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傍晚放學(xué)，黎眠回到教室收拾書包，卻發(fā)現(xiàn)那些東西又重新原封不動地出現(xiàn)在他的桌兜里。

　　–

　　夜幕降臨，相比于室內(nèi)的悶熱，室外要涼爽很多。

　　不知不覺間，黎眠走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里很破舊臟亂，隔音也很差。

　　可以聽到吵架聲、嬰兒的哭鬧聲，還有鄰居的咒罵聲。

　　“嘩啦——”門內(nèi)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接著是女人憤怒的叫罵。

　　“溫夢，你這個掃把星，克死你弟弟還不夠，想把你媽也克死是不是？滾去湖邊跪著給你弟弟道歉！”

　　“嘭——”

　　溫夢被趕出家門，溫夢媽媽泄憤一般猛地關(guān)上門。

　　溫夢注意到黎眠，但沒有說話，只是往湖邊走，黎眠默默地跟著她。

　　兩人站在湖邊，周圍很寂靜，寂靜得讓人心慌。

　　“你都聽到了？”

　　“嗯。”

　　空氣有些凝滯，黎眠想要不要說點什么。

　　“謝謝你救了我……你為什么會有心臟病的藥?。俊?p>　　溫夢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才回答道：“因為我弟弟有心臟病，而他的死是因為我沒有帶心臟病的藥。我……是一個有罪的人，我要帶著我弟弟那份好好活下去。”

　　“……”黎眠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意識到這是揭了別人的傷疤，“對不起。”

　　“沒關(guān)系，是我自作自受……謝謝你那天幫我撐傘，也謝謝你的藥，但是我并不需要……希望你下次可以隨身攜帶你的藥，也希望你永遠(yuǎn)用不到你的藥?！睖貕粽f到一半，緩緩綻開笑容。

　　溫夢說完這句話，就對著湖面跪了下來。

　　黎眠的心有點隱隱作痛，說：“你不害怕嗎？”

　　“不害怕。你回家吧，別讓你的家人擔(dān)心。”

　　“這個手電筒給你?！?p>　　“不用了，謝謝。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p>　　黎眠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就已經(jīng)走在路上了。他回想起剛才她對自己說話的模樣，即使她嘴角上揚，眼底還是有著淡淡的，卻令人難以忽視的憂郁。

　　——

　　傍晚放學(xué)的時候，天空變得灰蒙蒙的，大口呼吸的時候還能感覺到空氣里微微的濕潤。

　　“溫夢，等一下?！?p>　　溫夢停住腳步，在原地轉(zhuǎn)過身看向身后。以溫夢在班里的人緣，叫住她的不是收作業(yè)的，就是要她幫忙的，而且是沒有回報的那種幫忙。

　　平時溫夢都很友善的，在她不忙的時候，一般不會拒絕別人請求的幫助。她收到別人的謝謝，還會露出一個很淺的微笑，說：“不客氣?！?p>　　說出口的話這種東西，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黎眠從教室里走出來，把手里一個看起來就沉甸甸的不透明袋子遞給溫夢，說：“謝謝昨天你救了我，這些是謝禮。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p>　　溫夢沒有伸手接過來，黎眠有點不知所措。

　　“這些太少了嗎？你在這等一會兒，我去再……我明天再帶給你吧，我走的太慢了?！崩杳哒f著說著，最后那半句聲音小到黎眠自己都聽不清。

　　溫夢看到袋子里露出來的零食袋——那些都是她平常走在路上看到的擺在那些櫥窗里昂貴的零食。

　　黎眠低垂著眼簾，沒有看到溫夢眼中的苦澀。

　　溫夢直接繞過黎眠，頭也不回地走了，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

　　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路過的人大多跑到店鋪或者公交站牌下躲雨。溫夢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淋著雨繼續(xù)走，漫無目的地走。

　　溫夢正低著頭，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一副狼狽的樣子。

　　一把黑傘，緩緩地出現(xiàn)在倒影中，溫夢下意識接過傘，只聽到一聲“抱歉”。

　　–

　　黎眠和溫夢之間的距離似乎又恢復(fù)到剛開始的樣子——沒有絲毫交集。

　　“哎，老班說了，明天學(xué)校組織看電影?！?p>　　“你才知道啊，昨天班群就炸鍋了，半夜了還滴滴滴響呢?！?p>　　“那你知道投票這事嗎？咱們可以在小紙條上寫上自己想看的電影，然后包場看票數(shù)最多的那個?！?p>　　“那倆怪物估計去不了了吧，一個窮鬼，一個病鬼，嘖嘖嘖……”

　　那倆人說話的聲音不算小，傳到各個同學(xué)的耳朵里。

　　黎眠倒是覺得沒什么，自己有心臟病的確是事實。他覺得生命是自己的，沒必要因為一些話而難過或者憤怒，也沒有必要那么在意別人的看法，不然活得多累啊。

　　黎眠看向溫夢，溫夢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