)虛報。
張口十萬,開口百萬,那都不過是為了撐起場面,一方面鼓舞己方士氣,另一方面震懾敵軍。
實際上別說是十萬人的行軍了,便是五萬一支的軍隊,都很恐怖很雄壯了。
大軍過處,一路上人吃馬嚼都要資糧,十萬人那是什么概念?
這小小一個盧縣,打劫空了,只怕也養(yǎng)不起十萬大軍多少時日吧?
但程靈沒有再繼續(xù)追問關(guān)兄這個問題,此人只是底層小兵,臨海王的軍隊具體有多少人,也不可能是他所能知道的。
他能說一個十萬大軍的虛數(shù),程靈心里就有點底了。
“臨海王離開盧縣有多久了?”她繼續(xù)問。
“六日,剛走六日!”
“留在盧縣的,你們還有多少人?”
這個……關(guān)兄一頓,眼神微微閃爍了下。
程靈踩在他胸口的足尖立即用力,關(guān)兄膻中穴受到重壓,一下子冷汗冒出來,連忙說:“有五百人,五百人!”
他用力呼吸,努力喊出來:“五百人,分守了南邊和東邊兩個城門!”
盧縣的西邊與北邊沒有城門,因為這兩個方向基本上是被蜿蜒的平明山包圍著。
程靈又問:“統(tǒng)領(lǐng)你們的人是誰?”
“是康將軍,康將軍是康側(cè)妃的弟弟!”
程靈頓時挑眉,又問:“城中,還有多少活人?”
關(guān)兄一下子就支吾起來,這個問題無法回答!
程靈便不再問,而是忽然蹲下身,閃電般出手連擊。
咔咔咔咔四聲之后,關(guān)兄慘叫一聲:“豎子!你言而無信,說要饒我性命……”
“你還活著?!背天`道,“斷你四肢,饒你一條狗命,又何曾言而無信?”
說完,她站起身,準(zhǔn)備去看看剛才被摜在地上的兩名女子。
至于這個關(guān)兄,他必死無疑!
程靈不殺他,他被折斷四肢扔在這山中,也不可能活得下去。
但程靈沒想到的是,就在她剛起身要抬腳的一剎那,面前地上倒著的一名女子忽然就撐著手,飛速爬到了關(guān)兄身邊。
她快得就好像一只發(fā)瘋的兇獸,一爬到關(guān)兄身邊就將右手高高舉起。
在她的右手中,赫然正緊緊攥著一塊尖銳的石頭!
“畜生,去死!”
女子凄聲大喊,石頭猛然砸下。
砰!砰砰!
關(guān)兄掙扎欲躲,但他四肢全斷,身體已經(jīng)處在一個極度虛弱的狀態(tài),又怎么可能還躲得開?
石頭擊打人體的聲音還在不停響起,最后,當(dāng)這個關(guān)兄氣息全無,整顆頭顱都似乎糊成了一團(tuán)時,發(fā)瘋般打人的女子才忽然將石頭一丟,就跪在當(dāng)場痛哭起來。
程靈站在原地,一時竟有些無措,不知該怎樣應(yīng)對眼下的場景才好。
跪地痛哭的女子哭了片刻,忽然就自己止了哭聲,然后抬起頭看向程靈,道:“多謝郎君相救之恩,奴家原是平昌王氏之女,與幼弟游歷云川時不慎被臨海王堵在盧縣?!?p> 這個來歷出人意料,程靈目光微凝,認(rèn)真地看向她。
王氏娘子繼續(xù)說道:“我弟王七郎已被臨海王挾持到了身邊,極可能是要用來威脅我大伯父放開赤霞城城門!”
她看著程靈,懇切道:“我求郎君替我向我大伯父傳一句話,王氏子弟,寧可站立死,絕不忍辱生。請大伯父放心決斷,我父泉下有知,必然也只有感激,沒有怪罪!”
說著,她抖著手,忽然摸入頭上發(fā)髻中。
她的頭發(fā)早已凌亂不堪,發(fā)髻上也并不見任何飾物,只余頭頂上一個發(fā)包被扎得緊緊的,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都沒有完全散掉。
片刻后,王氏娘子就從這個扎緊的發(fā)包里頭摸出了一枚極短小的銀發(fā)簪。
她人還跪在地上,舉手將這枚發(fā)簪遞向程靈,目光中滿是希冀,道:“我大伯父王邕,現(xiàn)為云川郡守。此乃信物,求郎君傳達(dá),王氏必有厚報!”
程靈彎下腰,不直接接發(fā)簪,卻伸手來托王氏娘子的手腕,要扶她起來。
并輕嘆一聲道:“此等話語,不論由誰傳達(dá),都不如王娘子親自去說來得妥當(dāng)。更何況……”
她正想說一句:難道你不想救令弟嗎?
雖然大概……這也就是一句安慰性的話。
王氏娘子已經(jīng)道:“郎君明眼如炬,想必已是猜知,奴家心存了死志!我本清白人,奈何此身污濁……”
話音未落,一縷鮮血卻已從她唇邊逸出。
原來,就在剛才,她趁著說話的間隙,竟是一用力,就將自己的舌頭咬斷了!
程靈一驚,伸出手來,王氏娘子勉力拉住她的手,卻不讓她碰自己的臉,只說:“我……身已污濁,但我、我的心,一定要,還是、清白的!我不能、不能忍……”
她舌頭被咬得幾乎完全斷裂,即便最后勉強(qiáng)說話,話語也開始變得十分模糊困頓。
與此同時,她口中更有鮮血不斷涌出。
程靈感受到了一種跨越時空般沖擊而來的震撼,她知道了,對于有些人而言,痛痛快快地死去,遠(yuǎn)遠(yuǎn)勝過行尸走肉般活著。
面對一個身心都被摧殘到了極限,寧愿自我結(jié)束生命的人,她還能救她嗎?
她……晚了一步!
程靈手指動了動,從王氏娘子手中取過那枚銀發(fā)簪,捏在了掌心里。
王氏娘子黯淡的眼睛里于是又有了些光,她仰頭,聲音極細(xì),又極模糊,說道:“郎君,我……名王漪。水波如……如錦、文曰漪!”
程靈蹲到她身前,與她平視,柔聲道:“我名程靈,鐘靈毓秀之靈。你的名字很美,我很喜歡?!闭f著,她當(dāng)著王漪的面,拉下了自己的口罩。
王漪如殘花般枯萎的臉上便綻開了些微笑容,她道:“好,好極、了……”
聲音漸弱,眼瞼一闔,卻是至此再也沒有了生息。
沉舟釣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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