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盛夏總有陰影遮翳,蔥籠卻幽暗。
時間永遠以一種排山倒海之勢風風火火地向前奔著,就像抓不住的風,來不及挽留。
我爸對我的態(tài)度改變了許多,偶爾會主動和我說話,會對我笑。
隨著他的變化,我和他的感情也正在一步一步地升溫,但我想再怎么變,我和他也不會像別的父女那樣自然而親密。
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六月了,看著高考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來到我身邊,我突然感覺心情有點沉重。
不是害怕考不好,而是算了算生理期會在那幾天來拜訪,就莫名的擔心。也許是因為體質(zhì)太差,每次一到生理期,我都會痛得直冒冷汗,我想我所能做的就是希望它不那么愛湊熱鬧。
學校提前放了三天假給我們自己復習準備7,8號的高考,看著很多人已經(jīng)賣書丟書撕書,辦畢業(yè)晚會,對自己喜歡的人表白,我心里的浮躁和不安更加濃烈。
放假當天,學校要求清空所有書籍雜物,準備布置考場。
父親的車速調(diào)到最低檔,穿過密密麻麻的東奔西跑的人,停停走走。
此刻,從沒發(fā)覺一中是如此的讓人眷戀。
剛剛修好的黑漆漆的柏油路隨著陽光的慷慨而炙熱,突然很舍不得幽靜滿是生機勃勃的植物的涼亭,舍不得涼亭下蒼翠欲滴的嫩竹。
出了大門,兩邊的小吃攤和外墻上的爬上虎,此刻卻不再是以前的那種格格不入,看起來反而搭配得很默契。
回到家里,瀾姨小心翼翼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爸爸依舊每天去公司忙著事業(yè),從沒有聽他提到過我馬上要參加的幾萬人爭奪過獨木橋的高考,也許在他心里,高考就只是我自己的一道選擇題,對錯與他無關。
對于冷蕭,心里總感覺有點落寞,最重要的時刻,他不在我身邊,但想想,其實我是不希望冷蕭陪在我身邊的,他帶給我的緊張感往往超乎我的意料,也許現(xiàn)在這樣也不錯。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復習,休息,反復地做著這兩件事,,等了好久的考試終于就在明天了,十二年的努力,是淘汰還是勝利,兩天的時間決定了一切。
突然覺得蠻好笑的,學了那么多年的知識,也許在這場冷漠殘酷的不念一點人情還和運氣掛鉤的考試過后,該丟的還是要丟的。
“風吹雨成花,時間追不上白馬,你年少掌心的夢話,依然緊握著嗎?云翻涌成夏,眼淚被歲月蒸發(fā),這條路上的你我他,有誰迷路了嗎………”我收拾著明天考試要用的東西,清脆的歌聲打破整個房間的安靜。
放下手中的瑣碎物品,騰出手接起電話走到窗邊。
“阿默,考試相關的東西都收好了嗎,準考證,身份證……”
雖然瀾姨已經(jīng)說了好幾遍,但我還是等著冷蕭說完,“嗯,我差不多都準備好了,你放心吧?!?p> “阿默,對不起,那么重要的時候我應該陪在你身邊才對。但是這幾天手邊的事情實在太多了?!?p> 聽著他無奈地嘆息,我打斷他的話,“好了,冷蕭同學,如果你一個部長都不忙,怎么起帶頭作用啊。何況它只是一場考試而已,你又不是沒經(jīng)歷過,別擔心我了,好好上課吧!”
“可是………”聽著冷蕭還想說著什么,我連忙說“放心,我可以的?!?p> 電話那邊沉默了,我想也許冷蕭是覺得對我內(nèi)疚,我連忙找話題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大哥,能不能不要這么婆婆媽媽的,只不過是考試而已,你搞得我好像要出嫁了。”
“丫頭,看你還能開玩笑,心里就踏實多了?!?p> 突然感覺小腹陣陣抽痛,我一直希望不要發(fā)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fā)生了。
我盡量裝作正常的聲音說“冷蕭,不早了,我困了,你也早點睡吧?!?p> 疼痛拉緊了我的每根神經(jīng),我扶著墻壁走到床邊,他在那邊又說了什么,但我的意識已經(jīng)被遍布全身的痛感折磨得所剩無幾了,根本聽不清楚他在說什么。
我胡亂答了一聲“好”,顫抖的手按下了掛斷鍵。
忍著疼痛拿出放在床頭柜里的藥吃了兩顆,去了一趟洗手間,捂著小腹蜷縮在被子里,汗水打濕了我的發(fā)鬢,鬧鐘嘀嗒嘀嗒地走著。
果然如我所想,“大姨媽”真的來拜訪我了。
帶著疼痛、憔悴、無力以及瀾姨的擔憂奔赴考場。
現(xiàn)實往往比我們想的更殘酷一些。當初學校把我們分到二中考試的時候,我們的抵抗或許只是因為它的距離,它的陌生。
但第一場語文考試,天公不作美,站在警戒線外的我們被淋成了落湯雞,這一場大雨打破了考生們零零碎碎的議論和交談聲。
當警戒線被撤除時,所有人拿著文具往前沖,有的舉著傘,有的披著衣服,場面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混亂。
雖說是炎夏,可是我卻感覺寒冷刺骨,對于這場考試,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考完的。
第一天兩門考試的結(jié)束,我就不爭氣的倒下了,瀾姨把我送到醫(yī)院,我醒過來的時候,手上扎著點滴,我爸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安靜地看著手中的文件。
“小默,感覺好點了嗎?還是很難受嗎,發(fā)燒就是會頭暈,再說你今天一天什么東西都沒吃?!睘懸棠锰嶂芰洗哌M來,看著我醒過來便說。
“先吃點東西吧,明天就別去了,把病養(yǎng)好?!?p> 我爸看著文件說。
瀾姨打開保鮮盒喂我,聽到他說的話,我不敢置信,輕輕伸手推開面前的蔬菜粥,一言不發(fā)。
他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卻往我心里扎了無數(shù)下。那么輕易地說出讓我不要參加高考了,從來都不了解我究竟想要什么,又付出了什么。
是,他有公司,雖然不愛我,以后也會留給我,畢竟我是他唯一的女兒,參不參加高考,我將來都不會餓死。
但他不會知道,從他決定聽天由命的時候,我就默默作了個決定。他離開后,留給我的所有東西,我都不會要。
“小默別急,你爸也是擔心你,而且醫(yī)生說你身體實在太虛弱了,如果不好好休息,恐怕以后就要落下病根了?!?p> 我爸從口袋里拿出一根煙,準備點燃,又好像突然意識到這是病房,看了我一眼,又收了回去。
“你想去便去吧。”聽著爸爸哀傷的語氣,看著他走出病房的背影,我莫名的自責。
這是從小到大以來我第一次對他發(fā)脾氣,雖然我沒說什么,但已經(jīng)很明顯了。
我們這段脆弱的父女情,以前得不到父愛時,我殷切期盼,現(xiàn)在,他想與我和平共處他人生最后的時光,我卻更加惴惴不安。
因為,得到后再失去比從未得到過更加地痛苦。
第二天的考試我正常參加了,但是奇難的數(shù)學把我打擊的透不過氣,我想,人生也許真的有一半是掌握在老天的手里,我已經(jīng)盡力了。
考試結(jié)束后,我住了好幾天醫(yī)院,冷叔來看我,他摸摸我的臉。
“臉色怎么那么蒼白啊,還是很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冷叔叔的親切和溫柔讓我感覺無比的溫暖?!袄涫澹虑槎继幚砗昧藛幔课疫€以為你要在那邊再呆上幾個星期呢!”
我盡量很活潑地說,但似乎什么也瞞不過他。
“沒關系,考差了,大不了明年再來,別難過。”
他把我滑落到額前的頭發(fā)挽上去,小心翼翼的安慰著我。
“我告訴冷蕭了,他說他會請假回來陪陪你?!?p> 聽到冷蕭兩個字,我回道,“您不應該告訴他的,他快期末了,而且學生會的事情又比較多。”
“有什么不行的,他那么大個人了,這點小事他自己能調(diào)解的。而且他就你那么一個妹妹,在這種時候怎么能不陪在你身邊呢?!?p> 對于冷叔口中的“妹妹”,我突然感覺有些事情是有著一定的界限,一旦逾越了,好則安已,裂則毀已。
或許我現(xiàn)在最怕見到的就是冷蕭了,我怕看見他失望的眼神,怕在他面前很沒有骨氣的把我忍了好久都沒有流下的流淚給流了。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冷蕭就灰塵仆仆地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看著我,卻一直沒準備說話。
“你坐火車回來的?餓了嗎?”他安靜的樣子讓我覺得不安。
他搖搖頭又低下了頭“對不起,阿默,我真的是應該陪在你身邊?!?p> 最怕的就是聽到他這樣說了,我調(diào)侃道“對不起什么啊,是我考試,是我沒有把自己照顧好,跟你有什么關系,你從小到大也沒哭過幾回,可別掉眼淚,你的眼淚很值錢的。”
看著我故作高興的神情,他扯了扯嘴角“不會,成績還沒出來呢,我相信阿默,實在不行我們就報別的學校?!?p> “嗯”
可是如果不能和你考到同一所大學,我們的距離是不是就越來越遠了。
“身體還有不舒服的嗎,怎么感覺一個月沒見,你瘦了好多?!彼业念^。
這幾天胃口不好,的確沒吃多少東西,瀾姨都說我被一次高考弄得瘦了好多。
但我還是佯裝鎮(zhèn)定,微笑。
“沒有啊,是你感官出問題了,你看,我都吃胖了”
我抬手捏捏臉,看著我的舉動,他笑了,“你這一點肉都沒有,還吃胖了,當我是瞎子嗎”
我收起了笑容。
“其實你不用回來的,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餓嗎?”
看著他疲憊的樣子我便問。
“丫頭,要不是我爸告訴我,你是不是都不準備和我說了,嗯?”
“沒有,我不是看你挺忙的嗎,這都快期末了,而且我又沒什么大事?!?p> 他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怎么感覺是你太善解人意,而我在無理取鬧一樣呢。”
“對啊,這都被你發(fā)現(xiàn)了啊,我以為我做得不夠明顯呢,哈哈哈,對了,我都問了你兩遍了,你餓不餓?”
“餓啊,趕車,我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彼褚粋€小孩子一樣把頭靠在我的被子上,“
“瀾姨應該馬上就來給我送吃的了”我抬起表看了一眼。
出了院后,冷蕭又在家陪了我兩天,經(jīng)不住我的嘮叨,他終于答應返校。
時光荏苒,等待了好久的成績終于下來了,我猶豫不決,最怕查詢出來的成績是我不想看到的結(jié)果。
但轉(zhuǎn)念一想,逃避也不是辦法,忐忑不安地登上查詢系統(tǒng),頁面跳轉(zhuǎn)的速度比我的心跳慢了好幾個節(jié)拍。
“語文:130,英語:128,數(shù)學:115,理綜:200 ,總分:573”我懸著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雖然差冷蕭差了很多,不可能是年級第一,但現(xiàn)在只要想到我能和他上同一個大學,就抑制不住的興奮。
突然好奇為什么冷蕭不去外省的學校,以他的成績完全可以上最好的學校讀最好的專業(yè)。
還沒等我告訴他,他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怎么樣,還好嗎?”
“好什么好啊,我可能要回去讀高四了?!?p> “不會吧,以你的能力就算會考差點,但也不至于差到這個份上呀?!?p> 他擔憂的聲音讓我不禁捂嘴偷笑,聽到我的笑聲,他才明白我是在逗他。
“這種事情你都拿來開玩笑?!?p> 我把分數(shù)告訴了他,他又問了一遍我“真的想報考我的學校,真的確定學金融管理?”
“確定以及肯定”
就算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能在你身邊,那有怎么樣呢。
“好吧,既然你決定了,我就不說什么了,那你這幾天抓緊把填志愿的事情弄好,一定要仔細一點?!?p> 想想真的蠻奇怪的,他一個大男生來叮囑我要仔細一點,我們又說了一會兒便結(jié)束了通話。
一直等著冷蕭放暑假,好不容易等到了,寧叔卻告訴我冷蕭不回來了。
我問為什么,他卻說“他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考慮。聽說是朋友準備創(chuàng)業(yè),請他過去幫幫忙”我抑制不住的落寞。
“他一個人?”
冷叔笑著說,“不是,聽說和朋友,我問他他也不說,也許是談女朋友了,不好意思說?!?p> 冷叔說得如此的淡然,而我聽得如此的難過,不知道心為什么如此慌張。
“冷叔,是溫溪來找他了嗎?”
“不會,他們很久沒聯(lián)系了,而且,小溪出國了?!?p> 只要不是這個讓我惴惴不安的人出現(xiàn),一切都還可以接受。
我想冷蕭一定會親自告訴我他為什么不回來的。但也許是我高估了我在他心里的地位,自從那個電話結(jié)束后,他就沒有跟我聯(lián)系過。
大概我就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想知道他為什么,卻又不想自己去問,整個暑假我過得渾渾噩噩。
池大錄取通知書的到來并沒有給我?guī)砣魏蜗矏?,我的心里因為冷叔的一番話充斥著猜忌?p> 惶恐不安,最怕有些劇本正在慢慢的變化著,而我卻不再是主角。
漫長的假期終于收尾了,我自己演的這出獨白劇也終于可以落幕了。
瀾姨幫我準備好去學校的基本用品,衣物等,因為我強烈要求我要自己去學校,而且聲稱冷蕭會幫我把一切處理好的,請他們放心。瀾姨雖然還是放心不下,但始終忸不過我,最終同意了。
做了七,八個小時的火車,終于在清晨下了火車。我懷揣著好奇和興奮摸索著來到學校,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密密麻麻來來往往的人群讓我眼花繚亂,密碼箱的拖沓聲夾雜著喧鬧的交談聲讓我不知所措。
再加上炎炎烈日,感覺整個人有氣無力,像要被蒸發(fā)了一樣。我拉著密碼箱穿過一個挨著一個的紅帳篷,有很多學長學姐熱情地跑過來問我需不需要幫忙,但我一律回絕說我在等人。
找到一個陰涼的地方,把剛剛發(fā)到手里的宣傳單鋪在地上然后坐下。
下火車前打了一個電話給冷蕭,他說他會幫我弄好,讓我別怕,到學校的時候再打電話給他,然后他來找我,聽到那邊有人喊他,這通打了沒幾分鐘的電話便被草草地結(jié)束了。
摸出電話按下聯(lián)系人快捷鍵,電話那邊一直沒人接,我想也許是他在忙,如果他看到了,會給我回電話的,收起電話,繼續(xù)等待。
人來人往,凌亂的步伐,急切的呼吸,而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十分鐘,二十分鐘……一個小時,電話安靜得像壞了一樣。
我鼓起勇氣再次按下快捷鍵,回應我的只是冷漠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再撥……sorry……”也許此刻我才發(fā)覺,他離我那么近,卻那么遠。
起身拉起密碼箱準備自己摸索,我走到金融學院的旗子的帳篷下,也許是運氣比較好,遇到了一個比較熱情的學姐帶著我把所有報名手續(xù)都辦了并把我?guī)У搅藢嬍覙窍隆?p> 鋪床,整理衣物,購買生活用品,幾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精力。
準備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寢室門突然“砰”的一聲打開了,一個右手拉著密碼箱,左手拎著軍大包腳邊還放著一個裝鋪蓋的透明的大袋子,滿頭大汗的高高瘦瘦的女生站在門口。
我想她剛才應該是用腳開的門,不然動靜不可能那么驚天動地。
這就是洛羽軻,未來和我住了四年的女漢子室友,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人之一,和我一樣,也遵守著“如若相愛,便攜手到老,如若錯過,便護他安好”的經(jīng)典愛情守則,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不是一種人,不進一個寢室的門。
“誒,小仙女,快來幫幫我,累死我了。”
我望了望四周,她又說“我就是在跟你說話呢,同學?!?p> 剛剛踏上第一道床梯的腿慢慢放下,我走到她身邊,伸出手準備幫她拎體積比較龐大的密碼箱。
“欸,欸,嘿嘿,這個就不用了,這個太重了,你拿不動的,幫我挪一下這個大包就好?!?p> 我換到她右邊,原以為很輕,沒想到我連手帶腳才能慢慢的移動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