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上午,莫·卡扎萊的“帕特拉”城市監(jiān)牢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典獄長加雷諾·凱里和白發(fā)的少女在過道里同行,不時忍不住偷偷打量她。今天的莉絲蒂亞并沒有穿往日里他印象中的那套紅黑相間的衣裙,而是穿著男式的短上衣和皮褲筒靴。她把雪白的雙辮扎成了方便行動的單馬尾,不茍言笑,渾身散發(fā)出一副雷厲風行的氣息。
加雷諾知道,這代表著眼前這位知名的魔物獵人打算動真格做某件事,因此他的態(tài)度也就更加恭敬。
“他們是昨日被收監(jiān)在此的?!彼贿咁I路一邊說,“被衛(wèi)兵抓到后,他們一直顯得魂不守舍,回答問題也是支支吾吾的。由于死亡的是三名魔物獵人,還是在城內(nèi)有名的‘萊扎斯’酒館,鬧得挺大,也傳到了市長那里,他說必須嚴肅處理。所以,為了撬開他們的嘴,他們就被移送到了‘帕特拉’……”
他們路過一排排鐵欄,那是關押著犯人的地牢。與典獄長同行的少女往地牢里看了幾眼,默默地從衣服里拿出一塊灑過香水的手帕,捂住鼻子和嘴巴。
在莫·卡扎萊,如果只是犯了普通的罪,通常在交代清楚后就可以放下心來了——要么被處罰,要么被釋放。但對于那些犯下大罪,或是某些冥頑不化的家伙,他們則會被移送到臭名昭著的“帕特拉”監(jiān)獄。
自從二十年前投入使用,陪伴了三位國王的帕特拉監(jiān)獄演變出了一些殘忍的傳統(tǒng)——其一是專業(yè),或者說殘忍的訊問手段;其二是將所有要犯放置在絕對漆黑的房間里,在他們說出監(jiān)獄想要知道的事情前,沒人能吃飯、睡覺,甚至上廁所,直至送上絞刑架。
莉絲蒂亞知道,靠著這些手段,帕特拉一向以“沒有秘密”而聞名。
“呃……這兒的環(huán)境確實不怎么好?!奔永字Z察覺到少女毫不掩飾的厭惡,尷尬地撓撓頭,“對此我很抱歉,女士……不過,我們已經(jīng)到了?!?p> 他摸出一串鑰匙,用肥重的大手挑出其中生銹的一把,插入某扇厚重的鐵門。鐵門應聲而開。
門后照例是一片漆黑的房間。加雷諾點燃了蠟燭,讓莉絲蒂亞看到了綁在椅子上的兩個人。其中一個身材矮胖但油光滿面,一時的凄慘沒能遮擋住他平日的奢侈放縱;另一個人則更加年輕,他瘦而結實,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樣子也老實許多。兩個人都低著頭,在他們推門進來時,聽到動靜的二人才偷偷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們。
“我們只對他們進行了初步的審問,還沒來得及用……這兒的‘待客之道’?!奔永字Z咳嗽一聲,偷瞄著身旁的少女,“女士,您要問他們什么,直接問便是。雖然我不能保證他們會不會如實回答……”
莉絲蒂亞徑直來到那兩人面前。她走向一把椅子,反向坐下來,雙手交扣在椅背上方,托住下巴。她居高臨下地審視兩人,沉默不語。但那個中年的胖子顯然無法再忍受下去了。
“大人……”
“我不是什么‘大人’。”莉絲蒂亞冷冷道,“叫我女士就好。你是‘萊扎斯’酒館的老板?”
“是的,女士,”酒館老板顫抖著說,“我……我發(fā)誓,我真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直接說你知道的給我聽。少用隱喻,多講事實?!?p> “遵……遵命。”胖男人忙不迭地應允,他似乎是覺得,眼前這位美麗的少女是比那些監(jiān)獄里的獄卒更友好的交流對象。
他開始講述自己所知的事。
“那天……那個晚上,我沒感覺到有什么不對的。酒館的生意很好,也在午夜到來時安穩(wěn)地歇業(yè)了。我和過去一樣,在酒館最頂部自己的房間入睡……可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郊外,旁邊……旁邊就是這個人?!彼嗄昴沁厒攘藗阮^,“我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我們身上都有血……我們嚇得不輕,跑回了城內(nèi),然后在當天晚上就被衛(wèi)兵們抓去審問……最后就到了這兒?!?p> “你這等于什么也沒說——就結果而言,你可是殺了我的朋友,你指望我會就此放過你們嗎?”
“可敬的小姐!”一旁的青年抬起頭,掙扎著說,“我可以作證,老板說的都是真的……我們真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對我們而說,只是睡一覺起來,自己就變成了殺人的嫌疑犯……求求您,給點兒憐憫和仁慈吧!我們只是平民!求您理解我們——”
“我可憐你們,誰來可憐我呢?”莉絲蒂亞喃喃說,“我的朋友死了,新的伙伴也面臨兩難,我總需要做些什么——這點也需要你們理解我?!?p> 青年的臉上露出絕望的表情。老板扭了扭身子,他沒有放棄,而是越過莉絲蒂亞,朝著加雷諾說道:“典獄長大人!我,我認識很多貴族的老爺,也和他們頗有些交情……只要你放過我,我可以……”
“加雷諾先生,”白發(fā)少女打斷胖男人的話,頭也不回地問,“你們這兒的待客之道是怎樣的?”
“已經(jīng)準備好了,女士?!奔永字Z如實地回答。他的話語讓被綁住的二人都萬分驚恐。“需要我現(xiàn)在開始……?”
“不,加雷諾。我們會用到那些東西,但不是現(xiàn)在?!彼抗馍洌叭ヮA熱一下鐵棍吧,現(xiàn)在讓我短暫地和他們待一會兒——就我一個?!?p> “莉絲蒂亞女士,這恐怕對您有些不妥……”
“我知道分寸。放心,他們兩個威脅不到我。照我說的做。現(xiàn)在,關上門吧?!?p> 加雷諾順從地點頭,在她身后將鐵門關閉。黑暗再度籠罩房間,只留下莉絲蒂亞身旁的一小串燭火,把她的面龐照得猶如厲鬼。
“女士……求您……”老板不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他只能這樣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音節(jié)。
“小姐!”青年掙扎道,“請,請您發(fā)發(fā)慈悲……”
莉絲蒂亞身子前傾,她的表情略微起了變化。
“放安心?!彼p聲說。在兩人聽來,她的聲音就像飄在平靜湖面上的船舶?!拔疫€沒開始呢。但我馬上就會開始。無論你們做過什么,你們夢到過什么,哪怕在你們看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影……我也會讓你們把你們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我?!?p> 她那紅寶石般的雙眼在黑暗中發(fā)出幽幽的赤色光芒。老板和青年看著她,突然睜大了瞳孔,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尖叫。他們的眼中倒映出莉絲蒂亞的影子,但那身影卻不屬于少女。
“你們沒猜錯。”她的話音宛如鬼魅。她用富有魅惑的聲線,笑著說道,“我會用我自己的手段……獨特的、只屬于我的手段來‘審問’你們。這件事會給我?guī)黼y以言表的快樂,而我也會將其視為正義的體現(xiàn)。喔……我敢打賭,你們沒聽懂。好在,你們很快就會懂了。”
片刻之后,當混雜著驚恐和痛苦的叫聲從那扇鐵門后傳出時,站在通道盡頭的典獄長加雷諾·凱里只是摳了摳耳朵,沒有作出任何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