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沉默
院子外傳來叫罵聲，王八蛋站長正打他的老婆，原因是槍和煙土丟了。打的那叫一個心狠，煩啦和康丫幾個人正趴在墻頭看熱鬧，康丫捻了塊土砸在陳余身上。
陳余饒有興致看了幾分鐘，他已經(jīng)成功被這群雜碎們同化，成為他們其中的一份子。
走進(jìn)院子，蛇屁股正蹲在火灶旁看火。拿起勺子攪了攪，里面燉著爛白菜，清湯寡水，昨天的暴飲暴食讓陳余很是懷念，他忽然發(fā)現(xiàn)應(yīng)該買些吃的，可是全部身家都給了小醉。
獸醫(yī)沉默著起身，無奈的眼神讓陳余刺痛。因為這些食物遠(yuǎn)遠(yuǎn)不夠眾人分食，他的傷員們要餓著肚子滿懷壯烈的逝去，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老頭子對陳余有很深的依賴感，因為他覺得陳余是這群潰兵中最像樣的，可惜太年輕官銜太低，沒有當(dāng)上大官。
“空著手回來哩？”
“我又不是神仙?！标愑嗄闷鹕鬃雍攘艘豢跍蛇笞煺f：“差點鹽，給點鹽，這味淡的都能淡出鳥來了?！?p> 煩啦拐著瘸腿附在獸醫(yī)身旁說：“我的那份留給你?！?p> “哎哎哎！”陳余放下勺子也隨口說：“我的也留給你，瞧你那模樣，又沒打算把你這把老骨頭燉了。”
于是獸醫(yī)慢慢悠悠從他眾多的爛布包里取出一個，小心翼翼從中拿出一塊黑黃黑黃的鹽巴?！弁ā宦暵淙脲佒校愑噘u力的攪合，覺得合適后又嘗了嘗咸淡，還是淡了。
將布包里的碎鹽漬抖干凈，老頭子嘆氣道：“行啦！你們說我也不信，這話院里的人都說，可是都做不到?！?p> 陳余和煩啦對視一眼，兩位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面色抱羞，這著實很讓人。保家衛(wèi)國、驅(qū)逐日寇，這話誰都說，可是那么多年過去了，還是沒人能做到。
兩人干脆扭到一旁的角落里，看著蛇屁股一根劈柴、一根劈柴往里放，黑煙將他熏的睜不開眼。豆餅還是沒有拾到干柴禾，蛇屁股依然得用濕木柴。
昨天的暴食并沒有帶來什么，豪言壯語也沒有做到。就像老頭子說的那樣，有些話誰都說，可是都做不到。
煩啦撿起一根小樹枝戳著陳余的耳朵，“東西是你拿的吧？”
“嗯。”陳余沒有狡辯或者反駁。
“一人私吞，你可真好心，就沒想著給哥幾個帶回幾根玉米棒子啃啃？”
“有命吃，你有命拉嗎？”
煩啦嘖了一聲：“都是要死的鬼，誰還在乎這？小太爺告你一聲，今兒個我可是拎著刺刀把阿譯長官的手表給拿回來了。”
“自古燕趙多豪杰?。 ?p> “你把東西藏什么地方了？”
陳余伸手摁住煩啦后腿處的傷口，疼的煩啦大喊大叫，躺在地上滾打。獸醫(yī)看見陳余手摁在煩啦傷口處，撿起一截劈柴小跑，舉起手砸在陳余肩膀上。
“壞種！我可沒藥給他醫(yī)，你想煩啦死就使勁摁，往死里嗯！”
訕訕一笑，躲過老頭子的護(hù)崽，陳余拉起倒地撒潑的煩啦。伸手拍打他衣物上的灰塵，激起一陣飛沙走石。
煩啦嘬起牙花子，一屁股坐在階梯上說：“您這是準(zhǔn)備殺人滅口，信不信小太爺這么一吆喝，整院里的人都得受災(zāi)。”
“我沒想害你們。”陳余望著冒煙的大鍋說：“這院里的人都心知肚明，都不說是為什么？”
“沒想到你還敢回來。”
“我信你們?！?p> 此話一出，煩啦頓時沉默不語，歪著身子倚在柱子旁，手里玩弄著已經(jīng)干枯的樹枝。
趴在墻頭看戲的不辣和要麻又開始打鬧，要麻說問不辣跑哪兒去了，害的自己被打。不辣問要麻誰打的，話到嘴皮子上，被打怕的要麻眼睛瞟了一眼躺在屋檐下的迷龍。
擺了擺手，故作豪氣的說：“算了算了，兒子打老子?！?p> 躺在老藤編制躺椅上的迷龍立即反擊：“是老子打?qū)O子?！?p> 說完，迷龍起身從屋檐下出來，伸了個懶腰往屋里搬躺椅。他開始害怕，陳余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件事，現(xiàn)在的迷龍很是困惑，他害怕的是我們，但又不是我們。
‘啪’的一聲，搬躺椅的時候，迷龍不小心將門口那塊‘童叟無欺’招牌碰掉，然后又不小心用腳狠狠踩碎。
鍋里的熱氣將眾人全部吸引過去，不辣和要麻兩個家伙充當(dāng)起護(hù)衛(wèi)，拿著兩根劈柴拱衛(wèi)在蛇屁股身旁。康丫正帶人揍李烏拉，原因是他又來搶東西吃，更為了報昨天的仇。
陳余撿起一塊石頭砸在煩啦額頭上，氣的煩啦蹬著他那條爛腿，臟兮兮的布鞋在陳余屁股上留下兩個腳印。
“沒事別惹爺們兒?！?p> “信不信我給你弄兩罐頭嚼裹？”
聽見罐頭，煩啦立刻來了精神，“就知道爺們義氣，還記得這院里的孫子們，難怪惟楚有才?！?p> “去你的?！?p> 陳余起身，煩啦像狗腿子般的起身拍打他身上的灰塵，特別是陳余屁股上被自己蹬出的腳印。伸手彎腰，引著陳余來到迷龍倉庫前。
在萬眾矚目下，不辣和要麻停下打鬧，蛇屁股咧著嘴，獸醫(yī)倚在傷員間看，康丫朝著李烏拉胯下一腳。猶如加冕的皇帝一般，陳余在眾人目光的簇?fù)硐乱徊揭徊阶呦蛎札埖膫}庫。
‘咚咚咚！’
“有屁快放！”
趴在門板上，陳余咳嗽兩聲：“私聊。”
木門露出一絲縫隙，迷龍牛眼瞪著。
“干啥玩意兒，找死別連累我，要知道我可是有家業(yè)的人，為你們這些爛木頭不值當(dāng)?！?p> 陳余白了他一眼：“誰連累你，要收編了，哥們兒好歹也是一連長，看你骨骼驚奇，到時候給你把機(jī)槍，讓你扛機(jī)槍。”
“我才不和你們這群要死的玩意兒一起，老子扛棺材板都不扛你的機(jī)槍?！?p> “哼~~~”陳余冷哼一聲：“昨兒，李烏拉可是發(fā)誓要打回東北，沒想到你比李烏拉還不如。白長那么大個子，膽子比老娘們還小?！?p> “你說啥呢？”
迷龍鉆出屋子，低頭看著才到自己下巴的陳余，黝黑的臉殺氣十足。伸手扯住陳余的衣領(lǐng)，把他弄進(jìn)屋子。
“你小子欠削是吧？”
陳余瞄了一眼屋子說：“給我一罐子餅干，我當(dāng)你連長；給我五個罐頭，我讓你扛機(jī)槍；當(dāng)我兄弟，這輩子我跟你同命了！”
“啥？”迷龍皺起眉。
“李烏拉跟我說他要打回東北去，不準(zhǔn)備在這里當(dāng)一灘爛肉，就算死也比在這里看著故鄉(xiāng)淪陷好，他沒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