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小心翼翼地繞過巡夜兵丁,終于在天蒙蒙亮時安全抵達了王七家。
王七整夜都坐在門口癡癡望著,露水把他的頭發(fā)都打濕了。
遠遠見女兒全須全尾的回來,他一時情急起的猛了,頓覺天旋地轉。
未老先衰的漢子順勢跪下,緊緊抱著許平的腿,哭的涕淚縱橫,不能言語。巧娘哀哀喚了聲爹爹,終有劫后余生的實感,也是抱著王七泣不成聲。周蕓默默看著,眼中帶著一縷艷羨。
許平巋然不動,等父女倆發(fā)泄的差不多了,才把他們一一攙起,一起進了屋。
“少爺,就這么放過那畜生嗎?”李義還在為許平被撲倒憤憤不平。
周蕓也在一旁幫腔:“公子爺,為何不發(fā)兵端了那淫窟。”
“我也想?!痹S平無奈地搖搖頭:“可惜辦不到?!?p> “???”周蕓傻眼了。
“蕓娘,你當真以為我一個初來乍到的外地秀才,能支使地動高高在上的應天府尹和京城來的翰林嗎?南京城臥虎藏龍,又有哪個是傻子,輕易給別人當借刀殺人的那把刀?孫翰林是嫉惡如仇不假,可他此番南下是為了南京鄉(xiāng)試,不是代天巡狩。怎可能輕重不分,干涉起地方事務。”
“那……那蘇沙青。”
許平微微一笑:“所以說,人想的多了,并不一定就是好事。在他那種人眼中,是絕對不可能想到我孤身闖入如意樓,只是為了救巧娘。在他眼里,我能得到絕密口令混進如意樓,背后定有個了不得的組織,羅織了一個巨大的陰謀,想要對他家主子動手。他不過一條看門狗罷了,神仙打架,池魚遭殃,這便有了三分顧忌?!?p> “再加上我說的計策牽扯了蔣府尹和孫翰林,讓他更加肯定一定有幕后黑手在操控一切,因為這兩人恰恰不是他們小圈子里的。便是其中有些錯漏,他反會疑心是不是另有陰謀,又添了三分可信?!?p> “再加上我從頭至尾不露半分膽怯,在他眼里便是底氣十足,勝券在握,又有了三分畏懼?!?p> “這就有了九分,再加李義這一分暗手,便是十足的把握。”
三人聽傻了,李義卻還是不依不饒:“少爺,能不能弄他,我氣不過!再說這家伙作惡多端罄竹難書,咱們辦了他,也算是為民除害。”
許平無奈翻了翻眼皮:“我再說一遍,少爺我只是個外鄉(xiāng)來的秀才,你當我在南京城只手遮天,想弄誰就弄誰嗎?你不要搞盲目崇拜!”
李義直勾勾看著許平,好像在說你可別裝了。
果然,許平摸了摸下巴話鋒一轉:“真想解決他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周蕓一張俏臉寫滿了不可思議,杏眼圓睜,紅唇輕啟,分外嬌俏可愛。
許平沉默片刻,轉頭問他們:“你三人才是受害者,我問你們,可想報仇?”
眼神一對上,周蕓就仿佛被燙到一樣,迅速轉開了頭,輕聲說道:“奴家輾轉多地,像他這樣的人不知見了多少,早已麻木了?!?p> 王七更是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公子爺,我父女只是小老百姓,巧娘既然已經(jīng)平安回家,再不敢奢求什么了?!?p> 李義嘆了口氣,沖著王七嘟囔了一句:“你想息事寧人,人家未必答應?!?p> “啊?”王七把問詢的目光投向許平:“公子爺,難道他們還會找上門來嗎?”
許平想起不遠處的京營,眉頭慢慢皺了起來,思忖再三后徑直說道:“王七、巧娘,你二人可愿投身我門下,隨我回清河縣去?”
父女倆聽出了意思,不由面面相覷。自己沒有半分錯處,竟被逼的要背井離鄉(xiāng)避禍!
王七咬了咬牙:“公子爺救小女出火坑,我父女倆的命可以說都是公子爺給的,為奴為婢本也分屬應當?!?p> 許平連忙擺了擺手:“你不用怕,不是要你們投身為奴墮入賤籍,我家不蓄奴婢的。你就當來我許家做工好了,按月給錢,來去自由,什么時候不想做了提前說一聲就行。怎么,馬大戶家做得,我許大戶家就做不得嗎?”
許平有心說的俏皮,王家父女的心這才落回了肚。
“公……少爺!”王七發(fā)自肺腑地感嘆:“您的恩情,小老兒都不知該怎么還了?!?p> 許平笑笑:“好好當差,用心做事就行。”
周蕓幽幽輕嘆了一聲。
許平心中大抵有了答案,但還是不得不問她一聲:“蕓娘,你家在何處?等我安置了他們,親自送你回鄉(xiāng)。”
周蕓低下頭甕聲說道:“奴家已沒有家了?!?p> 許平默然。
巧娘看得心疼,上前握住周蕓的手說道:“姐姐和我們一起走吧。”
周蕓偷眼瞄了瞄許平,見他還是那副穩(wěn)如泰山的模樣,似是有些著惱,歪頭不做聲。
空氣中漸漸彌漫起尷尬的氣息。
李義左看右看,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少爺。”
“唔?”
“昨日您在貢院考試時我也讀書來著,有一個詞不太明白。”
許平有些莫名其妙,只道李義心血來潮,便問他:“什么詞?”
“紅袖添香。”
“這詞是指讀書人身邊要有美女伴讀……你這小子!”
味兒太沖了,這哪還能反應不過來。
周蕓俏臉通紅,巧娘捂嘴偷笑,王七眼觀鼻鼻觀口。
許平氣笑了,指著李義罵道:“做人怎可趁人之?!?p> “公子爺?!敝苁|聲若蚊吶,鼓足勇氣打斷道:“奴家愿為公子爺添香。”
李義擠了擠眉眼,許平使勁瞪了回去。
姑娘主動如此,再矯情就傷人了。
許平點了點頭:“好,那你便與我們一道走吧?!?p> “是,少爺?!敝苁|欣喜不已,看著他甜甜一笑,許平感覺自己的心臟都顫了一下。
從此君王不早朝,許平腦海里閃過了這么一句。
忽然,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許公子在嗎?”
“何事?”許平一邊從容答道,一邊讓李義與王七護著二女。
“陸晏清陸公子讓我來送些東西。”
“呼?!痹S平長舒一口氣,輕輕打開了屋門,門外便是昨夜的酒樓掌柜。
“許公子早?!闭乒耖_門見山,雙手奉上一個布包:“陸公子本想親自來送行,可惜今日事多,實在脫不開身,只好先讓我來送上薄禮,等來日清河縣相見。”
李義伸手接過,打開一看,赫然是四錠金元寶足有二十兩,手一抖差點沒捧住。
許平面不改色,拱手謝道:“晏清解我燃眉之急,勞煩掌柜替我轉達謝意?!?p> “好說好說?!闭乒駯|西送到,客氣了兩聲便要走,臨走前還丟下一句閑話。
“對了,陸公子還讓我告訴您,姓蘇的已經(jīng)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