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皓自從在此安定下來后,似乎江湖上再也沒有了這位道門白發(fā)弟子的消息。
前幾日李紫皓書信一封送去了安水李氏本族。
說明了其中旁枝細(xì)節(jié),讓家人暫且安心,倒是對自己劫殺一事并未多說,只說了一些在瓊山道門玄都如何與師兄弟修行之事。
只是叫家人安心即可,大哥之事不可再查。
這一日,草廬久違的迎來了寧靜,隋鈺右這些時日都是住在右側(cè)的草廬中,并不喜好出門走動。
李紫皓對此也是沒有多少異議,就任意她了。
而今日李紫皓要去祭拜一位故人。
一位為了他舍去性命不要的故人。
這些時日雖再無白雪飄落,不過這村后小山之上的積雪依舊沒能消融。
天地?zé)o聲,身后的村莊也漸漸隱去,只余李紫皓一人獨自走在羊腸小道上。
腳下有規(guī)律的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身旁不時就有野雞野兔亂竄,做鳥獸散。
不到一個時辰,李紫皓終是到達(dá)了目的地。
一座孤冢。
墓碑雖是簡陋,卻也能看清所書為何。
摯友陳秀之墓
當(dāng)年那個從西北南下尋找父親的女孩遇到了游歷西北的他。
那時的她謹(jǐn)小慎微卻又毫不吝嗇,即便自己沒多少行路干糧也愿意拿出一份分給這個素不相識的江湖游俠。
那時的他心高氣傲,只曉得江湖為何,又那里知曉什么人間疾苦,若不是這個如同石頭縫里堅強生長如小草一般的女子,他或許始終不明白人間自是多疾苦,可亦有溫柔鄉(xiāng)。
不至于讓人太過失望。
二人自此相識于江湖,一同游歷一千里,去過了黃沙滿天遮要塞的西河原,走過了天子坐鎮(zhèn)的兗州帝都城,也到過了東北戰(zhàn)角擂鼓齊天響的燕州,讓李紫皓沒有想到的是,這幽州會成為李紫皓的傷心地。
那時的他還不過是個武功平平的金剛不壞境,又怎么能夠擋著了那些接二連三的刺殺呢?
即便他后來追查到了那所謂的幕后兇手又如何?那人臨死前說出那可笑的理由又能改變的了什么?
所以她走了,替他李紫皓走的,她最后與他說,“能死在你懷里,她已經(jīng)很知足了。”
李紫皓從袖中拿出一瓶酒,緩緩倒在了墳前。
“你總說酒有什么好喝的,可你又何嘗不在等我釀的果子酒呢?”
李紫皓的說話聲音愈來愈低,漸不可聞。
他整個人已然沉浸入自己的回憶之中。
夜?jié)u深,李紫皓回過神來,茫然環(huán)顧四周,仿佛不知身在何處,仿佛夢里不知身是客。
他有些遺憾地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剛剛已經(jīng)大夢一場,輕聲呢喃道:“不該這樣的,若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八月十五
涼風(fēng)有信,秋月無邊。
又是一年中秋節(jié),思來念去憶當(dāng)年。
中元節(jié)之后又是一年中秋節(jié),象征團圓,李紫皓的上一個中秋節(jié)是在兗州一個人獨自過的,,這次卻是比上次幸運一些。他在此地即是外鄉(xiāng)人,也是家鄉(xiāng)人。
村子地處偏僻,即便是離著最近的大寨子也有兩日的路程。
不過李紫皓依舊去買了些月餅回來,雖不是什么上好月餅,卻也能讓一眾孩童喜笑顏開,開心好一陣子。
今晚天氣不錯,夜色降下之后,有一輪明月自云后探出頭來,掀起帳簾便可抬頭望月,隋鈺右沒有刻意講究規(guī)矩地跪坐,而是頗為隨意地盤膝而坐,拿起一塊月餅輕咬了一口,望著帳外天空上的明月,有些怔然出神。
一旁的小丫頭李秋水并沒有回家去,而是留在李紫皓這邊。
“隋姐姐,你真不是老李的媳婦嗎?”
李紫皓輕輕給了李秋水一個腦瓜崩。
“不許打攪你隋姐姐,你這丫頭今晚又想弄什么幺蛾子?”
李秋水連忙,雙膝并攏,上身挺得筆直,正襟危坐。
“老李,這月餅雖然挺甜的,但卻沒我想象中那么好吃,聽說老李你還會釀酒?而且女的也可以喝?可不可以給我瞅瞅?我就瞅一眼,就一眼,絕不偷喝,連聞都不聞。”
見李紫皓沒有搭話,李秋水連忙升起手臂發(fā)誓道:
“就一眼不行嗎?”
“我這里有上好的板栗,你要是不要?”
“嘛呢嘛呢!老李,那你敢不敢出來一戰(zhàn)?若是我贏了,你就給我聞一聞?”
“哎呦喂,今兒個非跟你切磋切磋,不然你這丫頭還不知道誰是你先生了。”
李秋水嘻嘻一笑,奸計得逞道:“好,我們比抄書!看誰抄的多?!?p> 李紫皓懶得理她,看向一輪明月道: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回春秋?
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涼北望。”
李秋水連連鼓掌道:
“先生作詩如那天上皎皎明月,晃的我眼睛都睜不開嘞?!?p> 凝視著明月許久的隋鈺右回過神來,忽然道:“有些話在心底憋了大半輩子,總想找個人說說。你們想不想聽一聽我這個玄教圣女的陳年舊事?”
李秋水正襟危坐,連連點頭,聚精會神。
李紫皓正聲道:
“洗耳恭聽?!?p> “或許你也聽到過一些外界傳聞,說什么爐鼎之類的。江湖上傳聞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我原本不過也是個無權(quán)無勢的孩子罷了,與秋水比起來也好不了多少。
后來家鄉(xiāng)來了幾個黑袍人,丟下了一錠銀子后就將我給買走了。
我記得當(dāng)時我一直哭,直到被帶到那所謂的玄教?;蛟S在父母眼中,我不過是個會引來殺身之禍的禍害罷了。
我當(dāng)時可恨他們了,可后來就恨不起來了,或許是因為恐懼,或許是因為同情。
在玄教的十三年我如何也忘不了,無數(shù)的姐妹死在了路上,只有我苦苦撐了下來。也成了那所謂的圣女。
在外人看來高高在上,但卻只有我知道這一路上經(jīng)歷了什么。”
李紫皓從袖中拿出一壺酒,給隋鈺右倒上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世間百態(tài),各有所求,是非對錯,一團漿糊?!?p> “后來我遇到了他,他出現(xiàn)的如此突兀,狠狠砸進了我的世界給了我一絲希望。
可他,可他為何就這樣丟下我走了。”
隋鈺右聲音漸漸低沉,眼淚早已哭花了臉。
李紫皓不知該如何勸說,又不知說些什么,索性沒有開口。
小丫頭李秋水趴在李紫皓大腿上早已睡去。
看著小丫頭一臉憨憨睡相,李紫皓欣慰道:
“能睡之人有福氣,立志之子多苦想?!?p> 隋鈺右也一掃之前惆悵,盯著小丫頭輕聲道:
“這小丫頭這么好的根骨,你就忍心浪費?不收個弟子?”
李紫皓有些失落道:
“這江湖亂糟糟的,我可不愿她再卷進去?!?p> ………
“老李老李,你會不會絕世神功嘞?若是會的話教我一手嘞,不然遇到野狗可咋個辦嘛!”
“老李,你還沒說你那木匣子里裝的是什么嘞?
讓我瞅瞅唄,是不是好吃的?給我瞧瞧嘛,就我一個。你咋個這么小氣嘛。”
………
“老李,啥時候帶我去看花燈?。课疫€沒見過羊角燈嘞,那東西好看嗎?”
………
“先生,謝謝你,要不是你,我爹可就挺不過去了?!?p> 李紫皓輕笑道:“叫什么先生,兩個人的時候叫老李就行?!?p> 小丫頭眼淚鼻涕抹了李紫皓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