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啪嗒。
火把落下。
火星瞬間竄起老高。
火苗像是蘇醒的毒蛇一般,順著油跡,一路蜿蜒攀爬,覆蓋了整座大院。
正門口外的張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里面的聲音小了,可這味道,是哪里來的?
“大人!好像是走水了!他家里面,走水了!”有眼尖的下屬,伸手指向前方飄來的黑煙。
沒錯,這個點兒,這個黑霧濃濃,總不可能是嚴(yán)府開始生活做飯了吧?
張英面色大變,咒罵道:“這個盧劍星,不是讓他探查而已嗎?怎么還放起火來了?”
“大人,我等需不需要去救火?看樣子是后院那邊起火,可能還不是盧大哥他們的錯……”方才那瘦瘦的錦衣衛(wèi)請示道。
張英冷笑一聲:“救個屁!給我圍好嚴(yán)府后院,別讓一個人逃出去!”
“是!”那錦衣衛(wèi)領(lǐng)了命令,帶上一小隊人馬,往這三進(jìn)大宅的后院繞過去。
然而,只過了不到三分鐘,他就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大人,不好了!那后院的墻,不知道為什么破了一個洞,里面火光沖天,但卻沒有什么人聲,屬下懷疑……屬下懷疑,那嚴(yán)府的人,都跑了!”
“什么?這金刀門的人,好大的膽子!”張英狠狠地一甩馬鞭,在空中發(fā)出一聲脆響。
“那盧劍星這廝呢?”
“屬下沒見到,恐怕,恐怕已兇多吉少……”那瘦子猶猶豫豫地回道。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打開門,進(jìn)去搜!”張英沉聲道。
“可里面的大火……”
“笨蛋,你不會叫紅鋪過來救火嗎?又不是咱們放的火,燒的也不是咱們的屋子,你怕個卵!”張英一鞭子虛虛地抽過去。
紅鋪便是京城的消防隊了,明朝內(nèi)外皇城設(shè)有“紅鋪”112處,每鋪官軍10人,設(shè)鋪頭、火夫、總甲的軍階?;蕦m的消防工作則由禁衛(wèi)軍兼管。
那錦衣衛(wèi)趕緊跳開,以一個跪地的姿勢,躲過鞭子梢,抱拳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咣!”一聲巨響,嚴(yán)府厚實的大門直接被錦衣衛(wèi)門粗魯?shù)啬媚緲蹲幼查_。
映入眼簾的一切,令他們不寒而栗。
只見那六個跟著盧劍星三兄弟進(jìn)來的,張英的心腹和臥底,此時橫七豎八地,以各種姿勢躺在地上,身上都是刀傷。
還有好幾人,死不瞑目,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來人。
似乎他們死也不明白,為什么百戶大人張英說好的,里應(yīng)外合把盧劍星等人拿下,最后變成了金刀門的人和盧劍星等人里應(yīng)外合,把他們六個倒霉蛋給做了?
殺人者,人恒殺之,這幾人都是與張英走的極為親近的,他們跟著盧劍星的時候,盧劍星就已經(jīng)知道了張英的打算。
因此,彼此之間也沒有什么同僚之誼。
“報告大人!盧劍星三人與金刀門上下均不知所蹤,前方火勢太大!我等只能帶回這六名兄弟的遺體……”
那瘦個錦衣衛(wèi)臉色難堪地,向張英匯報。
“給我繼續(xù)探!”張英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一絲不好的預(yù)感了,他的語氣中,難以壓抑地有一些顫抖。
既是憤怒,又有恐懼。
盧劍星,難道你早就知道了?還是你們真的發(fā)了一筆橫財,所以想要逃走,做一個隱姓埋名的富家翁?
不管如何,逃到天涯海角,我錦衣衛(wèi)也能收拾你!
“???可這火,已經(jīng)快燒到大院了……”瘦個扭頭望向嚴(yán)府。
正在底下的錦衣衛(wèi)們猶豫之時,救星——“消防隊”到了。
火鋪的人到的很快,但蓄意縱火和自然起火完全是兩碼事。
他們看了看火勢,均是搖頭。
領(lǐng)隊的鋪頭對張英稟告道:
“大人!這火,已經(jīng)沒有必要救了,該著的全部都著了,我們只能在外圍設(shè)置一個防火圈,希望不要波及到附近的住戶?!?p> “這放火的人,估計和嚴(yán)府是有仇,澆了這么多火油,看這濃煙我就知道,一般木頭著火,不是這樣的煙氣?!?p> “還有各位大人,也不要冒生命危險進(jìn)去了吧,我想說,無論你們要搶救什么東西,估計這會兒也都燒成灰了?!蹦卿侇^淡定地道。
說完,他便帶上手下的火夫們,去布置防火帶了。
慘死的臥底,沒有任何金刀門死傷者,后院的墻洞,蓄意的縱火……
還有之前據(jù)手下錦衣衛(wèi)說的嚴(yán)家公子曾與三兄弟說笑,但剛才卻表現(xiàn)得那么生硬冷漠……
張英的豬腦子終于開竅了。
“奶奶個熊,臥槽你媽盧劍星!”張英瞪著天空的黑煙,看也不看,右手高高舉起,一鞭子實打?qū)嵉爻橄蚺匀恕?p> 然而,預(yù)料中的擊打聲沒有傳來,手里的馬鞭好像是被人抓住了。
不,不是好像,確實是有人抓住了這條鞭子。
“見過公公……”有點眼力勁的人,都馬上半跪在地,給來人行禮。
趙、趙靖忠?!
張英靈活的脖子這時候好像是落枕了一般,一點點地扭過來,看到了那東廠提督,果真就站在一旁。
他慌忙松開馬鞭,幾乎是以摔的姿勢,跳下馬來,拱手行禮:“屬下該死,不知公公駕到……”
這當(dāng)然也是客氣的場面話,之前趙靖忠坐著轎子躲在旁邊的時候,他早就知道了。
之所以裝不知道,就是想在趙靖忠面前好好地表現(xiàn)一番,沒想到,這回算是陰溝里翻船了。
趙靖忠瞇眼望著前方的濃煙,眉頭緊鎖。
身邊的小太監(jiān)給他遞上一塊沾了水的濕巾,他接過后捂住口鼻,悶悶地道:“廢話少說,事情如何了?”
張英滿頭大汗,不知道是被前方的大火熏的,還是心里著急忙慌,又或是兩者都有。
艱難開口道:“盧劍星三人和那金刀門的閹黨余孽,似乎是勾搭成奸,他們,他們可能從后院小洞里,逃出去了……”
“逃了?!怎么會這樣!你沒有派人在后邊守著嗎?”趙靖忠兩眼圓睜,聲調(diào)抬高了不止一度。
“我,我們就是從后邊繞過來了,那兒原本就沒有什么門和洞啊,那墻有二十多尺高,頂上都是鐵蒺藜,咱也沒想到會有個洞……”張英越說越?jīng)]底氣。
“那還愣著干什么?追??!”趙靖忠啪地一聲,往張英臉上扇了一巴掌。
張英的豬頭更腫了,看起來更像豬了。
“是,是,馬上就去!你們幾個,去東門,你們,南門,你們,北門,剩下的,跟我去西門!”張英不敢捂臉,咬著牙發(fā)號施令道。
剛才他確實是被徐景天他們這一手玩懵了,居然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
他們走后,火很快也停了。
因為已經(jīng)燒完了。
嚴(yán)府,只剩下一些斷壁殘垣,曾經(jīng)氣勢十足的金刀門,如今變成了一片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