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宴請四方
屋內(nèi)堂前人聲鼎沸,恭喜的話語說起來不絕于口,一看便知這戶人家有大喜事。廳內(nèi)紅飛翠舞,絡(luò)繹不絕,珍饈美饌行云流水般穿插上桌。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新娘子來啦!“賓客席上推杯換盞的眾人齊齊向門口望去,有幾個好事者不顧禮數(shù),跑到門前蹲下身子,想趁機一睹新娘團扇后的美貌。沈芋也好奇地轉(zhuǎn)過頭張望,新娘手執(zhí)繡有南飛大雁的團扇擋住整張臉,隱隱透過薄如蟬翼的輕紗能窺見新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姿態(tài)。
新娘頭戴金銀雕琢的禽鳥瑞獸花冠,金銀絲線編織而成的鸞鳥步搖斜插入鬢,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再看她一身青志青衣連裳,紅男綠女,好不登對。
迎親的隊伍一哄而上,各色華服衣裳擠成一團。奇怪怎么沒有看見新郎?沈芋想詢問身旁的萬葉言,張口說出的話卻大相徑庭。
“真是珠聯(lián)璧合好一對佳人啊。”
萬葉言極為夸張的語氣應(yīng)和道:“琴瑟和鳴,祝百年好合?!彼麚嵴拼笮?,加入賀彩討喜的人群中。
試圖拉住他的沈芋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連簡單的起身動作都無法完成,自己好比提線木偶被迫成為戲中配角。這時,新娘的兄弟落座與眾賓客寒暄,沈芋也如他們一般起身行禮,她眼睛四周掃視,不巧和對面眼神陰鷙的男子對視。其身著白色麻布衣,頭系七升布所做的冠帶,端著酒杯卻不飲下也未與任何人交談。沈芋只覺在新婚燕爾面前如此打扮太過怪異,且他那眼神不像是來道賀,反而像是來搶親。不止如此,廳堂之上有好幾個皆如此穿著,還都同男子年齡相仿。
沈芋注意到兩邊的氣氛截然不同,與談笑風(fēng)生的己方相反,對面寥寥幾人偶有低語,面對一桌的美味佳肴也未見有人動筷,即使舉起酒杯也無飲下之意。有仆人在男子耳邊說了什么他點頭消失在側(cè)門后。
徐嘉萊慢慢蹲下關(guān)閉運作中的吸塵器,緊接著連滾帶爬地縮在萬葉言身后暗中觀察。中間擺放靈柩,靈前的桌子上擺有香爐和瓜果等供品,兩端設(shè)有燭臺和長明燈,梁上懸掛的喪幡無風(fēng)自動。處在風(fēng)聲鶴唳階段的徐嘉萊被蠟燭燃燒發(fā)出嗶剝音嚇得半死,他一陣猛晃徐嘉萊,但對方依舊沒有清醒。
徐嘉萊舉步維艱,眼不看為凈,他背過頭摸索著前進。全身上下唯有寄希望于5%的幸運值,徐嘉萊忽然回憶起公司里的小姑娘玩抽卡游戲時總愛放《好運來》,正巧還能唱歌壯膽。
他齜牙咧嘴地唱道:“好、好運來,祝你好運來。好運來,我們好運來——”
只見頭系緋紅發(fā)帶,梳著三丫髻的女童領(lǐng)著新娘在堂前站定,她退至一邊,說起了吉祥話討彩頭。說到女方家心坎上了,新娘的某位兄弟從桌上拿起一盤糕點塞給女童,女童連忙行禮。
新郎卻遲遲未現(xiàn)身,人群開始騷動起來,都隱隱猜測是否突然變故,沈芋也被充滿猜疑的氛圍所感染,心頭被不安占據(jù)。
“新郎官到——“隨著一聲高呼,騷動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都翹首以待。沈芋好奇極了,從未露面的新郎是什么模樣?
起先和沈芋對視的男子從側(cè)門走出,他仍穿著白麻布衣,手中卻捧著東西,待他走近一看,是靈位。
沈芋終于明白婚禮的怪異之處,這不對,她掙扎著想要大叫卻依舊被禁錮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男子走到新娘身旁接過半紅半白的牽巾纏在靈位上,絲竹管弦起,眾人歡騰。
“一拜天地——“在儐相的唱和聲中,兩人轉(zhuǎn)身面向堂前。
這樣是不對的!沈芋在心中拼命大叫,她想打斷這場婚禮。兩人跪在蒲葦墊上正要行禮,從半空中傳來堪比鬼哭狼嚎的《好運來》,沈芋立馬察覺是徐嘉萊的歌聲。平時業(yè)務(wù)聯(lián)系,他說什么都要拉客戶去唱歌,在多次魔音貫耳摧殘下,沈芋記住了徐嘉萊的歌喉。
令人沒想到的是徐嘉萊的嚎叫具有驚天動地的能力,所有人痛苦的捂住耳朵,霎那間哀鴻遍野。沈芋突然發(fā)現(xiàn)能自主控制身體了,她快步上前扯走中間的牽巾,大喊道:“我不同意這門婚事!“
突然高堂位上有人發(fā)話:“哪輪得到你這黃毛丫頭說話,拉下去?!安恢翁幟俺龅钠腿思茏∩蛴蟮氖直?,準備將她拋出堂內(nèi)。兩人力量懸殊過大,就在沈芋招架不住時,萬葉言抓住仆人的肩膀道:“放手?!?p> 仆人并未撒手,萬葉言見對方不聽勸,另一只手握住仆人的手腕,猛然一個過肩摔下去,仆人當場暈了過去。賓客席上人人自危,不過是來吃酒,不至于要搭上性命,他們悄然從旁溜了出去。
沈芋被萬葉言這記過肩摔驚呆了,他那小胳膊小腿,忽然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沈芋懷疑他現(xiàn)在仍被控制著。男方親友拍桌而起,勢要將鬧事的兩人趕出去,幾經(jīng)拉扯間萬葉言顯出疲態(tài)。沈芋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拉起新娘,趁男子不備時將其推倒,跑了出去。
威嚴的聲音從高堂位上傳下:“去把新娘追回來!“
萬葉言一看自己也該溜了,他一邊斡旋一邊尋找機會。男方親友不知為何起了內(nèi)訌,只見一名少年在人群中橫沖直撞,他下起手來毫不留情,拳拳到肉,風(fēng)卷殘云,所到之處無一幸免。是陳辰!原來他分配到了男方宴請的賓客角色。
萬葉言多了助力,終于能順利脫身。臨走前他有感回望,手捧靈位的男子臉上未流露出任何憤怒的神情,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離開。
沈芋從拐角處望去,見沒有人追上來,暫且放下心來?;剡^頭看新娘依舊團扇掩面,從最初開始便是這樣,問她什么都不回答,如今的她反而失了迎親時那份神采。若不是沈芋一直拉著她的手,可能新娘子趁她不注意時就跑回去了。
沈芋終不能感同身受,她無法全盤理解古時女子的心情,從她現(xiàn)代人的角度看來,這無疑是送葬了一生。她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怎么做才是正確的,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下去了,她再次嘗試與新娘溝通。
徐嘉萊糾結(jié)著這種緊要關(guān)頭是該唱更有氣勢的《好漢歌》還是增加幸運的《好運來》,最終他決定換著唱。最初憑借《好運來》的加持,壯著膽子走到了靈柩前,徐嘉萊雙手合十,不停作揖:“無意冒犯,您走好。“
他半瞇著眼,繞過靈柩,突如其來的喪幡拂面直接讓徐嘉萊繳械投降,他被嚇得哇哇大叫,四肢綿軟無力只得扶著靈柩,即使已到這幅慘狀,徐嘉萊也未忘記向靈柩的主人道歉。
此刻的徐嘉萊自知已到不破不立的地步,他豎起襯衣的衣領(lǐng),縮起脖子,以防陰風(fēng)親吻脖頸。到達桌前不過三步的距離,徐嘉萊卻像是走過了前半生,暮然回首,已蒼老不少。
死者為大,徐嘉萊本想上一炷香祭奠,橫豎沒找著線香,只好三鞠躬表達并非有意冒犯。再次抬頭看見靈位上刻著“故兒程子辛之靈“,原來躺在里面是位男性,多半就是新郎了吧。徐嘉萊短暫忘記害怕,開始琢磨紅白事的先后順序。
沈芋驚訝于萬葉言的判斷力與搜尋能力,他居然輕松地找到了兩人的藏身之地。在看到他身后的陳辰后,沈芋詢問是否在拜堂時聽到過徐嘉萊的歌聲,兩人同時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萬葉言表示多虧了徐嘉萊別樣的歌聲將他喚醒,不然自己還在當婚禮氛圍組,陳辰也是聽到歌聲才恢復(fù)理智。
“我比你們早一點,在我意識到?jīng)]看到新郎時,想問問你?!吧蛴髮θf葉言說。萬葉言搖搖頭表示完全沒印象,沈芋只好作罷:“發(fā)現(xiàn)自己張口說出的話與所想毫無關(guān)系,多虧了徐總的歌聲影響了這邊的世界?!?p> “徐總還在房間里?“
“大概是,或許我們是在類似劇本的世界里,徐總因為某些原因和我們分開了?!?p> 陳辰問沈芋:“為什么搶親?“
“???你也看到了,新郎是那樣......這樣對她也不公平。“沈芋聲音越來越小,“頭腦一熱吧?!?p> “萬一打亂劇情?!?p> “不,這一點我不認可。這孩子的未來是能預(yù)見的,從此以后,明媚笑靨不復(fù),孤夜寒風(fēng)常相伴,或許還會遭人忌憚,這種心酸艱苦是我們想象不到的。到最后朱顏辭鏡,一生消磨殆盡。她比我還小,只是因為時代不同,我們的人生卻大相徑庭,這是悲?。〖词故羌俚囊埠?,我想改變她?!吧蛴蠖⒅履镅诿娴膱F扇用很認真的語氣說道。
新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放下團扇,她雙眸含淚,泫然欲滴,不語。她不知道眼前的女子為何斷定了自己的一生,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流淚,女子說的話似乎走進了自己的內(nèi)心,她拼命壓抑自己的感情決定嫁為人婦,為何面前的女子卻能自如地和兩名男子交談?
她突然好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