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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明朝修文物

第二章:告別

穿到明朝修文物 關山月餅 4393 2022-05-03 10:06:46

  明陪都,南京。

  雖同是寒冬臘月,可比起北方冬日的蕭瑟之感,南京秦淮河畔的鶯鶯燕燕們婉轉(zhuǎn)的歌聲和鈴鐺似的清脆笑聲,應和著倒映下來的彩燈的光亮,將氣氛渲染得如同春天一般明媚。

  為了乘畫舫到水中游玩,不知誰竟領了一幫人將冰凍的河面鑿了開,引得眾多游人紛紛提著酒壺跑到了湖邊看熱鬧。

  謝揚靈也混在這一眾游人士女當中,她雙臂折起來趴在圍欄上,饒有興味地看著河面上的壯漢拿著冰錐和鑿子奮力開鑿著河面,若是誰鑿下了一塊巨大的冰石,或是腳下一滑跌落進冰窟窿里,就會引得岸邊眾人鼓掌喝彩或是哄堂大笑,而這里面就屬謝揚靈笑得最歡。

  看著那方才還躊躇滿志的漢子此刻被撈起來哆哆嗦嗦的樣子,謝揚靈幾乎樂不可支,捂著肚子險些笑翻在地。

  “揚靈姑娘!揚靈姑娘!”

  一片喧鬧聲中,忽聽有人在喚她的名字,謝揚靈努力憋笑站直了身子,朝著聲音來的方向努力踮起腳揮了揮:“季先生,我在這兒!”

  謝揚靈舉起的左手,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腕子,上系三只用紅繩編織成串的小小玉扣。

  身旁有叫好的,有唱曲兒的,甚至還有河面上傳來震天響的喊號聲,可謝揚靈卻能精準捕捉那一點點的、溫潤中又帶一點慌亂的聲音。

  謝揚靈耳明眼尖,瞅準了機會便伸出手,在擁擠的人群中捉住了一個衣袖,心下一亮,順勢捉住了衣料下的手臂,使勁往自己的方向一扥,一著冬青色直綴的青年就這么一臉懵地被她給拽了進來。

  兩人面對著面,被旁邊涌動的人幾乎擠得貼在了一起。人頭攢動間,甚至有河房女臉上的的胭脂香粉蹭到了季辰生潔白的護領上。

  季辰生一介書生,哪見過這樣的場面。他慌忙正了正頭上戴的方巾,低頭看著比他矮了一頭的謝揚靈,一張嘴舌頭都打結(jié)了:“揚、揚靈姑娘,你約我出來一見,卻為何選在這、這種地方!”

  眼前的少女還是十七八的模樣,生得面若銀盆,領如蝤蠐,一雙小鹿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她的穿著不似如往日的素靜,淡紅顏色綢羔兒皮襖,套月白緞繡團花氅衣,只是頭面依舊,長發(fā)在腦后用紅色的綢帶一絲不茍地挽成纂兒。

  她嘴角噙著笑,旋出了兩處小小的梨渦,頭一歪,目光狡黠,不答反問道:“雖未正式拜師,但在阿清心中卻早已視季先生為師長,平日在書院您也都是叫阿清的名,怎得今日又喚小字了呢?”

  季辰生嗓子里噎住了似的,臉頰在彩燈的映照下都可以明顯看出浮現(xiàn)出了兩朵云霞,磕磕巴巴道:“在書院中你我是師生,可在書院外,你、你也是能與我談時論事的友人,若是你不愿,便罷了…”

  見他辯解的聲音越來越小,謝揚靈撲哧一聲,終于憋不住笑出了聲。

  季辰生依舊愣愣的,顯然是還沒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這小姑娘給調(diào)戲了。

  正笑得眼淚直流,周圍突然爆發(fā)出一陣比之前都要熱烈的歡呼聲。謝揚靈拭掉眼淚,扭頭向圍欄底下一望,冰凍的河流竟真被鑿開了一條又寬又長的河道,露出的河水洶涌湍急。

  “好!”

  謝揚靈也跟著舉手歡呼,只見一艘張燈結(jié)彩的畫舫從橋洞的另一邊劃了出來,有清倌人坐在上面彈唱著小曲兒,謝揚靈跟著哼唱了兩句,也聽出來這唱的是《牡丹亭游園》。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曲調(diào)悠揚,曲笛清脆,把今夜月色都烘托得愈發(fā)朦朧曖昧。

  畫舫和唱昆曲的都有了,岸邊的眾人也都很快散去,紛紛找尋下一個樂子去了。

  季辰生也跟著往下看,可越看越皺眉,道:“我竟不知揚靈姑娘還愛來這些煙花柳巷之地,竟還愛看這些?”

  今晚的熱鬧看得謝揚靈心滿意足,她回過頭來,眼角依舊帶著笑,眼神卻十分認真:“先生是否覺得這些人荒唐,愚蠢?”

  季辰生認識的謝揚靈總是樂呵呵的,跟誰也沒紅過臉,哪怕像此刻這樣認真起來,也很難讓人分辨她到底是幾份真幾分假來。

  頓了頓,謝揚靈再次問道:“起義軍的鐵蹄已經(jīng)兵臨皇城根下,刀都架脖子上了,卻還在這里尋花問柳。運送物資的運河冰凍已久無人開鑿,為了游船畫舫卻可以一晚便鑿開一段,先生是否覺得何其荒唐?何其愚蠢?”

  仿佛被戳中了心事,季辰生眼神飄忽了一下,但良好的教養(yǎng)和極好的克制力讓他沒有真的順著謝揚靈的話說下去。

  季辰生定了定神,緩緩道:“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詩雖寫的是歌女,可后庭花一曲卻是南朝陳后主所作的亡國之音,實乃諷喻當年隋兵陳師江北,卻依然沉溺于酒色的當權(quán)者?!?p>  聞言,謝揚靈不禁又驚又喜,驚的是季辰生竟絲毫沒有因身困小村鎮(zhèn)而踟躕不前,而喜的是,她視他為知己,自己果然沒有看錯此人。

  謝揚靈滿意地點點頭,笑道:“這便是阿清在臨行前將先生約至此處的原因?!?p>  季辰生愣了一愣,隨即恍然,這才終于露出了今晚見面后的第一個笑容。

  夜?jié)u深,寒風將謝揚靈的耳垂和鼻尖吹得通紅,額間幾縷碎發(fā)也被落了下來,她使勁兒搓了搓耳朵,繼續(xù)道:“先生即將啟程回鄉(xiāng),阿清明日也要啟程回京了,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但阿清明白,以先生的心性是不愿自己此生明珠投暗的,若是哪日入了仕,也萬萬不要忘了大明的癥結(jié)之所在才好?!?p>  這話聽得季辰生心里酸楚,但同時又生出幾分暖意來,在這世上,除了謝揚靈,可能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會對他說這樣的話了。

  他不自覺伸出手,扣住了謝揚靈捂著耳朵的手,他的手又大又暖和,掌心的薄繭無意識地摩挲著謝揚靈的手背,她不覺得冷了,卻覺得哪里癢癢的。

  謝揚靈抬眼毫不避諱地回視他的眼睛,她天生一副笑模樣,眼睛十分明亮,看得季辰生觸電似的抽回手來,眼神飄忽,故作責怪似的道:“明知自己怕冷,出門也不知戴上耳暖?!?p>  看著季辰生緊張的樣子,謝揚靈反倒笑了起來,眼睛依舊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臉,緩緩道:“白頭吟處變,青眼望中穿?!?p>  “咳咳咳……愈、愈發(fā)放肆?!奔境缴鷳{空嗆了口口水,猛地咳嗽起來,微微撇開臉,硬生生將話題扯回:“我年少時曾有幸?guī)煆奶构?,坦公心憂國事和百姓,推崇經(jīng)世致用、以民為本,我身為坦公眾多門生之一,自會將此道牢記在心。”

  坦公?聞言,謝揚靈心下稍作思索,那不就是當今兵部尚書張縉彥?

  倒從未聽季辰生提起過此事,雖是因他素來低調(diào),且不愿與權(quán)貴攀附關系,可這張縉彥在后世的史書上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摧眉折腰之輩。

  聽季辰生言語之中對他這位老師的尊崇頗為真切,謝揚靈也只得笑笑。她解開一直掛在腰間的酒囊,遞給季辰生,道:“其實今日前來主要還是想把這個給先生?!?p>  季辰生接過酒囊,在謝揚靈的眼神示意下擰開木塞,砰的一聲,撲鼻的清冽酒香四散開來。

  “阿清知道先生平日里愛小酌幾杯,”謝揚靈眼角都彎成了兩個月牙兒,道:“前些日子見院子里那棵柿子樹,今年的果子結(jié)得又大又多,便摘了些來釀成了這柿子酒,想來先生路途遙遠,歇歇腳時還能熱些酒暖暖身子,豈不美哉?”?

  “那就多謝姑娘美意,揚靈姑娘心靈性巧,我也便不多推辭了,”季辰生心下一喜,就將方才謝揚靈厚臉皮的事拋之腦后,他將酒囊好生系在了腰間,又從寬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本書,遞給了謝揚靈:“看來是我與姑娘心有靈犀了,正好我也有一物想要交與你。”

  謝揚靈有些訝異,接過書一看,竟是《晉書》中的一卷。

  “本想把我書房中的那一百三十二卷全都贈與你,但這么多書也實在不便帶在身邊,所以便挑出了一卷送與你?!?p>  謝揚靈低頭翻著書,這三年被“軟禁”在這南京老宅中,幸得可以隨意出入季辰生的書房,后世失傳的許多古籍,包括這完整的一百三十二卷《晉書》她都能讀到,倒也不算虧了。

  在現(xiàn)代,謝清是文物保護與修復專業(yè)出身的古籍修復師,三年前,在一次跟隨考古隊下地考察時突遭變故,這才意外穿越到明朝謝家這個與她同名同姓的大小姐身上的。

  所以這些古籍于她來說自然是意義非凡。

  正這么胡亂思索著,就無意間翻到了封底,只見一行漂亮的行楷書著“和光同塵,與時舒卷;戢鱗潛翼,思屬風云?!甭淇钫羌境缴?。

  謝揚靈臉上的訝異更甚了,她抬頭看向季辰生,而后者道:“揚靈姑娘,你雖為女子,但談論古今讜論侃侃,對詞、作文也都并不比書院中那些童生差。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我以為此無才非彼無才,若有才而不顯才,順應時勢,藏鋒守拙,方能在亂世中得安穩(wěn)?!?p>  這已經(jīng)是季辰生的最高評價了,謝揚靈卻覺得實在是受之有愧,自己不過是仗著穿越而來的身份,以上帝視角和后世的眼光在與他談時論事罷了。

  謝揚靈笑著點了點頭,道:“先生,我若說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樣的讀書、考學、入仕,這樣的時代是真實存在的,您可相信?”

  季辰生毫不猶豫地篤定道:“相信。”

  他有著一雙極清澈的眼睛,清雋疏朗,笑容和煦,衣袍隱隱散發(fā)蓮花的清香將她滿身都包裹住。謝揚靈怔怔地看著他,近乎有些貪戀這鼻尖的香氣……

  一直到他的一側(cè)臉被溫暖的紅色火光照亮,謝揚靈才堪堪回過神來,一扭頭,卻見原本漆黑的夜空,此時竟被幾千只孔明燈點亮,冉冉升起有如火紅的人間銀河,將水面照出粼粼波光,映在二人的臉上。

  “哇……”謝揚靈不禁發(fā)出贊嘆,連忙雙手相握,面對這“星河”合眼許愿。

  “今兒倒是趕得巧,許是誰家金主為博美人一笑,又是散財挖河渠,又是點文燈的,反倒叫咱們撿了便宜?!敝x揚靈嘻笑著,見季辰生仰頭看著那些天燈無動于衷,便道:“先生不許愿嗎?”

  “方才許過了,”季辰生低下頭看著謝揚靈,道,“許的是,愿六合九州河清海晏,金甌無缺……”

  “噓!”謝揚靈急急打斷道:“愿望說出來可就不靈了!”

  季辰生疑惑道:“可我已經(jīng)說出口了,這可如何是好?”

  謝揚靈一轉(zhuǎn)臉便又得意洋洋道:“放心吧,阿清已經(jīng)替先生許過愿了,但是為了表達阿清對菩薩的誠心,暫時還不能告訴先生!”

  兩人就這樣坐在江邊吹了一夜的冷風,江中畫舫的昆曲也唱了一夜。

  和著婉轉(zhuǎn)悠揚的樂曲,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謝揚靈不知何時竟靠在季辰生身上睡著了,頭搭在季辰生的肩上,睡得很熟。

  后來是季辰生將她背回去的。

  五里多的路,夜深露重,季辰生卻并不想叫馬車,他只是將自己的披襖蓋在謝揚靈身上,抬起雙臂環(huán)住他的脖頸,穿過膝彎,便輕輕巧巧地將少女背了上來。

  少女溫熱濕潤的呼吸撲在他頸側(cè),清冷的月光撒下來,竟也不覺寒冷。潛意識間,季辰生卻想這條路永遠也不要走完。

  一夜好夢,夢里全都是過往三年霽風朗月的日子,夢里也全都有季辰生。她夢到與他一起讀書,作賦,品茶,論酒,春夏秋冬,哪里都有他,時時刻刻都有他……

  翌日,天剛蒙蒙亮,謝揚靈就被阿箏從被窩里硬生生拽了出來,洗漱梳妝,謝揚靈如同提線木偶,任由貼身丫頭阿箏擺弄著,一直到被阿箏領到院子里,看到套好的馬車方才睜開了朦朧的雙眼。

  院里柿子樹枝上掛著一個個小紅燈籠似的小柿子,冬日里看著十分喜氣,阿箏道:“說來也怪,這些年村里的收成一直不好,可就咱們院兒里這棵柿子樹果子結(jié)得多?!?p>  “柿子樹性溫喜濕,但又能耐寒耐貧,自然是與旁的作物不同的,”謝揚靈回頭問道:“阿箏,我前些日子串起來晾在小廚房的柿餅,可都晾成了?”

  “晾成了,都帶上了呢?!卑⒐~笑著拍了拍背上的包袱,道:“今兒一早,季先生來告別,見您睡著,便沒叫醒您。先生臨走前我還將那柿餅摘下一串送與了先生?!?p>  “嗯……”謝揚靈點點頭,有些出神。

  在這老宅住了三年,臨走了卻并沒有什么東西可帶的,馬車前掛了兩只玻璃風燈,由小雙哥兒駕著,阿箏坐在橫梁上,轎中鋪了軟榻,還擱了一張小幾,謝揚靈捧著熱乎乎的手爐,蜷縮在榻上昏昏欲睡。

  三個人就這么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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