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4日,星期六,多云轉(zhuǎn)晴
我是艾芽。
我不明白為什么要我來寫今天的日記,我好無語。就不能讓林希寫嗎,明明他那么清閑?
最近網(wǎng)上傳了好多小道消息,說什么新型病毒什么新型疫情,說是比非典還恐怖。
網(wǎng)上人心惶惶啊,說什么的都有,很多人開始翹班回家了,所以算是春運提前開始了。
不過我完全不信,反正是小道消息,不可以相信。
我今天去高中看老蘇了,他依然如舊的……有趣。
我遇見林希了,他也依然如舊的……有趣。
一
林希裹著一件黑色的風衣,圍著一條黑絲的圍巾,手里捧著一杯三分糖的熱奶茶,在市一中的籃球場走來走去。
那杯奶茶是買給木沐心的,但是她現(xiàn)在還沒來。
現(xiàn)在是下午第二節(jié)課期間,班級在上體育課?;旧隙际歉呷摹=馍⒑?,壓抑已久的男孩們抱著籃球就沖進籃球場,開始抓緊時間分隊打比賽。女孩們或者在樹蔭下看男孩們打籃球,或者拿著兩塊羽毛球拍去打羽毛球,或者和要好的閨蜜圍著操場散步。她們比較松散,沒有共同的運動愛好,不像男孩們基本上都喜歡打籃球。
林希坐在觀眾席上看看小學弟們打籃球,心里癢癢的。吳鑫不在的日子里,他連打籃球都找不到人了。
但他不準備下場。
高三的學子已經(jīng)很累了,把球場讓給他們,讓他們體育課上好好休息休息吧。
林??粗粗肫饋硭咧械臅r候。那時候老蘇雖然人好,但是也留下了不少的作業(yè)而且還有其他科目的作業(yè),所以高三的時候他們基本上都是在教室里坐著,從早上坐到晚上,難有時間好好休息。只有在體育課的時候,他們才能放下所有的作業(yè)一心一意的去運動,去休息。所以那時候每周一節(jié)的體育課是他們最期待的,就連平時不怎么運動的女孩子,也會和閨蜜好友去操場散散步,曬曬太陽,有興致的話,就打一打羽毛球。
看了兩組比賽,林希失去了性質(zhì),想去別的地方看看。
林希順著籃球場走,沒走幾步就到了市一中的標志物下——老槐樹。他筆直的站在年老的學長前面,像個乖巧的孩子。一陣風吹來,老槐樹振動永不凋落的樹葉,像在撫摸久歸的孩子。
林希內(nèi)心平靜,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前輩,我回來了。我會善用你賜予我的禮物的?!?p> 雖然是在冬天,但是老槐樹依然枝葉繁茂,僅有少許枯敗的葉子。它和藹又莊嚴,像一位親愛孩子的大家長。
它再次振動了枝葉,像是在回應林希的話語。
“班長?”
林希身后傳來了艾芽的聲音,他一臉驚喜,這都能遇見啊。
艾芽穿著一件白色的面包服,圍著圍脖,散批著頭發(fā),化有淡淡的素狀,一副女大學生該有的樣子。
林希突然覺得她好漂亮啊,似乎在一年后變得高不可攀了,成了他想象中大學生該有的樣子。
“班長,我們又見面了?!卑咳∠聝芍话咨亩鷻C,塞進口袋里,眼睛直直的盯著林希手里的那杯奶茶看。
“是啊。半年不見,你又變漂亮了?!绷窒<傺b看不見,對奶茶的事閉口不提。
“油嘴滑舌哦,半年不見你也變得不老實了。”艾芽笑了笑,眼神轉(zhuǎn)向籃球場里打球的學弟。終于從云后出現(xiàn)的陽光透過老槐樹的葉間,照在她的臉上。
暖洋洋的,像在和諧的夜里烤篝火。
林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球場里正在拼搶一個籃球隊六位少年,他們高矮不一,胖瘦不一,技術(shù)不一,性格不一,但是臉上的笑容燦爛,感情真摯。
另一邊,樹蔭下有女孩在散步。她們?nèi)宄扇?,你牽我的手,我挽你的腰,親密無間。
他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也許現(xiàn)在不懂得,但以后會知道,這會是他們懷念的時光。
林??匆姲垦劬镩W爍的光,忽然覺得她好可憐。
你一個人去那么遠的城市,你一個人在那么大的學校,沒有一個曾經(jīng)的同學朋友,一定很遺憾吧。
你會交到新的同學,會認識新的朋友,可你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有些人,說了再見就不會再見了。
“你談朋友了嗎?”林希忽然問。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問,但忽然之間就問出來了,就像見面的時候問候一聲“吃了沒”。
“沒?!卑空f,低著頭捋耳邊的頭發(fā),“大學里,并沒有我們想象得那么美好。”
“想起句話?!绷窒Q埌孔诹嘶@球場的觀眾席上,邊看籃球邊聊天,“初中的時候,我的班主任告訴我,等你上了高中你就輕松了。等我上了高中,我們班主任又告訴我們,等你上了大學你就輕松了,等我上了大學,大學的班主任告訴我,你最輕松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從現(xiàn)在往后,你會越來越難過的。”
“哈哈哈,那你的大學老師倒是說了句真話?!卑抗Γ脖贿@么騙過,而且不止一個人,不止一次。
小時候覺得長大很好,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可以吃好吃的東西,于是拼命長大。而長大后,反而開始懷念可以過六一兒童節(jié)的時光了。
“那你呢,你談朋友了沒有?”艾芽歪著頭問,顯得十分可愛。
林希想了想,說:“沒談?!?p> “滾!”林希的話才出來,艾芽就開始罵人了,“你和木沐心的事大家基本上都知道了,還沒談?”
“靠!誰暴露的!”林希大驚,難道他身邊有內(nèi)鬼?
他確信他一直隱藏得很好,除了大學本校的那些同學朋友,以前的朋友基本上都不知道。所以到底誰是內(nèi)鬼?
看來得終止交易了。
“你一定好幸苦吧。”艾芽笑嘻嘻的說,聽起來像開玩笑,“但是恭喜你,這么長時間終于走到一起了?!?p> 林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只是笑,笑得有些苦澀。
“你們是怎么知道的?”林希問,他很想知道是誰揭穿了……他的老底。
“吳鑫告訴我們的,我們老早就知道了,只不過他囑咐我們你們暫時還不想暴露,所以讓我們別外傳?!卑糠朔謾C,點開了一個QQ群,那個群里,除了當事人,基本上全班的人都在了。
“哇靠啊,這狗賊!”林希大呼過分,吃瓜居然把瓜的主人給排除了,這是一個碳基生物能做出的事嗎,“他回來我要嫩死他!”
“哈哈哈,那我就等著吃席了!”艾芽拍拍林希的肩膀,一臉期待的樣子。
林希給了艾芽一個堅定的眼神,然后發(fā)現(xiàn)了有什么事不對勁:“不對啊,他不是不上你們外傳嗎,你怎么就對我說了?”
林希鄙夷,與艾芽距離更遠了一些。
艾芽無語了:“你是外人嗎?跟你說這么了?再說了,今天早上的時候沐沐都發(fā)QQ空間官宣了,我說說怎么了?”
“啊,怎么我不知道?”林希確實不知道,他來學校之后一直沒點進QQ空間,所以也沒看到?,F(xiàn)在,他一邊坐回與艾芽靠近的位置,一邊翻看木沐心發(fā)的說說。
翻了大概十多篇說說,林希終于找到了木沐心發(fā)表的官宣宣言:“我是真正的快樂@林希。”配圖是木沐心和林希坐在一起看夕陽的圖片,發(fā)布的時間是早上的九點整。
林希開心的笑了,像個終于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孩子。
他等了多久了,終于等到木沐心發(fā)出這樣……滿懷愛意的說說。
所以今天算是特別安排嗎?
昨天晚上的時候,林希和木沐心商量好今天一起來學??纯蠢蠋?,但是今天早上,她卻突然說自己暫時有事情,所以讓林希先來,她隨后趕到。
原來美好都是不期而遇,所以人人都在期待驚喜。
“可以說可以說?!绷窒_B忙賠禮道歉,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顆巧克力遞給艾芽。
艾芽剝開巧克力吃,包裝袋隨手塞進了觀眾席的狹縫里——這是高中時留下的壞習慣了。高中的時候,每次周五放假,她都會和木沐心去籃球場看林希和吳鑫打球。木沐心兜里總是有很多巧克力,但是她不怎么吃,所以總是分給艾芽。
“你來這里干什么?”林希問。今天碰到艾芽完全是個意外,他壓根沒想讓別人知道他要和木沐心來看望老師。
“我來看看老師啊。那你來干什么?”艾芽縱享口中的絲滑,用手撐著下巴看籃球場中的少年打籃球。
少年們已經(jīng)輪換了幾組了,看他們著急的搶籃板投籃,想來這節(jié)課快結(jié)束了。
林希摸了摸懷里的奶茶,奶茶的溫度已經(jīng)不比剛才了,如果再不喝的話,估計一會兒就變冰鎮(zhèn)的了。他抽出吸管戳破奶茶杯的塑料袋,才準備喝就看到了艾芽渴望的目光:“我也是來看望老蘇的,就是不知道他在沒在?!彼涯滩柽f到艾芽面前,“你要喝嗎?”
艾芽點點頭,接過奶茶,說:“待會兒去看一下不就完了?!?p> “當當當!”
下課鈴響了,籃球場的少年們不愿意離去,趁著還有十分鐘的下課時間,準備再打一組。
“我們走吧?!卑科鹕?,才回頭就遠遠看到一個老師向他們走來。來人穿得十分嚴肅,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那種十分古板的人。
艾芽慌忙又坐下了,不停抱怨:“完蛋了,怎么這個時候看見他啊?!?p> “嗯,誰???”林希歪著頭問,他看見艾芽低眉順眼的坐回椅子上,一副被大人抓住了做壞事的樣子。
還沒等艾芽說話,遠處就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你們兩個那個班的,怎么不穿校服?還有那個女同學,怎么披頭散發(fā)的?”
“我靠!”林希頓時一激靈,他怎么來了?!不過他為什么要害怕,他都畢業(yè)這么久了!
林希想通了大大方方的站起來,正視高中時期的無限恐懼:“你好啊,教導主任!我是林希,2015級19班的。不過你應該不認識我。我旁邊這位是我的同班同學,我們班的學習委員艾芽。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裹著黑色棉衣的教導主任盛怒的表情變得柔和了許多,林希感覺到他眼睛里的殺氣似乎沒有那么濃烈了,甚至還有些欣慰:“哦,是你們啊,我記得的。19班的班長和學委嘛,在一中還是有些名號的?!?p> 教導主任像個老父親一樣看著林希和艾芽,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你們來學校干嘛?看望老師嗎?”
“是的。”林希滿頭黑線,他看懂了教導主任的那個笑容,知道他誤會了,但是也沒必要解釋,反正和他也不熟,“我們是來看蘇老師的?!?p> “嗯?!苯虒е魅蔚男λ坪踉谥浪麄兪乔皟山绲漠厴I(yè)生之后,就變得十分溫柔了,像這溫和的陽光一樣,他點了點頭,“蘇老師教得好啊?!?p> “那就不打擾你們了。再見?!苯虒е魅涡χ吡?,向?qū)W校外面走去。
“老師再見!”林希高高的揮手,看著教導主任的背影在他的視野里漸漸變小,直至消失。
林希覺得教導主任的背影似乎消瘦了很多,越來越像個小老頭了,可是明明他是那么一個高大威嚴的人。
林希對教導主任的恐懼感,其實是他的學長學姐們帶給他的。在學長學姐們的口中,這位高大的教導主任十分變態(tài)與難以讓人理解。仿佛他就是個以懲罰學生為樂的老師,千方百計的找學生的茬。
在一中里,學生們把教導主任稱之為“黑白無?!?,這個名稱當然也是世代流傳下來的,但是這已經(jīng)足以看出同學們對教導主任的恐懼了。
其實在林希的記憶里對教導主任的印象并不壞。他見教導主任最多的時間,是在周一和周五進出校門的時候看見他在校門口檢查學生有沒有穿校服。還有在學校突擊檢查的時候看見他像個大哥一樣提著金屬探測儀來測學生有沒有帶手機。還有就是在周一升國旗的時候,會看見他站在國旗臺旁邊,像個英勇的侍衛(wèi)。
雖然印象不壞,但是每次林希他們遠遠的看見教導主任走來,都會低著頭匆忙走開,不敢直視他。
沒辦法,還是高中生的時候,看見教導主任就像老鼠遇到貓。他一身黑衣的昂首闊步的走來,氣場太強了,不得不避讓。
林希他們班里的同學有很多人偷偷拍了教導主任的照片,做成表情包,用來搞笑。林希也保存過一兩張,十分好用。他最鐘意的一張表情包,是一張教導主任和其他幾個老師背著手站在教學樓下檢查學生儀容儀表的圖,文案是“讓我康康是誰沒穿校服”,十分有趣。
但是現(xiàn)在,林??粗巢坑行┴E的教導主任,孤單的在學校里走來走去,忽然有了一種……同情。
他一定很羨慕其他老師,在學校的時候可以和學生們打成一片,像朋友一樣哈哈大笑,沒有學生怕他們,甚至會忍不住靠近,想獲得關(guān)系。在畢業(yè)后,也會有學生陸續(xù)去看他們的老師,帶著鮮花或許水果,在辦公室里談笑,如同父子又如同親友,羨煞旁人。
沒有一個老師的理想是與學生為敵的,只是工作的需要,讓他不得不站在了學生的對立面。
林希一直覺得,會不會天底下的教導主任都是一個樣,被人恐懼,又渴望同學情,但是基于工作需要,不得不擺出一副嚴厲的面孔。他們也許內(nèi)心那么柔軟,也如春風也如陽光,但是總要有人來做教導主任的,所以他們別無選擇。
“我們走吧,去看看老蘇在不在?!卑吭谡麄€過程中就和教導主任打了了招呼,就沒再說話了?,F(xiàn)在倒是活躍起來了。
林希暗地鄙視。按道理說,艾芽這種優(yōu)秀的女同學應該要更和老師親近才對,因為她們漂亮又驕傲,有交談的資本,而且更受老師喜歡。像他這種,就只能多講兩句笑話來博取老師的關(guān)注了。
“走著?!绷窒<澥康膶坷?,然后一起去教學樓找老蘇。
路上,他們走過來走過無數(shù)遍的小路,樓梯,大門和班級。林希路過以前他們的班級時,轉(zhuǎn)頭看了一下班級的里面。那群孩子有的趴在桌子上休息,有的坐直了在寫作業(yè),有的在和同學密語,不知是在談論八卦還是學習。有人眼含熱淚,有人目光幽幽,有人笑面如花,有人在角落里,偷偷偷看喜歡的女孩。
林希唏噓,這班級里,有多少人喜歡這旁邊人很多年,但是沒有結(jié)局。
如果勇敢一點,結(jié)局會不會好一點?
林希搖搖頭,不再多想,跟在艾芽身后走進了他們班主任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林希他們遇見了另外一個人。
“喲,還是你快啊!”林希大笑著拍拍他的肩,隨手拉過兩張椅子就坐在了他的身邊。
艾芽坐下,對著他笑了笑:“張峰,好久不見?!?p> 張峰笑著點點頭:“好久不見?!?p> 張峰,班級里默默無聞的角色,故事里的人肉背景板,不為人人所記住的……普通少年。
他是在散伙飯里告白的少年。
林希的記憶里,他和張峰的交集并不多。張峰實在不是個有趣的人,而且總是很沉默。他總喜歡呆在角落里,人群外,做一個虛化的背景。
他是一個老實人。
“最近過得怎么樣?”林希笑嘻嘻的問,他確實沒有想到會遇見張峰,不過遇見了,就很欣喜。
終于不用和艾芽獨處了。壓力太大了。
張峰點點頭:“還好。你們呢?”
“挺好。”艾芽如大家閨秀一般,與張峰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很恰當?shù)木嚯x。
“都差不多,我們這個班呀,哪有那種一到大學就過得如魚得水的人啊?!绷窒nD了頓,想了想,隨即轉(zhuǎn)頭對艾芽說,“當然,你除外?!?p> “為什么我除外?”艾芽不解。
“你那么漂亮,而且優(yōu)秀,所以一定如魚得水。”林希說。
“滾!”艾芽怒罵。
“你們過分了啊,來看我都不先和說話?”蘇書不滿的敲著桌子,但林希他們看得出來,他沒有生氣。
林希、艾芽,張峰相識一笑,好像確實有些不厚道,把正主晾在一邊。但是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以前也一直在晾著啊。
這一笑,好像使日月倒轉(zhuǎn)山水逆生,回到了高中的時候。老蘇臉上一半無奈一般溺愛,在辦公室里循循善誘,或者抽背懶惰的同學們。
“老蘇,好久不見?!绷窒Uf。
“蘇蘇,好久不見?!卑空f。
“蘇老師,好久不見?!睆埛甯f。
“滾!”蘇書指著張峰罵,“你有病吧,干嘛跟著他們說,我們都見面半個小時了!”
張峰尷尬的摸摸鼻子,笑說:“走個隊形嘛?!?p> “哈哈哈。好久不見,同學們!”蘇書站起來,每人給了他們一個大擁抱。
林希抱完坐下:“還好現(xiàn)在其他老師都去上課了,不然我們搞這種操作很容易被人笑啊?!?p> 艾芽和張峰一本正經(jīng)的點點頭。
蘇書是教政治的,但是他有一顆浪漫的心,是個自以為很浪漫的人。林希以前一直懷疑,是不是秦老師把他帶壞了。
說道秦老師,好像聽說她辭職了,去旅游寫書去了。正好接這個機會,問問老蘇這個傳說中的男主角。
“咳。老蘇,我聽說秦瑤老師不當老師了?是不是真的?”林希眼睛亮亮的,是雙探索的眼睛。
艾芽和張峰立馬坐正,一副吃瓜的表情。
“嗯,走了。她說她要去旅游,去看一看……我國的大好河山。”蘇書十分平靜,好像說著別人都事。
也是,這本來就是別人的事。
“為什么?”艾芽問。她一直以為老師是不會辭職的,更何況是秦老師,那么……熱愛教育的一位好老師。
“不為什么啊,不是說了嗎,她要去旅游,去寫一寫她的所見所聞?!碧K書解釋道,“哎呀,她以前就是個浪漫的人。記得她說她的愿望就是去流浪,做個瀟灑的流浪詩人?!?p> 林希眼睛亮了,終于有點頭緒了:“你和秦老師以前認識?”
艾芽和張峰從他們帶來的香蕉里掰出四根,每個人分了一根。
“認識。我們是一個大學的,她算是我的師妹的,雖然我們不是一個院的。認識她的時候她還很單純呢,當了老師之后反而越來越漂亮了。”蘇書咬了口香蕉,回憶道,“我們是在一場詩詞大會上認識的,那時候大學的流行搞這個。詩詞不是我的強項,但也可以。她就厲害了,文學院的種子選手,雖然只是大一,但是她才是主力?!?p> “那你機緣巧合幫了她,然后你們就認識了?”林希插嘴。
“不算吧?!崩咸K又咬了一口香蕉,“我撿到了她的手機,還給她的時候順便加了個QQ,然后又在聊了幾句,就認識了?!?p> “?。∵@么狗血!”林希吃驚,就這?還以為能吃個大瓜呢?!
“可不就是這么狗血嘛?!碧K書嘆道,一臉“你大驚小怪的表情”。
艾芽點點頭:“現(xiàn)實生活就是比較狗血。詩意是人的詩意,而不是生活的詩意。”
“講得好!”蘇蘇贊道,遞給艾芽一塊巧克力,算是獎勵。
“可是啊,可是啊……”張峰說,他的聲音低不可聞,可林希還是聽到了,“只有那么真實的狗血,才讓人動容。”
林希嘆了口氣,看著面不改色的張峰,想:“看來你得到了交代,卻沒得到答案啊?!?p> 交代是交代,答案是答案,是不一樣的。交代是讓事情塵埃落定,而答案是讓自己心甘情愿。
但是,他能做到什么呢?
林希轉(zhuǎn)著眼珠子,又問:“那傳言說……”
“假的。像我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有人愿意這樣追隨我?我自己都不愿意追隨我自己!”老蘇吃完那根香蕉,拍了拍手,看了看時間,說,“反正接下來也沒我的課了,我請你們吃飯去吧。”
林希、艾芽和張峰三人齊聲說:“現(xiàn)在???”
蘇書無所謂的聳聳肩:“不然嘞?!?p> 林希壓根被想到他們還會一起吃個飯,但是既然大哥都這么說了,那白吃的晚飯誰不愿意吃啊。
不吃是傻子!
二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希搖搖晃晃。他先送走張峰,有送走艾芽,現(xiàn)在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覺有些寂寞。但是他不應該寂寞才對,因為他在和木沐心聊天。
可是他就是有些寂寞。
可能是因為他也沒找到答案吧。
今天木沐心沒有來學校,雖然之前說好了,但是她沒有來。對此木沐心的說詞是“家里來了親戚,走不開,晚上才又走的”。
林希相信木沐心,但他知道的,也許她只是突然不想來而已,沒有原因的。
但是林希愿意說服自己相信她。
月光淡淡的照在路邊的樹上,給黑暗帶來了些許光明,但是那月光下的樹影搖晃,卻讓人感覺到無比的恐怖。
像張牙舞爪的魔鬼妖怪一樣。
林希怔怔的看著那搖晃的樹影,笑了一下。
也許恐怖的鬼故事不是作者在嚇你,而是你自己在嚇自己。
所謂“思細極恐”,大概就是這么來的。
“只是這冬天里的月光,確實比夏天的要寒冷許多啊?!绷窒>o了緊黑風衣,加緊往家里去。
還是少出門吧,太冷了,好累!
三
吳鑫回不來了。
農(nóng)歷二零一九年年末,公歷2020年始,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爆發(fā),各地封路封城,阻止人員流動,以便于防疫防控。
這一年的春節(jié),大家都過得極為冷清。
今天是大年三十,林希早早的起來幫媽媽的忙,掃地洗碗清掃家里,幫忙做菜幫忙跑腿,忙得沒有時間玩手機?,F(xiàn)在是下午四點,他已經(jīng)忙完了,終于可以玩會兒手機了。
他爬在床上,手機的對面是吳鑫。
“你小子運氣真好,居然不用請我們吃飯了,可惜了?!绷窒@息,發(fā)出賤賤的表情。
吳鑫已經(jīng)吃完飯了,他無聊的做在屋子里,電腦里的是英雄聯(lián)盟的界面。
“我倒是想回來請你吃飯啊。要不,你來接我?”
“嘿,好呀?!绷窒W匀恢啦豢赡?,但是其實只要他想,應該沒有什么不可能的。
但是他不想啊。
“哈哈哈,要是你能來接我就好了。我在這里無聊到死,游戲都打膩了。后悔啊?!眳泅瓮葱募彩?,不是因為不能回家,而是急于回家,要是再晚個五六天,他就可以在梅夕家過年了。
林希表示默哀,說:“沒事,會好的,最多明年,我們就可以見面了。”
希望不是帶著口罩。
“希希,去喊你木叔叔一家來吃飯了?!崩盍謰尨舐曊f,生怕林希聽不見。
“好。”林希大聲回應,邊下床邊回復吳鑫,“干飯去了,晚上再聊。”
“好?!眳泅尾簧岬姆畔率謾C,但想了想拿起來又回了一句,“你可別吃胖了。吃胖了那可咋辦喲?!?p> 林希笑了:“知道了。不過,你胖我都不會胖?!?p> “再見?!?p> “再見?!?p> 林?;匦畔⒌拈g隙,就已經(jīng)走到了木沐心家。她家也在做年夜飯,不過估計還有一兩個小時。
每年都很慢呀。
林希一進門,就看見木沐心窩在自己的房間里玩手機,門也沒鎖。
“木叔,我媽喊我喊你們過去吃飯?!绷窒W叩綇N房里,見木沐心的爸媽忙得熱鬧,倒是他們的女兒玩得歡快。
“喲,小林希,今年你家又做這么快??!”木叔朗聲道。他長得魁梧,氣質(zhì)正派,一看就是一個……老實人。
林希驕傲的昂起頭:“那是,我媽那是什么速度,說起來那簡直是大刀闊斧??!”
“哈哈哈。”木叔大笑,倒是樂意和小林希開玩笑。不過他已經(jīng)察覺到木姨那雙充滿殺氣的目光了,急忙說,“你喊心心去吧,我們也快做好了,待會兒喊你爸過來,咱哥仨兒喝兩杯。”
“噫,多大歲數(shù)啊還教壞小孩,還有你們是一輩嗎,還哥仨兒?”木姨皺眉,罵了她那熱情的丈夫,又對林希溫柔的說,“別聽你木叔的,小孩子別喝酒。你去叫心心吧,不過記得待會兒記得過來吃年夜飯啊,做了你們最喜歡吃的魚和蝦喲。”
林希點點頭:“好的。”
走進木沐心的房間,林希見她正玩得開心,沒發(fā)現(xiàn)他進來,就準備悄悄摸過去,準備下她一跳。
“我看見你了。我可不是聾子?!蹦俱逍淖R破林希的計劃,林希也不因為被識破而失望,依然摸了過去,揉了揉木沐心的腦袋。
“吃飯去?!?p> “走啊。”木沐心多爽快,以至于有時候林希懷疑她是一個男生。
但幸好不是。
“你剛才在和誰聊天?”林希好奇的問。他進來的急,只看見木沐心在和別人聊天,正要看是誰的時候,木沐心就把手機熄屏了。
“和鑫哥啊,我還能跟誰聊???”木沐心反問,帶頭走起林希家。
“哦?!?p> 林希心里暗淡了幾分,但他馬上就釋懷了:“有關(guān)系嗎?沒有關(guān)系!”
如果不和吳鑫聊,那才離譜哩。
在木林希家吃完年夜飯,木沐心家的也做好了。所以他們轉(zhuǎn)移戰(zhàn)場,又吃了一頓。外帶林希的老爸。
林爸和木叔是很好的朋友,所以自建房的時候建在了一起。這么多年,他們一直兩家吃飯隨便竄,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
他們都說,這樣要熱鬧一些。
吃完年夜飯,林爸和木叔都象征性的發(fā)給了兩個孩子紅包,就隨他們?nèi)ネ媪恕?p> 林希家,木沐心和林希趴在林希的床上玩手機,時不時交談兩句,就像很多年前一樣。一起熬夜到天明。
家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林爸和林媽都在沐沐心家。他們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正好借此好好敘敘舊。
“我們?nèi)タ蛷d吧。”林希建議道。他房間里實在無聊得很,連游戲都不能雙排——因為木沐心不會玩。
木沐心倒是在玩一個游戲,不過一個單機的養(yǎng)成游戲,很是無聊。
“好呀,我們唱歌去?!蹦俱逍臍g叫,抱著那個粉紅色的小熊就跑去客廳里坐好。
林希笑了笑,從屋里搬了些水果零食麻辣條去客廳,以及花生瓜子核桃仁,當然還有一瓶橙汁和兩瓶啤酒。
打開氛圍燈,打開音箱,連接電視,連接話筒,他們就開始唱歌了。
嗯,很有KTV里的感覺。
因為只有兩個人,所以他們也不急著唱歌,像唱就唱兩句,不想唱就當聽歌,反正也沒人催他們。
林希和木沐心時而合唱時而獨唱,在漫長的時間里,他們唱完了所有想唱的歌,會唱的歌,能唱的歌和哪怕會一點一點的歌。
在這期間,吳鑫打視頻過來,叫著吵著要一起玩,于是他就在千里之外,和林希和木沐心唱完了一首又一首的歌。
他當然不是清唱,他叫林希把話筒對著手機喇叭,然后假裝自己也在家。
“哈哈哈?!?p> 他們大笑,覺得這樣的形式還真是新奇。
在樓頂,林希和木沐心坐在椅子上吹冷風。他們椅子旁邊擺著啤酒,有一口沒有口的喝著。
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一點半了,吳鑫在一個小時前就掛掉了電話,去和梅夕打電話去了。
今年的大年三十很冷清,月光下是暗淡的萬家燈火,偃旗鼓息的廣場上,零落著幾對情侶。風輕輕的吹,林希居然有一種很涼快的感覺。
相比于去年,今年太安靜了,安靜得就像……不是大年三十一樣。
“疫情啊疫情,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啊。”
木沐心靠在林希的肩,林??吭谀俱逍牡念^。他們此刻,才像一對在一起半年多的情侶。
“不知道還能不能去上學啊。”木沐心的語氣有些遺憾,又有些興奮。
林希笑了笑:“你好像有點期待?”
“不算吧,誰喜歡上課啊。”木沐心倒是說了實話。
人的本質(zhì)啊,就是在不對的時間做不對的是。比如在繁忙的時候,人才回想起自己的夢想。
這就是什么啊,趨利避害。
其實人啊,都是骨子里刻著無勞而獲的。
林希最大的夢想,就是買彩票中大獎。那他就不用努力了,天天帶著木沐心滿世界去玩。
林希手里搖晃這啤酒瓶,像搖晃一只紅酒杯。他當然沒見過紅酒杯了,只是在電影里見過。
“誒,你想不想玩煙花?”林希突然說。
“有嗎?現(xiàn)在這種時候,那里會有煙花呀?”木沐心疑問,“疫情那么嚴重,差點連村子都出不去了。”
“有的有的。”林希興奮的站起來,說,“我在十幾天前就買了一些來家里放著了。差點忘記了?!?p> 林希跑下樓去,不一會兒又跑回來了。他手里端著幾盒煙花爆竹,兜里揣著火機。
“來玩吧!”
木沐心取出兩根電火花,點燃后綻放出美麗的花火。她跳舞般的手持著電火花甩來甩去,火光映出她開心的笑容。
他們放擦炮。技術(shù)高超的他們有各種放法,像變戲法一樣。“bangbangbang”的聲音讓這個安靜得夜熱鬧了幾分。幸好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都睡得晚,不然肯定要被罵的。
木沐心點燃仙女棒,想許愿一樣捧著那光焰四射的花朵,嘴角彎出美麗的弧度。
林希抓著時機拍照,手機里定格那瞬間的完美。
這是一個安靜的夜,卻有一個安靜得房頂上,上演一場熱烈的盛宴。
林希下樓去拿吃的,再回來時,天空中忽然綻放了絢麗的煙花。
“喲?誰這么大膽,頂風作案?。?!”林希驚嘆,心中滿是欣賞之色。
“看那位置,不像是有人的地方啊?!蹦俱逍恼f,猜想是哪家的小孩又不懂事了。但是管他的,反正又煙花看,而且沒有風險。好好欣賞吧。
“jiubang,jiubang,jiubang……”
也許是有人帶了個頭,于是寂寞的人們立馬跑了出來,也許是看煙花,也許是放煙花。無論什么原因,天空中的煙花是越來越多。
天空被染成了五彩斑斕的顏色。
林希和沐沐坐在屋頂?shù)囊巫由希俱逍目吭诹窒5募?,林希靠著木沐心的頭。他們像故事里的男女主,在這歡樂的背景下融化,接吻,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
但是他們什么也沒有做。煙花喧鬧,情侶安靜,他們只是看著天空亮起又暗下,暗下又亮起,無言無語,卻愛意滿懷。
我想陪你看煙花,一年又一年。
可是我知道的,你并不愛這煙花。
四
鎮(zhèn)上某商店,昏睡的老板沒察覺煙花堆里少了一個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