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趁老人蘇圣醫(yī)和那七八歲大的孩子在家,沒有進山采藥,街坊鄰居來了不少人,甚至是一鎮(zhèn)之長都到了,想看看傳說能飛天遁地,呼風喚雨的大神通者廬山真面目。
老人蘇圣醫(yī)知道瞞不住,只得打開房門,讓這些充滿好奇的鄰居們進去觀察,但他也出聲告誡,萬不可靠近,避免橫生事端。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修行者?和我們沒什么不一樣的啊,都是人,我還以為長著三頭六臂呢。”
“這人看上去好年輕啊,如此俊秀,我估摸著還不超過二十歲?!?p> “你懂什么?修行者大多鶴發(fā)童顏,與日月同壽,說不定這人都已經(jīng)幾百上千歲了?!?p> “哪有你說的那么玄乎,修行者也是人,照樣會生老病死,我曾經(jīng)就見過一個修行三百年的修行者,照樣滄桑老邁的不成模樣,行將就木?!?p> 一些人在房間內(nèi)看著那卷縮在床榻上滿臉痛苦的少年,甚者扒開外面的窗子來觀摩,各種品頭論足,絡繹不絕。
不多時,人們散了,留下鎮(zhèn)長語重深長地說道:“這人看上非凡絕倫,有可能是修行界某些大宗門的弟子,你把他留在鎮(zhèn)子里,可要小心啊,一旦走漏了風聲,難免不會招來禍端,出點差錯的話,我們這些凡人,可招架不住?!?p> 老人蘇圣醫(yī)和藹地說道:“放心吧,應該不會有事,況且,他當時傷勢過重,我總不能將他丟在荒山野嶺,自生自滅吧,有違我行醫(yī)宗旨啊?!?p> “唉。”鎮(zhèn)長輕嘆道:“你啊,就是太善良了。罷了,只但愿日后太平無事,”話落,他轉(zhuǎn)身離去。
老人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深知鎮(zhèn)長話中之意,但他還是決定,將少年留下來。
“夏欣,夏欣……”十日稍縱即逝,這天晚上,床榻上的少年不知為何,突然一直呼喊著一個名字。
與老人蘇圣醫(yī)躺在另一邊房間里的小孩輾轉(zhuǎn)難眠,跟著少年的呼喚默念,“一千零五,一千零六,一千零七…..”
直到烈陽高照,木床一陣劇烈搖晃,少年猛地坐起身來,伸手向前,輕喚,“夏欣…..”
結(jié)果,一陣刺骨之痛傳達全身,他面露痛苦,險些再次昏厥。
一夜未睡,精神萎靡,黑眼圈極重的小孩聞聽動靜連忙起身,推開房門,呼喚道:“爺爺,他醒了!”
“什么人!”少年出于警惕,想要運功,沒成想鉆心之痛讓他冷汗直流,那瞬間形神仿佛歷經(jīng)了千刀萬剮,嘴角一縷鮮血溢出,無力的靠倒在床頭,大口的喘息。
小孩被嚇了一跳,后退兩步,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怯怯的看著少年。
蘇圣醫(yī)撂下裝滿草藥的簸箕,急忙走來,見此一幕,走進房間,遲疑片刻才道:“公……公子,你好了?”
少年沉默半響,臉色慘白,虛弱地開口,道:“這是哪?”
“這里是風鎮(zhèn),你負重傷,爺爺費勁力氣才把你救回來的?!毙『⒑芏拢m有害怕,但還是壯起膽子說明情況,怕少年,對他們爺孫倆不利。
“多謝……”少年虛弱到了極點,似乎連說話都很困難。
“老朽行醫(yī)一生,這都是應該的?!碧K圣醫(yī)見少年并無惡意,便放下了戒備,轉(zhuǎn)頭叮囑小孩,道:“誠兒,快去把我昨日配的那副藥熬好?!?p> “哦,好?!毙『暋?p> 蘇圣醫(yī)走上前去,看著緊閉雙眼,臉色蒼白的少年,頓了頓,道:“那個,公子,別害怕,老夫……為你把下脈?!?p> 少年沒有出聲,一動不動,蘇圣醫(yī)主動伸出蒼老的手,見他不反抗,抓住他的手腕。
片刻后,蘇圣醫(yī)皺眉出聲,“嘶……,還是這般,脈象紊亂,氣息逆沖,有一股可怕的能量聚集在你臟腑中,侵蝕你全身啊?!?p> “我知道,如不化解,我一身修為便不可動用?!鄙倌觊_口,感知到對方的善意,也不避諱什么。
蘇圣醫(yī)搖頭,嘆道:“唉,我也幫不了你什么,先試幾味草藥,看能不能助你固本守源吧?!?p> 少年輕笑道:“沒用的,除非有株生命神藥,可助我快速煉化體內(nèi)大道法則,修復受損的形神本源,不然,我與廢人無異?!?p> “老朽一介凡人,自不懂你們修行界的種種,草藥雖無用,但至少應該能為你提起些許精神氣?!碧K圣醫(yī)松手道。
“多謝。”蕭陽呼吸逐漸平緩,可他的心緒卻在遠方,停留在夏欣與生命寶樹墜落混沌的那一刻,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夏欣如何了,可他現(xiàn)在這副模樣,怕是連個凡人都不如。
所幸,白玉發(fā)簪內(nèi)部蘊含的太上本源正時時刻刻替他滋養(yǎng)著不堪的身軀,化解那體內(nèi)神品火源石所彌留的大道法則。
至于要耗費多長時間,他也不清楚,不過只要到達一定程度,修為復現(xiàn),便有信心將之煉盡。
蕭陽抓起墨綠葫,猛灌一口靈酒,閉眼感悟體內(nèi)黑色玉鎖的動靜,不一會兒,他總算是有了些許安心。
陰陽同心鎖有心連心,一線牽的奇威,縱隔千山萬水,也能憑此感知到另一邊的實際狀況,許是太遙遠,實力不濟,他還做不到那一步,但依稀能感知到彼此生命波動的交感。
“老人家,從你救我至今,多少時日了?”蕭陽緩緩睜眼,問道。
蘇圣醫(yī)慈眉善目,很容易給人一種親近的感覺,他道:“正好半月?!?p> “半月。”蕭陽呢喃,有自語道:“沒有我這個累贅在身邊,她應該已經(jīng)逃離燼土,去煉化神品火源石了吧?!?p> “爺爺,藥好了?!毙『⒍酥霟狎v騰的藥,走了進來。
蘇圣醫(yī)接過藥碗,細心的吹了吹,遞給蕭陽,道:“這藥取十二味上等草藥熬制而成,可養(yǎng)內(nèi)外傷,提人精氣神,雖不知對你是否有用,但總過不喝好?!?p> 蕭陽輕輕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再次言謝。
蘇圣醫(yī)轉(zhuǎn)身離去,叮囑小孩,道:“爺爺?shù)葧€需出診,晚時會買些肉回來,你今日就待在家里照料這位公子吧?!?p> “好?!甭牭接腥獬?,原本徹夜未眠,精神萎靡的小孩頓時高興的手舞足蹈。
“哈哈哈。”蘇圣醫(yī)溺愛地摸了摸小孩的腦袋,又對蕭陽說道:“老朽有事在身,便不作停留了,若有所需,喚我孫兒蘇誠即可?!?p> 老人離去后,小男孩蘇誠好奇地湊了過去,對著蕭陽上下打量,烏溜溜的大眼睛明亮透徹,“大哥哥,你餓不餓啊,早上還剩幾個饅頭呢,我去拿給你吃吧?!?p> 不等蕭陽出聲,小孩便屁顛屁顛地跑去抓著連個饅頭回來了。
“給?!?p> “呵呵。”蕭陽看著面前這個天真可愛的小男孩不由輕笑了兩聲,緩緩拿上已經(jīng)遞過來的饅頭,道:“一個就夠了?!?p> 只是沒吃兩口,他便劇烈咳嗽起來,不禁捂著嘴,金紅色的血液透過掌指滲透而出。
蘇誠不知所措,擔憂地問道:“大哥哥,你沒事吧?!?p> “沒事。”蕭陽抬手示意,拿起墨綠葫,一個勁地灌靈酒,心中默語,“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虛弱成這副不堪模樣?!?p> 他將那啃了兩口的饅頭放在一邊,透過窗口,深秋的陽光傾灑而入,帶著拂面清風,外邊,藍天白云。
“大哥哥,你要干嘛?!币娛掙柾蝗环硐麓玻K誠連忙攙扶,稚嫩的聲音,天真可愛的嬌小外表,極討人喜歡。
“房里悶,我想出去走走?!笔掙栞p聲回應,可他身材高大,年僅八九歲的孩子根本扶不住,差點跌倒。
“我自己就行?!笔掙栁⑿Φ?,扶著門框,慢慢走出道屋子。
陽光刺眼,秋風微涼,院子里,藥花盛開,甚是鮮艷。
蕭陽有氣無力,抬頭仰望,由著陽光傾灑,秋風拂身,發(fā)絲舞動,白袍飄飄,一雙眸子金光璀璨,似是在自主吞納天地間的精氣。
很在后面的蘇誠看呆了,因為這一刻,蕭陽渾身都在綻放光彩,如是一輪燦爛的太陽燃燒一般。
“凡塵天地,靈氣匱乏至此么?”蕭炎自語,想以天地精氣來加速化解體內(nèi)鎖困自己的大道法則,奈何此間靈氣太過稀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記。
最終,蕭陽靠著屋前木椅座了下來,既然毫無辦法,吹吹風也挺好。
蘇誠不知從哪里搬來一根小板凳,靠在蕭陽邊上坐了下來,有意沒意的問著,倒也解乏。
通過了解,蕭陽得知小孩的真實姓名,這個名為“蘇誠”的小家伙也算命苦,家庭貧窮,父母早逝,從小與爺爺“蘇伍”相依為命,僅僅八歲半,便學會了登山采藥,勤勞吃苦,懂事的讓人心疼。
主要是他爺爺蘇伍太過執(zhí)著于行醫(yī)宗旨,出診從不問酬勞,否則以他的醫(yī)術與聲望,在附近大大小小諸多鎮(zhèn)子中,絕對能風生水起,至少生活不過像今日這般窘迫。
“那你爺爺還真是一代良醫(yī)。”蕭陽笑道。
蘇誠點頭,“是啊,爺爺太善良了,看病從不要錢,要不是街坊鄰居于心不忍,有時會強塞給他,估計我們連一餐肉都吃不上?!?p> “不過呢,爺爺?shù)纳屏兼?zhèn)子有目共睹,所以街坊鄰居賣東西都會少收他很多錢,要不是爺爺不想接受人家的好意,他們可能都不會收爺爺?shù)腻X。”
“呵呵,這風鎮(zhèn)有你爺爺這般大善人,實在是萬幸?!笔掙柛锌?。
接下來的日子里很平淡,蘇誠與蘇伍倆爺孫對蕭陽可謂是格外照顧,原本家里半月能吃上一頓肉,現(xiàn)在三兩天便有一餐。
可以說,蘇伍把這些年積攢為數(shù)不多的錢財都拿出來了,只為給蕭陽將養(yǎng)身子。
蕭陽感動之余也難免心酸傷懷,看著這爺孫倆,他便想到了自己與李銘,何嘗不是如此,也曾相依為命。
可是,那個待他如親孫般的老人已黯然消逝,再也不可見。那個承載他二十年溫馨歲月的小村子淪為廢墟,再也回不去了。
昔人昔情,昔事昔物,如隔昨日,還歷歷在目,當他想要再次觸碰時,才驚覺一切都已遙不可及,隔著生死,永恒的遙遠。
飯桌上,蕭陽不知不覺紅了眼框,蘇誠爺孫許是察覺到了異樣。
“怎么了大哥哥,是今天的飯菜不合胃口嗎?你好像不開心啊。”蘇誠關切地問道。
“沒有,很好吃,好到不能再好?!笔掙枏婎仛g笑,藏住了自己的感傷與唏噓。
“那大哥哥多吃點?!碧K誠笑嘻嘻地往蕭陽碗里夾肉,老人蘇伍同樣和藹地笑著,沒作聲。
飯后,蘇誠爺孫出門了,上山采藥,日落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