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5
薛俞邈在看高中課本,又不只是在看高中課本,她拿出mini藍寫寫畫畫,這些基礎知識,對照著異時空的知識體系,有謬誤的,也有基礎補充的,她整理的很是得趣。
除了數(shù)理化,語文是一塊瑰寶,里面許多節(jié)選文章,看得薛俞邈心里癢癢的,恨不得立刻去讀那完整的篇章。
正看得起勁,忽然聽到院門響動,薛俞邈透過窗縫,剛好看到俞婉華走了進來。
在東廂房里透出的燈光的照射下,薛俞邈震驚地看到,俞婉華雙目紅腫,淚流滿面,一臉復雜地看著自己這邊。
薛俞邈忙站起身來,但俞婉華似乎看到屋內薛俞邈站起的身影,連忙雙手擦著面上的淚水,匆匆地往正屋里去了。
薛俞邈皺眉,這是怎么了?
正在莫名其妙,薛國學從門口走了進來,似乎是看到俞婉華去了正房,他關上院門,猶豫了一會,進了西廂實驗室。
看這情形,是……兩個人吵架了?
這可真是破天荒,一向蜜里調油的父母,今天都吵了兩回了。
薛俞邈想了想,還是坐下了。
父母向來感情甚篤,要是她大張旗鼓跑去詢問,說不定解決不了問題,還會讓父母大失顏面。她還是等母親情緒平復一些,等會再去旁敲側擊問一問吧。
話雖如此,但薛俞邈心里長了草一般,連手里的語文書都失了吸引力。
然而,正當她合上書打算去正房看看的時候,俞婉華從正房堂屋里走了出來,看了一眼東廂房,又是那滿是復雜的目光,轉身走進西廂房。
薛俞邈眉毛擰地更緊了。
托她五感靈敏的福,即使光線昏暗,她也能清楚地看到母親臉上的細微表情,這樣復雜的情緒,難道兩人吵架是因為自己嗎?
薛俞邈拿著書,半看不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西廂實驗室里。
“……我不信!……”
“……當初那幾塊石頭……”
“……不可能!……”
“……那是個怪物!不是人!更不是我的女兒!”
薛俞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跑到了西廂的門口、打開了西廂的門,也不知道薛國學驚訝地轉頭看到她的時候,臉上一閃而過的扭曲恨意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連俞婉華一臉驚慌失措的表情都似乎有些模糊了似的。
薛國學很快恢復了面無表情,“出去,別進我的實驗室?!?p> 俞婉華靜默無聲地走過來,攬住了薛俞邈的肩膀,把她帶了出去。
背后的門幾乎是貼著兩人走出去的腳關上的。
“傻孩子,別哭了。”俞婉華溫柔的聲音在薛俞邈的耳邊響起,薛俞邈這才感覺到自己臉上冰涼的濕意。
真好笑,她怎么會哭?
記憶里,她上一次哭還是十歲剛到異時空的時候,她忘記了一切,但是唯獨沒有忘記自己怕黑。
但偏偏每一個夜晚,她都必須獨自一人待在黑暗的房間里,四顧無人,周圍一片漆黑的時候,對未知的恐懼超過了一切。
第一天,她哭了一整個晚上,眼淚哭干了,嗓子哭啞了,她一動不敢動,瞪著一雙紅腫的眼睛驚恐地盯著無處不在的黑暗。
第二天,她同樣驚恐,但卻咬著牙再也沒有放聲大哭。
第三天,第四天……
她沒有再哭,因為知道再怎么哭,也不會有人來陪著她,她就那樣抱著自己瘦小、傷痕累累的身軀,把自己盡量小地縮成一團,臉緊緊地貼在腿上,那樣日日都在恐懼中入睡……
很久以后的現(xiàn)在,她早已不再害怕黑暗,恐懼源于無知和弱小,而她懂的足夠多也足夠強大,可是為什么……為什么她又哭了?
薛俞邈看著指尖晶瑩的淚水,想自嘲地笑一下,卻難以牽動自己的嘴角。
“爸爸他,什么時候開始……?”薛俞邈話問了一半就停住了,是啊,她怎么問出這么蠢的問題。
薛國學會有這種想法實屬正常,他們夫妻二人這么多年都沒有自己的孩子,卻在薛國學帶回幾塊名為藍光的石頭之后不久就有了薛俞邈,當時那塊失蹤的藍光,和她六歲起擁有的跨越時空的能力,或許一直是薛國學心里的那根刺吧?
幸好,十歲前,他還是一直當自己是他女兒的。
只是十歲后她失聯(lián)的幾年,加上因此錯失的機會,還有她一年前負氣的出走,日漸加深的懷疑像一把尖利的刀,把他們曾經(jīng)的,不,或許是表面的溫情切的七零八落,露出背后猙獰的真相來了。
“這絕對不是真相!”
一雙溫暖的手輕柔又用力地捧住薛俞邈的臉頰。
薛俞邈錯愕地抬眼,看到俞婉華咬牙一字一句地說:“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你是我一點點養(yǎng)大的女兒。”
“不管別人怎么想,你就是我的女兒,你的身體里流著我的血,骨子里的DNA有我的一半?!?p> “你爸爸一時想岔了,我相信,他早晚會想通的?!庇嵬袢A用拇指揩去薛俞邈臉上的淚水,深吸一口氣,道:“好了,別讓別人的想法來影響你的,即使這個別人是你的父親?!?p> “雖然你不在的那幾年,我很遺憾我作為母親缺席了,但我也感謝那幾年,讓你成長成一個獨立、堅強的女孩?!庇嵬袢A輕輕摸著薛俞邈的發(fā)絲,“這樣很好,你不會太依賴我們。”
薛俞邈面露不解:“媽媽,你想讓我走?”
俞婉華搖搖頭:“你的家在這里,你走去哪?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你爸爸有心結,我們慢慢給他解開不就行了?雖然過程可能會很長,也會有些讓人傷心——所以我說你不會太依賴我們也是好事,起碼你足夠堅強,可以面對這些挫折——我們是一家人,遇到問題,我們一起面對?!?p> 薛俞邈點點頭,這次回來,她根本沒想再離開,媽媽說的對,她的家在這里,外面的風光她早就看夠了,她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待在家里。
“乖女兒。”俞婉華微笑,“你爸爸一時還轉不彎過來,你先別理他,讓媽媽先上,你呀,就好好學習,認真準備你的考試吧。”
聽俞婉華還在擔心自己的學習,薛俞邈不由噗地笑了,“哎呀,媽媽你就放心吧,這事對我來說很容易的。”
大約對母親來說,無論孩子多大、多有本事,總是值得擔憂掛心的。
又叮囑了幾句,無論薛俞邈心底下如何波濤洶涌,起碼母女間的氣氛是和緩中帶著些親昵歡快的。俞婉華自覺安撫好了女兒,放下心來離開。
隨著俞婉華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薛俞邈也放下了嘴角勾起的笑意,沮喪的握緊了胸口的mini 藍。
“小藍,你說,我們到底從哪來的?”
制作Mini藍的原材料也是藍光的其中一塊,當初薛國學帶回來的藍光一共有四塊,除了最早消失的那塊,和另一塊很早就拿去研究,卻沒研究出什么結果,到現(xiàn)在都還鑲嵌在薛國學的實驗室里的某臺機器上當吉祥物以外,另外兩塊是薛俞邈曾經(jīng)最喜歡的玩具,可惜其中之一在薛俞邈小的時候就弄丟了,僅剩的這一塊,她在異時空里制作成了MINI藍。
這塊石頭,陪她的時間,遠比父母更久。
面前的空氣中浮現(xiàn)了一行字:對不起,您問的問題我回答不了。
薛俞邈自嘲地笑了笑,下達指令:“小藍,關閉靜音模式。搜索英文電臺。小玫瑰要學英語咯~”
一道聲音突兀地響起在薛俞邈的耳內。
“已搜索到英文電臺,邈邈,檢測到小玫瑰是您的曾用名,是否重新啟用?”
“……不啟用,啟用什么啊啟用,我是那沒名沒姓的時候了嗎?真是的!”是她安裝的AI程序太粗糙了嗎?總覺得小藍是個人工智障。
算了,怪只怪她當初隨便拷貝來的大路貨智能程度有限。畢竟那時候精力都花在加強武力值上面了。
耳邊響起了電臺里英文播講的聲音,還有mini藍的實時翻譯,薛俞邈閉上眼睛默默聽著。
既然母親如此著緊自己的學習,那她就好好念書吧,希望父親看在自己乖順的份上,早點恢復正常。
薛俞邈回來的消息一傳開,薛家頓時來了好多來竄門的村人。
薛家三口都只得停下手里各自忙活的事,端起笑臉待客。
俞婉華招呼大家坐在客廳沙發(fā)上,又拿了些瓜子花生待客。
村人們起初有些拘謹,薛家這屋子里他們每回來都像看西洋鏡似的,小心翼翼把屁股沾了一些沙發(fā)上軟綿綿的坐墊,腰板挺的筆直。
但隨著來的人多了,大伙嘰嘰喳喳地說開了,也就放松了下來,一個瘦削矮小的男子四仰八叉靠在沙發(fā)靠背上,嘴里唾沫橫飛,說著小時候偶然碰見薛家當年的老太爺攜家眷前呼后擁來園子里避暑小住時的場景,引起了一片驚嘆聲。
他說的都是老黃歷了,都不一定是他自己的見聞,或許是更老一輩告訴他,他又東拼西湊,加了點自己的想象,便當做是自己見過的事說了。但村人們依舊聽得津津有味,樂此不彼。
薛國學聽著尷尬,只好借口柴火不多了,得再劈些柴,逃到了后院。
這一舉動頓時引起了大家同情的嘆息,不管曾經(jīng)多么風光,如今都淪落到了要自己劈柴的地步,跟他們這些村人沒什么兩樣。
被無緣無故同情了一把的俞婉華也并不好受,她給那瘦削男子倒了茶水,剛想勸他歇歇嘴,那男子便又開口道:“嫂子別忙了,快坐快坐,都是鄉(xiāng)親不用那么客氣?!?p> “既然邈邈這次回來就不走了,那你們做爹娘的有什么打算不?”
什么打算?俞婉華一臉莫名其妙。那瘦削男子忙比了個住嘴的手勢,“嗨,瞧我這嘴,邈邈啊,你回屋看書去吧。姑娘家肚子里有點墨水,彩禮都得往高了收。哈哈哈。”
村人們都笑了起來,有幾個婦女還作勢打了他幾下,說他嘴巴沒遮攔。
薛俞邈耳朵里聽著英文電臺,聽見叫她走,便點頭回屋了。面對這幫村里人,基本都比她年長,打又不能打罵又不能罵,她大多時候都安靜當個裝飾的雕塑,做個合格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