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藏玨寧久微
當(dāng)今大唐,搞權(quán)搞錢才是人心所向。
世間浮躁,可許元白卻獨(dú)留著那點(diǎn)書生意氣,在謫仙樓里不厭其煩地講著天尊創(chuàng)世,更在其中夾帶私貨,試圖通過大道理來警醒世人。
然而世人愚昧庸俗,只想聽仙圣斗法、男歡女愛,對那《無間道》是索然寡味,許元白往往說不上幾句,臺下便是噓聲一片,不待說完已是人去樓空。
若說許元白無人欣賞,倒也不是。
李三壽那姐姐李思思,雖是這上京城里最大煙花場的老板,卻對這頑固不化的白衫書生青睞有加,若是哪日許元白生意冷了,還會特意吩咐掌柜補(bǔ)上百文。
再硬的骨頭,放在醋壇子里泡上十天半月也會變得松軟無比。
許元白不愿占李思思便宜,在李三壽再三勸說下終是放下身段,去留仙樓瀟灑了一天,回來寫下《上京花魁名錄》。
這世間還是情欲二字最為誘人,自從許元白開講《上京花魁名錄》,謫仙樓座無虛席。
囊中羞澀久未開葷的中年男人,聽了許元白后當(dāng)即頹喪全無,恨不得馬上搬磚攢錢去留仙樓見識見識。
不過,謫仙樓老板李思思雖然終于在許元白身上賺到了銀子,卻是明里暗里對《上京花魁名錄》厭惡至極,許元白說書她從來不聽。
說起這李思思,鵝蛋臉高個頭,標(biāo)準(zhǔn)一副御姐范兒,又有一嘴伶牙俐齒,縱橫商界單身多年,可謂是女中鉆石王老五。
無間世界的李三壽,父母曾是京城富豪,五年前無故失蹤下落不明,只得含淚繼承百萬家業(yè),和姐姐相依為命。
白撿一美人姐姐,李三壽也難免會垂涎三尺,可惜礙于人倫天理,只能借著弟弟身份占些嘴上便宜,不敢有絲毫過分舉動。
這等出身,蕭遙滿心羨慕,直覺得他那赤子摘星狗屁不是,遠(yuǎn)不如做個富二代瀟灑快活。
李三壽不知赤子摘星,蕭遙吹不動牛逼,只能讓他開了包廂,把許元白請來問個明白。
鴻運(yùn)齋里,許元白還以為李公子今日來了雅興,落座之后先是敬了一杯,而后問道:
“二位公子單獨(dú)開了包廂,莫非是想聽一段《上京花魁錄》?”
李三壽瞪了許元白一眼,不屑說道:
“去去去,誰不知道那留仙樓也是我家產(chǎn)業(yè),我要耍那花魁自己去便是,用得著在這聽你瞎掰扯。
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你個水貨花了哥的銀子,結(jié)果和那夜水仙促膝長談了一夜。”
被李三壽戳穿,許元白登時有些臉紅。
李三壽鄙夷一笑,指指蕭遙爽聲說道:
“我這兄弟想找你問那什么赤子摘星。”
李三壽這二貨,不清楚赤子摘星是當(dāng)朝禁忌竟是張嘴就來,也不想想若被拱衛(wèi)司的眼線聽到,起碼得來一遍慘無人道的十八刑。
許元白清楚赤子摘星亂說不得,他不知蕭遙來歷當(dāng)即嚇得大驚失色,慌不迭地奪門就走。
蕭遙見狀趕忙起身把許元白攔下,關(guān)上房門趴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許兄莫慌,是余節(jié)庵余大人讓我來的。”
聽到余節(jié)庵三字,許元白這才稍作寬心,但他還是不愿回桌,盯著蕭遙上下打量警惕問道:
“余大人怎會讓你來找我?”
蕭遙把許元白強(qiáng)行拉回,敬上一杯壓驚酒,隨后把殿試偶遇余節(jié)庵之事講了一遍。
許元白邊聽邊不停感嘆,不待蕭遙講完,已是雙眼噙淚情難自禁,喃喃道:
“恩師待我恩重如山,若不是得恩師收養(yǎng),我許某怕是早已凍死在上京街頭,今日老天有眼,讓我再見摘星赤子,實乃大幸?!?p> 蕭遙本來無感,但看許元白淚流滿面一口一個恩師,也不免在心里幾番唏噓。
片刻過后許元白緩過神來,頓了頓說道:
“這赤子摘星,埋于我心底多年,世間知此事者不過七八人而已,而知情者又不與你為敵者,恐怕只有我和余學(xué)士二人。
蕭兄弟今已成年,我這便把你身上那國仇家恨仔細(xì)說與你聽,只是不知方便不方便。”
說罷,許元白看向李三壽,這李家公子是個紈绔子弟,并不可信。
蕭遙當(dāng)即會意,拉過李三壽干了一杯:
“三壽前生今世都是我兄弟,若是我心有疑慮,也不會叫在一起,許兄大可放心,但說無妨不必忌諱?!?p> 聽蕭遙這么說,許元白才稍作寬心,正在盤算該從何說起,卻聽得啪地一聲房門大開,竟是一女子徑直走入包廂,旁若無人地坐在桌上。
蕭李許三人面面相覷。
女子身材婀娜,衣著打扮甚是華麗,綢緞材質(zhì)看起來比李三壽穿的檔次還要高出不少,繡紋做工更是精致許多。
只可惜女子面帶紗巾,看不出容貌究竟如何,但畢竟有這傲人身段和華貴服飾做配,想必也是國色天香級別。
李三壽見飯局被人擅自闖入,愣了一下剛要發(fā)作,卻是瞅見女子身上服飾花紋,暗呼不妙一言不發(fā)。
蕭遙沒李三壽這好眼力,只當(dāng)女子是走錯了房間,疑問道:
“妹子是不是進(jìn)錯了屋?”
女子瞥了一眼蕭遙也不答話,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伸出纖纖玉指把銀票往許元白面前送了一送,冷冷說道:
“說到哪一段了?讓本宮也聽一聽?!?p> 這銀票蓋著宗人府承兌紅印,票額足有一百兩之多,夠的上許元白說上三年書的收入。
再說這宗人府,上京誰人不知這機(jī)構(gòu)是為專管皇親國戚飲食起居而設(shè),如此看來女子必是皇室中人。
而如今大唐皇室宗親,年輕的只有一個,那便是寧煬同父異母的妹妹,藏玨公主寧久微。
許元白認(rèn)出寧久微身份,趕忙堆出滿臉笑容,似是刻意提醒一般大聲說道:
“既然少主有雅興,那許某就接著講了。”
許元白展開折扇,指著扇上畫作說道:
“這姚伯牙吶,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才子,前年殿試時他畫了幅《仕女游春圖》,被國子監(jiān)以大不敬之罪報與圣上,可沒想到圣上看了畫龍顏大悅,竟還給他欽點(diǎn)了個探花?!?p> 蕭遙嘁了一聲,拉過李三壽吐槽道:
“這特么啥世道,畫畫也能混上探花。”
許元白似是沒聽到蕭遙吐槽,接著說道:
“姚伯牙不但丹青功夫了得,琴棋亦是精通,可即便是他這樣的風(fēng)流人物,也離不開煙花二字,姚伯牙可是這醉仙樓和留仙樓??停染漆蚣说墓Ψ虿槐惹倨鍟嫴?。”
蕭遙看許元白講得眉飛色舞,不知其賣的什么關(guān)子,只得耐心聽著。
許元白又講道:
“那天姚伯牙在留仙樓瀟灑,離開時即興在墻上寫下‘七仙搖影戲醉仙,水仙化毒夜留仙?!痪湓姰?dāng)夜傳遍上京大街小巷,便成了留仙樓如今的金字招牌。”
“什么七仙、水仙亂七八糟的。”
“老弟這就孤陋寡聞了,詩中所說‘七仙’,指的是咱醉仙樓里鼎鼎大名的‘七仙樂坊’,至于‘水仙’,說的是咱上京青樓的頭牌‘夜水仙’?!?p> 說罷,許元白伸出折扇,指向留仙樓。
李三壽嘿嘿笑了兩聲,低聲說道:
“留仙樓咱家開的,回頭給你弄個貴賓憑證,還不是想去就去隨意消費(fèi)?!?p> 蕭遙現(xiàn)在才不關(guān)心留仙樓,當(dāng)做沒聽到。
再看許元白,合攏折扇猛地一拍,講道:
“咱們先說這夜水仙,生得一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貌,而這‘水仙’二字起得更是巧妙至極。
至于怎么個巧妙,這水仙是九洲十大名花,藥典記有其根部含毒,只是這毒非但無害,還能麻醉解痛。
一般姑娘腥臭無比,哪能鎮(zhèn)得住水仙二字。
我也不是空口無憑,要知道我也曾有幸在那留仙樓會過夜水仙···”
說到最誘人處,許元白猛然停下,嘬了嘬嘴唇把口水生舔了回去,抬眼晃了兩下腦袋,一副意猶未盡模樣。
這番操作,惹得蕭遙暗暗吐槽:
“原以為許元白是個正人君子,想不到講起葷段子有模有樣,也真是人不可貌相。”
蕭遙卻不知,許元白之所以講起這葷段子,只是為了勸退寧久微。
李三壽也認(rèn)出寧久微身份,明白許元白為何如此操作,裝作心馳神往模樣催促說道:
“許兄趕緊往下講。”
許元白接著說道:
“留仙樓那一夜,五丈開外我就聞到夜水仙芳香四溢,只教我心曠神怡如癡如醉欲罷不能。
一襲淡雅薄紗金綠交錯宛若嬌花,四根細(xì)嫩嬌肢晶瑩剔透光亮如玉,胸間那白駝峰若隱若現(xiàn),裙里的細(xì)柳腰婀娜多姿,讓我垂涎三尺。
別說咱們這些凡夫俗子,就是天上神仙見了夜水仙,恐怕也得冒著謫仙之險在留仙樓里待上一宿,要不怎能說‘化毒醉留仙’呢?”
許元白妙語連珠,成語用的一點(diǎn)也不克制,張開折扇越講越來勁:
“那夜我與夜水仙云雨過后,她看我瀟灑風(fēng)流一見傾心,留我二輪翻云覆雨,還將她種種過往一一說給了我。
這夜水仙本名叫作阮檸,幾年前不幸患上血癥,須得每天喝上半斤人血,才能續(xù)命。
可人血昂貴,夜水仙哪里買得起,這才不得不為投身青樓多賺些銀兩續(xù)命,只是苦了她那情郎胡大海。
說起來,夜水仙也是個可憐人吶?!?p> 蕭遙嘁了一聲,插話道:
“秀發(fā)盡脫面膚出血,這不敗血癥么?”
“敗血癥?”
寧久微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問道:
“許先生,你們浩瀚書院那《浩瀚藥典》早已遺失多年,他是從哪里知道的這敗血癥,莫非此人和你們浩瀚書院有些關(guān)系?”
“啥玩意?”
蕭遙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說了錯話,許元白竟已是跪倒在地緊張解釋:
“我與此人也是剛剛認(rèn)識,他那是信口胡謅,與浩瀚書院無半點(diǎn)瓜葛?!?p> 寧久微冷笑一聲,質(zhì)問道:
“既然你倆是剛剛認(rèn)識,那你是怎么知道他和浩瀚書院毫無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