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沒想到一向少理世事的師祖會最先反對,他心知自己這位師祖最是執(zhí)拗,恐難轉(zhuǎn)圜。又想道:“我既已應(yīng)下人家,怎樣都要辦妥?!?p> 蘇玉又道:”師祖,彌蒼待人一向有禮有節(jié),常日里不會法術(shù)的訪客下山我們都會派弟子相送,何況陸公子遭逢不幸,浮靈作惡也是由覬覦彌蒼的惡人引來,陸安遭浮靈毒手,彌蒼若坐視不管,豈不是日后讓世人詬病。再者,陸公子受喪父之痛,又被浮靈啄傷,如今形容枯槁,好不可憐。還請師祖派幾個弟子去幫幫他?!?p> 向卓心想道:“師祖和蘇玉各有道理,不知云師兄怎樣想?”
蘇玉回完話,殿中一時間靜下,李子通與蒲舫易入門晚,鮮少同時在六位師長前露臉,兩人心中不自在,面上不時露出怯色。
蘇玉則因說了一番反駁金汝元的話而暗暗害怕。
云師乾不多時緩緩道:“師祖想的終究較我等深遠(yuǎn),但蘇玉所說也有道理,彌蒼做事向來重人情,何況蒼魅的事急也急不來,彌蒼的人手布的好還是夠用的。彌蒼弟子們用的書冊典籍不少出自陸家書坊,算來陸家和彌蒼也有些交情,不如還是派幾個弟子去幫陸家父子吧?!?p> 金汝元雖不大樂意,可念及彌蒼主事的始終是云師乾這一輩,便也不爭了,道:“好吧,你們做主吧?!?p> 蘇玉一顆心放下,道:“謝師祖,謝師叔?!?p> 蘇玉看著堂上眾人,只見白佳禾沖自己笑了笑。
韓清流對蘇玉道:“你叫子通和小易來,就是想讓他們?nèi)完懝??!?p> 蘇玉回道:”是。李師弟白日里和陸公子見過,熟識一些。蒲師弟是允州人,有什么事他辦起來熟絡(luò)些?!?p> 韓清流點點頭,道:“云師兄,就派他們兩個去吧?!?p> 蘇玉見韓清流也同意,放下心來,又道:”師祖,師叔,弟子還有兩件事要稟報?!?p> 云師乾道:“還有什么?”
蘇玉道:“弟子懷疑,冒充周信之上山的人是鄭師妹,或是和她一同闖進(jìn)竹息的女子?“
這話一出,堂上眾人不再像先前那般心靜,人人朝蘇玉看來。
蘇玉道:“今早同陸公子一起上山的周信之晚間天還未黑時不見了,而他們到彌蒼的時辰也就在彌蒼出事不久前。李師弟見過假冒周信之之人,我讓他來此也是想讓他指認(rèn)假冒之人是不是鄭師妹。“
韓清流走下堂,對李子通道:“你見過早上同陸公子一起來的人?“
李子通道:“是,師父。是弟子為周公子引路的?!?p> 云師乾問道:“那還有一事呢?”
蘇玉道:“方才周信之同弟子說,逃逸至山下的浮靈已被一群俠士所滅,但那群人身份不明,不知來意如何。如今段師弟和莫師弟已派人下山探查,這事還得讓他們回來再細(xì)細(xì)稟報給師祖和眾位師叔?!?p> 金汝元問道:“你再說的仔細(xì)些?!?p> 蘇玉將周信之所說的話全盤說與眾人,又說了先讓段、莫二人派人下山探查一事。聽完蘇玉一席話,云師乾對韓清流道:“四師弟,你去見見那個周信之,問明事情來龍去脈。再帶著……”說到這,云師乾右手指著李子通,他忘了李子通名字,這時卡住。韓清流知他意思,便道:“李子通?!?p> 云師乾放下手接著道:“再帶著李子通到地牢去看看假冒周信之的人是不是鄭星河?派人下山幫陸家的事,你自己做主吧?!?p> 韓清流道:“是,師兄。”說罷,便對李、蒲二人道:“你們兩個隨我來?!边@便帶著李子通、蒲舫易出了承德殿。
蘇玉見事情了結(jié),便打算退下,道:“師祖,師叔,那弟子先行告退。”
云師乾道:“去吧,有什么事你也好照管著?!?p> 蘇玉躬身道:“是。”慢慢退出承德殿。眾人有的看著蘇玉走出殿,有的望著殿內(nèi)的白色墻壁又或是殿內(nèi)的某個物件,沉寂片刻,眾人忽聽到蘇玉大呼一聲:“師父!”接著似乎又叫了聲“小師叔”。
殿內(nèi)眾人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便一個接一個走出殿。剛至殿門口,便見謝像手中橫抱著一人,看去那人身形也頗為高大,后頸枕在謝像手肘內(nèi)側(cè),仰面向天,頭斜垂出謝像肘外,謝像身后跟著鄭茂極與折返回來蘇玉。
向卓站的離謝像最近,最先看清謝像抱著的乃是自己的小師弟謝桐,也是謝像的胞弟,看去已全無生機(jī)。
向卓緩緩道:“小師弟?!币荒槻豢芍眯?。
其余眾人這時也湊近來看,謝像手中之人不是謝桐卻又是誰,人人也都瞧出了謝桐已死去多時。眾人心中無不悲慟,見謝像一臉悲怒,誰也不敢說話。只有金汝元問道:“怎么回事?”
謝像早已見金汝元也在,他原還未知蒼魅已逃出一事,而金汝元護(hù)守竹息九十多年來從未下過毓秀山。謝像初見金汝元時心中有幾分驚訝,隨即便想到什么,對金汝元道:“進(jìn)殿再說?!?p> 眾人讓出一條道來,謝像抱著謝桐走了幾步又忽地停下,頭也不回,道:“玉兒,你去啟明宮敲靈鐘,再讓你方師叔過來一趟?!彼谥械挠駜鹤匀皇侵柑K玉了,蘇玉八歲時被謝像領(lǐng)上彌蒼,教導(dǎo)上雖有嚴(yán)厲的時候,但十多年來他待蘇玉也如親子一般,叫蘇玉每每直呼“玉兒”。
蘇玉恭敬道:“是,師父?!被赝暝挶戕D(zhuǎn)身離去。
謝像囑咐完蘇玉,抱著謝桐呆立在地不動。
風(fēng)靜竹問道:“掌門師兄,怎么了?”
謝像聲音低沉道:“承德殿是彌蒼的圣殿,例來沒有已故之人停放在此?!?p> 其實眾人早已想到此處,只是見謝像臉色頗為難看,不敢提起這事。
向卓道:“不如,還是帶小師弟去他從前住的百靈苑吧?!?p> 謝像道:“也好?!闭f完便轉(zhuǎn)身離開承德殿,眾人一一隨后,白佳禾俯身和守殿的弟子說了幾句,便隨著離開。
百靈苑是謝桐所居之地,苑房不大,可布設(shè)雅致。謝桐近二十年來雖常常在外,謝像仍每日派人打掃,百靈苑雖日常無人,但頗為干凈。
此刻一行人進(jìn)入百靈苑的正屋,白佳禾與向卓幫著點亮了左右青銅燭臺上的燭支。彌蒼是修習(xí)之地,因此除了地牢囚室等地照明用普通的油燈蠟燭外,余地場所常用各類修習(xí)法寶或是彌蒼自造的“海蜇?zé)簟闭彰?,這兩樣比尋常的燈火亮的多。偏偏謝桐又是個不同的,硬是要點蠟燭,他苑中又與別處不同。
屋內(nèi)燃起暗黃的六只燭火,幾條人影交覆晃動,屋內(nèi)明黃昏暗。
一眾師兄弟挪了一張長榻來放在正屋北墻處,謝像輕輕將謝桐放下,又替謝桐理了理被弄亂的衣裳和頭發(fā)。
眾人圍站在謝桐與謝像周身,謝像回過身來,幽幽問道:“蒼魅……蒼魅……是不是?”
眾人知他想問什么,云師乾回道:“那魔頭逃了?!敝x像仰天嘆息,哀然道:“我有何面目去見彌蒼的列祖列宗?”話音沉哀,不復(fù)他往日說話中氣十足的模樣。
鄭茂極面色難看,也道:“怎么會這樣?!彼n魅出世的害處,一時大受打擊,竟忘了鐘離修所化的活血結(jié)也在那伏魔洞中,沒問那活血結(jié)的去處。
彌蒼眾人此時則更想知道謝桐莫名身亡一事,也未提及活血結(jié)。
金汝元道:“謝桐是怎么回事?”
金汝元問話,謝像不敢無視,回答道:“幾日前二弟來信,說是在苦津澤發(fā)現(xiàn)靈鑰之芒,那幾天事情多,我便耽擱到昨日才能抽身到苦津澤去,正好鄭老有事上山來,而鄭老所說之事又牽涉靈鑰,我們二人便一同趕去苦津澤?!?p> 說到此,謝像輕呼一口氣,又接著道:“我和鄭老本來先去二弟住的客店尋他,店家說他天亮不久就出門了,想著他或去了苦津澤,我和鄭老又一同離開客店去苦津澤。誰知一上午都沒見到他人,也不見靈鑰光芒?!?p> 金汝元道:“難道靈鑰不在苦津澤?”
謝像哀聲道:“不見靈鑰之芒,想來不會在那里?!?p> 云師乾等師兄弟都想知道謝桐的事,便催問謝像。
謝像道:“正午時,我和鄭老既尋不到二弟,又搜不到靈鑰,便返回客店?;氐娇偷陞s見鄭衛(wèi)在那。那孩子說了有人闖禁地一事后,便和鄭老說想要接任鄭家家主一事?!?p> 說到此,鄭茂極點點頭。云師乾,白佳禾等人卻是大急,向卓道:“怎么?怎么他要接任鄭家家主?”
謝像瞧出幾位師弟臉色驚異,向卓話語中似有隱情,剛想問詳情。鄭茂極卻先一步開口道:“小衛(wèi)說有人擅闖彌蒼,怕日后事多,為了不讓我再受累,這才想接任鄭家家主一任。加上幾天前我剛和他說起這事,那時他推辭,這時候想通也不晚,終究是好事,我也答應(yīng)了,把當(dāng)家印章給了他?!?p> 云師乾等人一時啞然,鄭茂極臉上卻微微露出些喜色。
還是白佳禾肅色問道:“那他怎么沒和你們一起回來?”
謝像和政茂極都是一怔,謝像道:“他稟報完事情就回來了,當(dāng)時他還走的很急。”
鄭茂極卻心感不安,問道:“怎么,他還沒回到彌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