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流鶯 (2)
洞穴內(nèi)陷入寂靜,“啪嗒”一聲,桃瑞絲的眼淚從臉頰滾落,滴在安娜的手背上。
安娜輕輕擦掉她的淚,親呢地拍了拍她的頭頂,就像小時候那樣。
路易斯嘆了一口氣,“許多人認為,在賭坊中,他們賭的是運氣——實際不然。在賭坊中,賭的永遠都是技巧?!?p> “技巧?”桃瑞絲抬起哭紅的眼睛,疑惑地問。
“對,技巧。欺詐的技巧,或者說,出千的技巧?!?p> “……出千?”安娜呢喃了幾次,慢慢睜大了眼睛,“……是了!怪不得,慢不得我會一直輸……我也曾想過,我的運氣為什么會一直這樣差……原來,不是我的運氣一直很差,而是這本來就不是個運氣游戲?!?p> “嗯,是的?!币幌氲侥切?,路易斯不禁露出厭惡神色,“一般情況下,普通人去賭坊,錢都是有去無回。同時,為了避免被懷疑,也為了彼此掩護,千客多為兩人一組,有時,兩人還假裝不熟悉對方??傊麄兺ㄟ^合作出千,讓其中一人贏錢。
“除此之外,貴族去消遣或商人去談生意時,還會特意雇傭千客,按照需要,讓對方贏或者輸?!?p> “所以,我才說,在賭坊,你賭的不是運氣,是千術(shù)?!?p> 他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我一直憎恨這種風(fēng)氣……可惜,我終究還是無能為力?!?p> 只能任由賭坊讓那么多人一貧如洗,家離子散,墮入深淵。
安娜擔(dān)憂地看向路易斯。
在相處中,她慢慢發(fā)現(xiàn),路易斯是個極為正直的人。
作為騎士,他恪守騎士法則。雖然被催促,對她,卻從未動過任何私刑。
但也正因為如此,面對腐敗的勢力、濫用的權(quán)力,他才會深感沮喪。
安娜放柔了聲音,“路易斯先生,我相信,總有一天,這些沉淪貪欲或是欺騙的人,無論是賭鬼還是千客,貴族還是富商,都會受到相應(yīng)的懲罰的。就像我一樣?!?p> 路易斯愣了一下,條件反射道,“不,你不一樣。接著,他無奈一笑,”沒想到,竟要你來安慰了。無論如何,謝謝。”
安娜搖了搖頭。
“不,是我要謝謝您才對。當時,那位讓您帶著我來到希納,以為您會用私刑讓我開口,我已心存死志……
“但是,您并沒有。不僅如此,您還時不時給我暗示,讓我燃起生的希望?!?p> “啊,原來,你都意識到了啊……我還以為自己做得很自然。”
路易斯撓撓頭。
作為一個騎士,他確實沒有辦法嚴苛對待一位柔弱的女性,更何況,從某個角度來說,安娜也是一位受害人。
所以,他在詢問她時,有意無意地透露:只要她肯合作,一定對她從輕處理,她也可以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我很感激您……但是,我怕您行動之后打草驚蛇,會威脅到桃瑞絲,便仍然什么都不敢說。我應(yīng)向您鄭重道歉?!?p> 不待其他人反應(yīng),安娜起身,面對路易斯,深深地鞠了一躬。
“哎——不用,我也沒做什么……”
安娜仍然深深地鞠躬,半晌后才重新站起來。
“還請您不要推辭。我欠您一個人情。如果沒有您,我也沒法再見到妹妹了。如今,看著妹妹,我多么慶幸。幸好,我遇到的是您。現(xiàn)在,我也終于可以說出一切了。”
安娜的眼中溢出了淚水。她將淚水抹去,繼續(xù)道,“貓尾草俱樂部,之所以能開得那么大,滲透那么深,與巫術(shù)密不可分。老板娘逃走時帶走的流鶯,便會使用巫術(shù),將力量附在草藥上。
“除了我常用的貓尾草,還有其他迷惑心智的藥湯、藥水。
“對了,一開始,我以為老板娘是最高級別的,但是——有一次我在她的門外,聽到她和別人說話。她的態(tài)度和語氣都格外恭敬,對方是個男人。
“可惜,我只能大概聽出來,他們在討論巫術(shù)。其間夾雜著很多專有名詞,我無法理解。那個男人,似乎在指導(dǎo)她?!?p> 安娜仔細回憶著,細眉慢慢鎖起,臉上流露出恐懼。
“男人的聲音有點熟悉……我想繼續(xù)聽下去,卻不知道他如何發(fā)現(xiàn)了我……是的,他們聲音忽然變得宏亮,如同在耳邊響起?!?p> 雖然已時隔許久,安娜仍然忍不住,渾身發(fā)抖。
桃瑞絲從側(cè)面擁抱住了她。其他人也沒有催促,耐心地等她繼續(xù)。
“對話,是這樣的……男人說……
“等一下。有一只鳥兒,正在外面,悄悄地聽我們說話呢。
“???抱歉,十分抱歉,請您原諒我的疏忽。我這就……
“噓。只是一只鳥兒罷了。把她趕走就可以了。
“接著,老板娘就出來了,神情冷若冰霜,眼中卻流露著恐懼。她厲聲吩咐我,不要多嘴多舌,趕緊滾開?!?p> 桃瑞絲抱著安娜,她在懷中發(fā)抖。
半響,安娜慢慢平靜下來,路易斯問道,“所以,你并不知道那個男人的身份?”
“嗯……”安娜點點頭,“我后來也再沒見過他?!?p> “你說他的聲音有點熟悉……會是你認識的人嗎?”
安娜搖了搖頭,“不會是我熟悉的人。一定是只跟我有數(shù)面之緣,僅說過幾次話的人。但是,自從到了米利都,甚至……做了流鶯之后,我見識過太多陌生男人了。所以,實在沒有辦法將聲音和人對上?!?p> “……抱歉,這個線索可能沒什么實用價值……”
“哦,沒有,別這么沮喪嘛。”路易斯灑脫一笑,藍眼睛里閃爍著真誠的光,“有時候,線索就是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最后,出乎意料地發(fā)揮出作用?!?p> 安娜無法直視他,垂下眼,“除了這個,還有一個線索,這個應(yīng)該有用……
“希納的貓尾草俱樂部中,應(yīng)該有個叫吉蒂的成員,她的原名叫做凱瑟琳。吉蒂有巫術(shù)天賦,老板娘曾經(jīng)提過,要讓她回到米利都——不知道為什么,后來不了了之?!?p> “吉蒂……”路易斯皺起眉,搖了搖頭,想到了發(fā)生在希納的第一起分尸案?!斑@里確實有個叫吉蒂的女子,但很可惜,她已經(jīng)被謀殺了。不過,我不能完全確定,她就是你說的那個人?!?p> “吉蒂,凱瑟琳……”桃瑞絲看向莉莉絲。
在莉莉絲的心中,那種不詳?shù)念A(yù)感又來了。
似乎一切都在環(huán)環(huán)相扣,冥冥之中聯(lián)系在一起。
“不,這個死在第一起分尸案中的吉蒂,確實曾名凱瑟琳。不出意外,她就是安娜所說的人。”
莉莉絲神色凝重地解釋道,分享了調(diào)查情報。同時,她拿出了凱瑟琳的貓尾草胸針。
“她確實正在研究巫術(shù),留有巫術(shù)筆記。不過,那些筆記,現(xiàn)在都被轉(zhuǎn)移到教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