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風(fēng)鎮(zhèn)
秋已深,凜冬將至,垂掛于地平線盡頭的夕陽余暉,為那秋意濃厚,云霧裊裊的群山萬壑渡上了一層金邊,更顯燦爛嬌艷,明亮奪目。
一陣大風(fēng)襲來,好似無情秋刀斬過人間。天地之中落葉紛飛,山林之間草木飄搖,寒意輕輕,卷起著秋的蕭瑟與凄涼。
“爺爺,不行,背不動了,我想休息會?!?p> 草木搖動,落葉飄零的林間小路上,一老一少各背著裝滿草藥的大小籮筐緩緩走出。
那個看上去僅有八九歲,身著簡樸,滿身污垢,天生可愛的小男孩此刻正苦著個臉,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不想走了。
“乖,誠兒,還有一段路程,再堅持堅持。天馬上要黑了,山中常有野獸出沒,很危險的?!贝┲患伪』乙拢毎l(fā)皆白的老人溺愛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慈眉善目。
“不嘛,休息一會嘛?!毙∧泻⒉磺樵福帕说拍_,依舊苦著個臉,
結(jié)果他話音方落,遠(yuǎn)方便傳來一聲悠悠狼嚎,讓本就天色漸晚,繚繞青絲薄霧的林間小路更顯陰冷。
“狼叫。”小男孩被嚇了一跳,趕緊從地上坐了起來。
“快走?!崩先藝?yán)謹(jǐn)?shù)乩『?,快速地往小路盡頭走去。
不多時,一老一少離開了林間,來到空曠的山地上,兩人都是氣喘吁吁,驚魂未定的樣子。
太陽還未完全下山,正對前方的晚霞璀璨的讓人睜不開雙眼。
老人拉著小孩,就地找了快大石坐了下來,他擦了擦蒼老臉頰上的汗水,等呼吸漸漸平和后才道:“老了,身體不如從前了,休息會吧?!?p> “嗯?!毙『⒐郧傻狞c頭,放下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j筐,走到一邊準(zhǔn)備如廁。
可他忽然眼神一凝,察覺不對,傳出稚嫩的呼喚聲,“爺爺,爺爺,你快來,那邊是不是有個人啊?!毙〖一锴忧拥嘏芰嘶厝ィ阍诶先松砗?,指著不遠(yuǎn)處。
老人起身,向前走去。
涼風(fēng)呼呼,蒲公英搖曳,那里果真趴伏著一道修長的身影,他臉面朝地,白袍染血,邊上還倒插著一把金光四溢的劍。
小孩跟在老人后面,探出個腦袋,小心翼翼地接近,極為害怕地說道:“這荒郊野嶺的,不會是鬼吧?”
“別自己嚇自己。”老人鄭重了起來,快速到達(dá)近前,猶豫片刻后蹲了下來,極其賣力地將這身著染血白袍的修長身影翻個面。
“?。 毙『⒅鴮嵄粐樀搅?,捂著眼睛躲向老人身后,不敢再看,那是一個渾身血痕的少年,原本俊秀神武的臉蛋更是布滿裂紋,可以說是慘不忍睹了。
老人倒是見識多,膽子大,并不畏懼,他看了看邊上金光璀璨的神劍,伸出雙指探察少年呼吸,而后又連忙抓起他的手,為其把脈。
后面的小孩雙手抓著老人灰衣,只露出半張臉,小聲問道:“爺爺,怎么樣,他是人是鬼啊?”
老人搖了搖頭,“還活著,可呼吸虛弱,脈象紊亂,傷的極其嚴(yán)重?!彼俣韧搜圻吷系慕饎?,道:“此人非凡俗,應(yīng)是修行者?!?p> 說罷,老人扶起少年身子,背對著他,道:“來,幫爺爺一把?!?p> “你要干嘛?”小孩帶著疑惑的目光說道。
“醫(yī)乃仁術(shù),你我行醫(yī)之人,他既然還活著,我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先把他帶回去吧?!崩先苏f道。
“哦?!毙『⒐郧傻貞?yīng)聲,幫著老人將白袍少年背了起來。
只是少年的確有些重,好在老人常年登山采藥,干了半輩子體力活,人雖遲暮,但一身腱子肉還在,有兩把勁,奮力的挺直腰桿,道:“誠兒,你去把那大籮筐搬到這藏起來,明日再拿。”
“好。”小孩很聽話地照做,手腳利索,拉著裝滿草藥的大籮筐就往這沖。
“走吧,等會太陽落山,野獸大肆出沒就危險了?!崩先苏f著,便向前邁步。
小孩頓了頓,看向了一旁金光燦爛的神劍,剛想觸碰,誰知神劍咻的一聲,飛向老人背上的少年體內(nèi),消失不見了。
所幸,并未有什么波動散發(fā),否則小孩與老人危矣。
“爺爺,那把劍好像飛到這個人的身體里面去了?!毙『⑼鹑艉闷鎸殞殻@得目瞪口呆。
“修行者皆有大神通,不是你我凡人所能理解,走吧,趕緊回去?!崩先苏f道,一副很吃力的樣子,少年確實有點重。
“哦。”小孩不再多說,跑向一邊,背起小籮筐,滿臉天真可愛的跟著老人向著山外邊走去。
夕陽遠(yuǎn)去,夜幕低垂,深山之外,矗立著一座小鎮(zhèn),清冷月輝灑落,小鎮(zhèn)顯得有些孤涼。
“到了。”小鎮(zhèn)門前,天真可愛的孩童背著個小籮筐,很是欣喜地說道。
后面的老人則是氣喘吁吁,背著少年,途中走走停停,原本估計一個時辰的路程,在太陽落山前便能趕到,如今硬是拖了三個多時辰。
“呼———”老人放下背上少年,長出了一口氣,靠著一塊布滿青苔,雕刻有“風(fēng)鎮(zhèn)”二字的灰色石碑坐了下來,實在是累得不行了。
風(fēng)鎮(zhèn)坐落在凡間“后慶國”以南之地的偏遠(yuǎn)山區(qū),附近還有著大大小小四十幾座鎮(zhèn)子,環(huán)繞著三百里外的叁洸城,
這片地帶算不上富饒,也不算太過貧瘠,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中規(guī)中矩。
風(fēng)鎮(zhèn)很小,上下不過三百多戶人家,老人重新背上少年,帶著小孩走進(jìn)鎮(zhèn)內(nèi)。
深夜的鎮(zhèn)子很是靜謐,百家燈火皆熄,獨剩這一老一少走在其中,偶爾會吹來一陣風(fēng),在鎮(zhèn)子中心那座木質(zhì)的瞭望臺上,掛著十幾個風(fēng)鈴,叮咚叮咚的響,清脆悅耳,格外祥和。
不多時,老人與孩子來到一處老舊簡陋的木屋前,周邊圍著一圈木柵欄,上面爬滿藤蔓,藥花收攏,以待綻放。
嘎吱一聲,柵欄門被推開,老人背著少年徑直走向,老舊木屋內(nèi)。
小孩懂事的點亮屋內(nèi)油燈,老人急忙推開自己房門,將少年安置在那張搖搖晃晃,咯吱作響,仿佛隨時都可能要散架的木床上。
他粗重地喘了幾口,才回過氣來,道:“誠兒,你去燒壺開水,好好洗個澡,趕緊睡覺吧,這里爺爺來照料就夠了?!?p> “好。”小孩乖巧地點頭,離開了房間。
很快,小孩洗完澡,端了盆熱水給老人,便回去睡覺去了。
老人駐足床前,始終不敢下手,那金中帶紅的血液內(nèi)蘊含著不可想象的力量,他們這樣的凡人觸碰而未身死,已是奇跡。
實際上,是這具肉身的潛意識內(nèi)斂了那種血氣與道韻,否則,在一開始老人與孩子接近的時候便已飛灰煙滅。
最終,老人替少年解開衣物,幫他擦干凈了身上的血痕。
在他想要端水離開之時,那盆中光芒劇閃,一股金氣沖出,回到了少年體內(nèi),盆中血水變得清澈。
老人也算是行走天下甲子有余,曾今見過幾位修行者,對此并未顯得太過驚訝,眉頭一皺,轉(zhuǎn)身離去。
次日午時,小孩起來了,昨日勞累過度,今天起來,仍是渾身乏力。
“醒了。”老人和藹地笑道,坐在桌前,早已備好了飯菜。
幾個饅頭,一碗榨菜,便是這爺孫倆的一頓飯,看上去確實很貧苦。
但也沒有辦法,風(fēng)鎮(zhèn)在周邊四十幾個鎮(zhèn)子中算是排在末尾,鎮(zhèn)上真正有點財富的總共就那么幾家,基本都很清貧。
家里有男丁壯漢倒好,能夠進(jìn)山打獵,自給自足,像老人與小孩這樣的家庭,只能進(jìn)山采藥,來維持生計。
小孩并未嫌棄,而是津津有味的抓起饅頭,就著榨菜吃。
“爺爺,那個人怎么樣了?”
老人搖頭,“修行者脈搏不同凡人,爺爺雖行醫(yī)多年,但也看不出個一二,我只能模糊感應(yīng)到他紊亂的經(jīng)脈中存在某種可怕的氣流,每一刻都在撕裂他的五臟六腑,可惜我們幫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我估計這段時間,便可定生死了?!?p> “難道修行者也會和凡人一樣,生老病死嗎?傳說他們這樣的人不是飛天遁地,呼風(fēng)喚雨,無所不能嗎?”小孩帶著不解的目光說道。
“哈哈哈,傻孩子,修行者再厲害也是人啊,他們也會痛,也會死。”老人笑道。
“啊,那這大哥哥傷成這樣,是不是會很痛啊?!毙『⒁荒樚煺鏌o邪地問道。
“五臟六腑,形體百骸劇裂,換作正常人早已身死,哪怕為修士也難以忍受,他還能有一口氣,實在驚為天人,想來境界極高了?!崩先苏f道。
接下來的兩天,老人與孩子亦如往日,進(jìn)山采藥,不過吃了上一次的虧,他們挖回的草藥遠(yuǎn)遠(yuǎn)沒有那么多了。
這兩天也有鎮(zhèn)上的鄰居來過,懇請老人出診,為家中幼子看病。
老人在風(fēng)鎮(zhèn)也算有些聲望,醫(yī)術(shù)高超,品德兼優(yōu),行醫(yī)一輩子,有圣醫(yī)之美譽。
就連別的小鎮(zhèn)遇上什么棘手的病狀都會不遠(yuǎn)十里的求老人登門拜訪,只是每當(dāng)這些人想要給予豐厚報酬時,都被推阻了。
醫(yī)者仁心,懸壺濟(jì)世,救死扶傷,不求回報,乃附近諸鎮(zhèn)對老人的最高評價與尊重。
日子如尋常一般過去,老人與孩子早出晚歸,不是進(jìn)山采藥,便是為人出診。
又三天,那躺在床榻上生命垂危的少年終于有了異動,他表情抽搐,極為痛苦,周身繚繞著一層淡淡的薄輝,與其頭上那根白玉發(fā)簪產(chǎn)生共鳴,漸漸的,他身上那擦不凈的血痕消失了,布滿全身的裂痕也康復(fù)了過來。
“好神奇啊。”八九歲大的小孩驚嘆,眼睛瞪得像銅鈴,哪里見過這種陣仗。
就連見多識廣的老人也不由得的震驚,如此嚴(yán)重的傷勢,竟在朝夕間復(fù)原了。
唯獨可惜的是,那少年貌似沒有蘇醒的跡象,雙眸緊闔,不時發(fā)出幾聲痛苦的呻吟。
“脫離死境,總算是有所好轉(zhuǎn)了。”老人松了口氣,關(guān)上房門,告誡小孩最近不要進(jìn)去,以免發(fā)生不可預(yù)料的意外。
小孩乖巧的點頭,將老人寢房視作為不可踏足的禁區(qū),小心心的遠(yuǎn)離,不敢太過靠近。
而這段時間街坊鄰居似乎也察覺到了些許異常,因為老人家時不時傳出痛苦的叫聲,后來他們得知,老人蘇圣醫(yī)撿回了一個將死的大修行者,都絡(luò)繹不絕的想來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