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6
說到彩禮，俞婉華也回過味來了，面對這個村里有名的“八面玲瓏”、嘴特別碎、信息渠道又特別廣的瘦削男人，說出口的話也慎重了幾分。
“邈邈她現(xiàn)在肯定還是要繼續(xù)讀書的?！?p> 雖然私下跟薛俞邈開玩笑說要給她說親事，但作為高級知識分子的俞婉華自然不會這么早就安排女兒的終身大事。
她話說的委婉，但男子并不按牌理出牌。
“讀書還不是為了找門好親事？嫂子你聽我說，女孩子的好年紀(jì)就那么幾年，可千萬耽誤不得?！?p> 男子說著便舉了幾個例子，都是說的一個本來各方面都比別人強的女孩子因為被父母拖了幾年，拖的年紀(jì)大了，反而找不到好婆家的事。
聽得其他人連連點頭。
也有反駁他的：“市里開鋪子的王老板的女兒，年紀(jì)都快三十了，一天天在家啥也不干，不照樣有的是男人愿意娶她！”
“嗨，你懂個屁，那王老板就這么一個女兒，家里好幾個鋪子，那王老板早就放出話了，但凡是女兒看中的男人，一半鋪子給陪嫁，小兩口自己當(dāng)家做主，老的一概不管，另外一半等他們老兩口入土了，留給外孫?！?p> 男子不屑地說：“這要是被看中了，還不是天上掉下棵搖錢樹來了？哪個男人不愿意？婆娘年紀(jì)大些又如何？關(guān)上燈不都是一樣的？懶一些又如何？有的是人服侍。那日子過的有沒有滋味就兩說咯。”
“你們要是有這條件，也不用著急兒女的親事，自有好的求上門來。”男子蓋棺定論，“要是沒有，那不得早早地擦亮眼睛，仔細的扒拉出好的來？不然，有那好孩子，還輪得著你家？早被人訂走咯。”
男子說得有理，大家都點頭稱是。
男子瞥了一眼不語的俞婉華，問：“嫂子，你別怪我多嘴，我也是看邈邈這孩子好，多關(guān)心幾句。你家就那么一個獨養(yǎng)女兒，是打算嫁出去呢？還是招個女婿進來？不管哪一樣，都得早早打算才是，翻過年，邈邈虛歲也有18了吧？這年歲都不小了，尋摸不得還要費時間？這最快，也要個兩年吧？過兩年，邈邈都快20了，女孩子20歲結(jié)婚，在咱們鄉(xiāng)下也挺晚的了。20歲再往上走，都是被挑剩下的，沒幾個好的?！?p> 俞婉華端起茶喝了一口，但笑不語。她自己就是年近三十才嫁給的薛國學(xué)，雖然薛國學(xué)在薛俞邈這件事上犯了軸，但她從沒有懷疑過他們之間的感情。
相比起村里那些早早結(jié)婚卻貌合神離、三天兩頭打架吵嘴的夫妻，男子說的那些話對俞婉華來說完全沒有說服力。
男子也看出了這一點，他沉吟了一下，沒再提薛俞邈的親事，轉(zhuǎn)而說起了自己妹妹的兒子。
這孩子因為成績優(yōu)異，被保送到市里的二中，如今在二中讀高三，成績優(yōu)異，老師都說了他很有潛力考進大學(xué)。
這年頭，能考進大學(xué)，那不啻于鯉魚躍龍門，一朝云起魚化龍，再不是他們這種泥腿子，甚至不是城里的普通老百姓所能比的。
那可是更換門庭的大喜事。
在場的村里人頓時都驚嘆不已，他們好像都忘了，或者說也不甚了解，他們所在的宅子的男女主人不僅都是大學(xué)生，更是讀完了研究生，拿到了碩士文憑的人物。
這年代，滿大漢帝國的碩士人數(shù)都不超過一百個。
“哎？說起來，蘇家的兒子好像也考上了大學(xué)?！币粋€人忽然插了句嘴。
“那不是沒去讀嗎？他們家老子娘讓他出國去，那可高攀不起?！笔菹髂凶佑行┎粣?，連連看俞婉華好幾眼，“蘇家那小子我看得天仙去配，看不見，摸不著！我們啊，還是腳踏實地些吧?！?p> 另一人訕訕一笑，俞婉華站起身道：“你們聊，我再去燒點水?！?p> 瘦削男子一看俞婉華要走，頓時有些急，但人多口雜的，也不好說的再多些，便干脆站起身，笑著道：“哎呀，我們在這兒說個沒完沒了的，倒辛苦嫂子您端茶倒水，行啦，我這也該回去了，家里還有些活計呢?！?p> 其他村人聽他這樣說，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大家便紛紛站起身告辭。
大伙紛紛往外走，俞婉華趕緊抓了些瓜子花生酥糖塞到眾人手里、兜里，邊說：“下次再來玩?！?p> 村人們笑著推辭不得，感嘆著俞婉華太客氣了，握著瓜子花生酥糖走了出去。要說薛家嫂子哪里都好，就是太客氣了些，像這些花生瓜子酥糖的，誰家不是鎖柜子里，即便是待客也是拿出來意思意思就完了的？偏她特別大方，回回給人抓一大把，弄得大家伙都不大好意思上門。
哪怕是村里再愛貪小便宜的人，走進薛家那充滿西方特色的高級的屋子里，面對著傳說中的薛家人，都文雅謙讓了起來，既不敢空手上門，也不好意思占多一點的便宜，生怕露了怯似的。
那瘦削男子故意慢了幾步，走在了人群后頭，也沒像平時那樣呼朋喚友。
俞婉華打算去關(guān)院門的時候，旁人都走干凈了，唯獨那男子還在門口打轉(zhuǎn)。
“嫂子，嫂子，借一步說話?！蹦悄凶有Σ[瞇道：“按說這話不該我同嫂子說，但誰叫我家婆娘是個悶葫蘆？也就只有破這么個例了。哦，倒不是我不想同薛大哥說，我看啊，薛家都是嫂子您當(dāng)家，還是跟您說管用?！?p> “什么事呀？”俞婉華被那男子這樣一吹捧，倒忍不住笑了。
“嫂子您看，我那外甥長得那是一表人才，個頭也高，成績那叫一個好，前頭都說謙虛了，他老師其實悄悄跟我妹妹說，我外甥一準(zhǔn)能考上大學(xué)！
我知道您跟我薛哥是研究生，可能看不上一個大學(xué)生，但年輕后生嘛，不都是這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現(xiàn)在能考上大學(xué)，以后在您二位的教導(dǎo)下，研究生也未必不能想想？
前途那肯定是一片光明的。我知道，您肯定覺得邈邈年紀(jì)還小，不用這么早考慮這個，你們城里人啊二十多結(jié)婚才是主流，但是好苗子不得趁早下手？也就是我看中邈邈了，要是旁的人，也未必?zé)嵝倪@個，等孩子真考上了大學(xué)，多少閨女挑不得？
嫂子你聽我一句勸，就邈邈這個年紀(jì)的小姑娘，哪懂什么是好壞？要是一個錯眼，挑中個孬的，不得氣死做父母的？
這樣，您先過過眼，我那外甥我不是吹，當(dāng)真是人中龍鳳，配得上你家邈邈，絕對錯不了！
我給您起個主意，現(xiàn)在吧也不要說是看親事，就說年輕人交個朋友，交流交流學(xué)習(xí)，邈邈現(xiàn)如今是不是該讀高一了？正好，讓我外甥給她輔導(dǎo)輔導(dǎo)功課，年輕人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如果能看對眼，嫂子你不就放下了一樁心事？如果看不中，那也沒的說，自然是依著邈邈的。”
瘦削男子這樣長篇大論地說，沒有一句不中聽的，俞婉華不好一口拒絕，只得含糊著說讓那孩子有空過來做客。
男子喜不自禁地應(yīng)了聲，才肯走了。
正在俞婉華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在家里打掃殘局的時候，市里，一個破衣爛衫的農(nóng)民走到一個小店鋪門口，拘謹(jǐn)?shù)卦儐柕溃骸袄习澹氵@兒能不能打國際長途？”
“你要打國際長途？”店鋪老板好笑地瞅了他一眼，似乎在問他這種人怎么配開這個口：“我這打不了！”
“這、那我去哪里能打？”農(nóng)民有些著急。
店鋪老板懶得搭理他，但農(nóng)民總站在他鋪子前不走，讓來來往往的客人好奇地瞅上幾眼，店老板感覺有些丟臉，“去郵局，去郵局！郵局能打，趕緊去，別站這兒礙著我做生意！”
農(nóng)民忙哈腰點頭，道謝走了。
到了郵局，農(nóng)民也沒少受奚落，好不容易填好了單子，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打出了電話。
“喂？”農(nóng)民吼得很大聲，好像他越大聲點，對面就能聽得更清楚些似的，“是、是袁先生嗎？”
對面?zhèn)鱽硪宦暫浅?，農(nóng)民頓時聲音小了八個度：“是，是，我知道了。那、那個什么，您之前吩咐我的事……”
“……對對對，他家女兒回來了……您之前答應(yīng)我的……好好好?！?p> 農(nóng)民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放下電話機，心痛地掏出懷里的錢，結(jié)算了電話費，這才走出郵局。
吃午飯的時候，俞婉華把瘦削男子說的事講給薛俞邈聽，薛俞邈樂不可支：“沒想到大偉叔還有當(dāng)媒婆的潛質(zhì)?！?p> “你就不知道了吧，他還真給好幾對人牽線保媒過。”俞婉華取笑道，“要是他外甥真有他說的那么好，給你相看相看也不虧。”
“不行，這事我不同意！”薛國學(xué)皺著眉一口拒絕，他有他的安排，讓薛俞邈嫁人？絕對不行。
“那你自己跟史大偉說去？”俞婉華一句話就把薛國學(xué)堵了回去，讓薛國學(xué)去跟史大偉掰扯這些，十個薛國學(xué)也不是一個史大偉的對手。
薛國學(xué)被噎了下，仔細一想，又覺得妻子也未必會讓薛俞邈早早結(jié)婚，便利索地丟開不管。
史大偉此時正趕到自己妹妹史金花家里，史金花剛給兒子送完飯回來。
聽到史大偉的來意，史金花眼睛一亮：“薛家的女兒？”
最早以前，整個村子都是依附著薛家的園林才形成的，因此村里人不免對薛家人加了層厚厚的祖?zhèn)鳛V鏡，史金花乍一聽到薛家的名頭，首先就愿意了三分。
但轉(zhuǎn)念一想，又有點不大樂意。
“我家小洪馬上就能考上大學(xué)了，薛家再好，不也已經(jīng)敗落了么？連園子都沒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