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話︱要變得更強
翌日,當(dāng)櫻子侍奉竹千代梳洗時,忍不住問了一句:“昨天,少主有遇到什么事嗎?”
“怎么了?為什么這么問?”
“啊,不,沒什么。只是覺得今天的少主和以往格外不同,不由得隨口問了一句。”
“與以往格外不同?這話怎么說?今天的我,和過去有什么不一樣嗎?”
“我被調(diào)到少主御殿任職女中,也快有三個月了。今天的少主是我所見過眼神最堅毅、也最果決的一次,所以才會那么問你?!?p> 說到這里,她似乎察覺到自己言辭有失,忙不迭低下頭向他俯身致歉。
“對不起,這原本不是我該過問的事,請允許我為先前的無禮向你道歉?!?p>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你也是關(guān)心我嘛。這么有人情味的詢問,我倒還聽得蠻高興的。”
“這個……真的嗎?”
櫻子悄悄抬起眼梢,沒料到卻剛好撞上竹千代滿含笑意的視線,她又慌忙錯開了目光。
他倒是一派從容、且繼續(xù)眉眼含笑地望著她。
這位在印象里言行向來堅強果敢的少女,此刻臉上卻隱約流露羞赧,讓前身曾是重度宅男的他不禁大為感慨:大概沒幾位鋼鐵直男,能抵擋得住眼下的這副情景吧!
按捺不住再多看了她幾眼之后,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沒對她的提問作出回答。
“真的啊,騙你干嘛?我又沒必要對你撒謊?!?p> 她的一雙剪水雙瞳,又重新向他投注了過來,兩人的視線一點點地再度交匯到了一起。
被那樣明亮澄凈的眼睛所注視著,讓他產(chǎn)生了種想要對她說出更多話語的想法。
“櫻子,老實說,比起循規(guī)蹈矩、只會聽命行事的女中,現(xiàn)在我身邊更需要你這樣的人?!?p> “我這樣的人?”
“嗯。我蘇醒以后,不是去了庭院散心嗎?那時候你打破女中行為規(guī)范地狂奔過來,就為了向我們通報直貞被母親和國松丸問責(zé)了。”
“???那是我的職責(zé)呀?!?p> “不光如此,在母親派出親信武士把守在直貞房前時,你還挺身而出斥退了他們。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這個少女還蠻帶膽的嘛’。”
“少主謬贊了?!?p> “我們就直接攤開來說吧。櫻子,你也曉得我的處境吧?母親和國松丸無時不刻都在找機會想除掉我,在這種情況下,我需要的絕不是只會唯唯諾諾的應(yīng)聲蟲?!?p> “……”
“所以對我來說,你并不只是女中,而是可以一起同甘共苦的伙伴??!”
“如果只是一般的女中,你只需要做好服侍人的工作就好了。但你從調(diào)到這里以來,就一直默默做了很多事吧?”
櫻子沒再隨便開口接話,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竹千代,臉上表情不斷隨他的話而發(fā)生著變化。
通過宅男前身,竹千代所學(xué)到的最重要的相處經(jīng)驗就是:對于感謝、重視和在乎這些正面感情,一定要積極勇敢地表達出來。
如果不說出來,對方又怎么會知道呢?
他前身正是因為怯于表達,而不斷錯過了很多次鞏固友情和親情的機會,好不容易再迎來重活一次的機會,他絕對不想再重蹈復(fù)輒!
于是他神態(tài)自然地繼續(xù)說了下去。
“所以我并不覺得,你有做任何逾越了職權(quán)范疇的事。”
“真正的伙伴不都應(yīng)該這樣嗎?如果相處時連最簡單的心里話也不能說,那還算什么伙伴?”
櫻子還是安靜地注視著他,雖然沒再言語,然而她的眼角,卻泛起了一絲盈盈的笑意。
那讓她的眼睛瞬息起了變化,仿若一輪掩映在云彩里的彎月,看得竹千代心情大好。
于是他心情輕揚地轉(zhuǎn)過頭,重新看向三葉葵銅鏡所映現(xiàn)的自己。
“眼神的……變化嗎?”
嘴里喃喃自語的他,仔細地端詳著鏡里的自己,發(fā)覺櫻子說的確實沒錯。
他的眼神依稀發(fā)生了變化,變得更剛毅堅決了。
這大概是昨天和系統(tǒng)交談、得知自己身邊的人即將與蟲獸產(chǎn)生淵源之后,所發(fā)生的變化吧?
因為在這個時代里,他已經(jīng)有了想要保護的人。
為了確保他們能安然無恙地繼續(xù)陪伴在他的身邊,他首先就必須要變得更加強大才行!
竹千代在心里暗自下了決心——
從這刻開始,“變得更強”將會成為他必須實現(xiàn)的目標(biāo)之一!
用完早膳后不久,正勝就來到外殿,他還為竹千代帶來了受忠明委托所傳遞的迅息。
“少主,忠明師范希望你今天下午能去趟藝研館,他說有一招有趣的劍技要傳授給你。”
“有趣的劍技?”
“是,他是這樣說的?!?p> “哈哈哈,有意思。那個向來被公認(rèn)直言不諱、隨心而活的劍道師范,居然還會有除常規(guī)劍道課程之外的請求,這本身可要比學(xué)劍有趣多了?!?p> “那少主你要去嗎?”
“去,當(dāng)然要去!難得遇上能使自己變強的機會,我怎么可以錯過?正勝,這難道不是個好消息嗎?”
“的確,我也這么認(rèn)為。”
望著毫不猶豫便一口答允了忠明請求的竹千代,正勝在倍覺欣慰的同時,又有些訝然。
作為陪著原主一同成長的小姓頭領(lǐng),正勝對原主的個性再熟悉不過:敏感、細膩,從小不受父母寵愛、被動地走在按命運安排的路上,對任何事物都缺乏熱情。
可眼前的竹千代,比起以往任何時候都明顯有所不同——
他的眼神里煥發(fā)出了斗志與朝氣,開始主動介入到朝野的紛爭里、甚至對那些陷害他的力量進行了反擊。
這和過往曾讓以正勝為主的四人眾操碎了心的少主行徑及個性,存在著很大的差別。
如果是以前的少主,恐怕會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絕忠明的請求,那么到底是什么讓他一下子發(fā)生了如此強烈的變化?
從馬背上墜地的震蕩、到當(dāng)場陷入的昏迷,真能導(dǎo)致一個人在蘇醒后產(chǎn)生這么大的反差么?
偷偷觀察著少主的正勝,在如此短促的時間里,還找不到能解開心底疑惑的答案。
察覺到對方視線的竹千代,大大方方地將頭轉(zhuǎn)了過來,好奇地問了正勝一句:“怎么了?”
“啊,不,沒什么,只是覺得少主今天的氣色很好。”
正勝連忙找了個自認(rèn)妥當(dāng)?shù)睦碛?,快速轉(zhuǎn)換了話題,同時遏制了自認(rèn)為很不恰當(dāng)?shù)暮紒y想。
當(dāng)天下午,竹千代在正勝的陪伴下,如約去了趟藝研館。
剛踏入劍道場,他的眼簾便映入手握竹劍、正一臉嚴(yán)肅地端坐在紅木地板上的忠明,對方看上去顯然已經(jīng)正襟危坐著等候了很久。
“少主,感謝你來,我在此恭候多時了?!?p> “謝謝你的邀請。不過向來做事嚴(yán)謹(jǐn)?shù)哪?,怎么會突然想到要為我加課呢?”
竹千代在忠明面前端坐了下來,溫和地向?qū)Ψ教岢隽诵闹械囊苫蟆?p> 這原本是一句極其日常的詢問,以忠明的閱歷及奉公經(jīng)驗,不難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應(yīng)付過去。
但他卻似乎陷入了踟躇與為難的思索當(dāng)中。
他不回答,竹千代便也不催促,兩人就這樣相互對視著。
隔了很久,忠明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般地才開口作出了回答。
“昨天劍道課上,少主和國松丸大人的整場比試,我都看得格外認(rèn)真和仔細。”
“是嗎?那又怎么了?”
“少主的眼神,充分表露了不想輸、意圖取勝的欲望,這是身為一名劍客的根本。但讓我訝異的反而是國松丸大人的眼神……”
“國松丸的眼神?”
“是的,或許是我多心了。雖然只是場比試,但我從國松丸大人的眼神里,讀到的卻是濃郁的殺機,那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力圖取勝的范疇了?!?p> “是嗎?”
竹千代輕描淡寫地應(yīng)了句,臉上表情并沒有發(fā)生太明顯的變化。
而這不僅讓與他對視的忠明、甚至連在他身后隨侍的正勝也暗暗吃了一驚。
“請恕我直言,少主是早就有所察覺嗎?你看起來好像并不太意外的樣子?!?p> “哈哈哈,師范果然就像傳聞?wù)f的一樣直言不諱、傲氣不羈啊。站在我的立場,那你希望我該怎么反應(yīng)呢?是該吃驚、還是生氣地譴責(zé)起國松丸來呢?”
竹千代知道,此時與他共同置身在劍道場上的這兩人,當(dāng)然并不曉得他的前身是個25歲、對于這段歷史有過N次觀看與閱讀紀(jì)錄的廢材文青。
何況在穿越后蘇醒不久,他就遭到國松丸手持匕首的毒辣襲擊,對于這個瘋批弟弟的秉性和目的,他自然再清楚不過。
可忠明心里,卻有了“少主完全顯露出凌越這個年紀(jì)的成熟、心思更讓人難以把握”的解讀。
正因為竹千代沒表現(xiàn)出任何怒意與憤恨,反倒讓忠明對他更平添了一份好感與敬佩,于是對方更想要發(fā)自內(nèi)心地為他做些什么了。
“那么,就請讓我為少主你做些什么吧。”
“嗯?”
“是的,今天我想將‘居合斬’傳授給你。這樣一旦少主日后置身險境,即使不借助他人的力量也能保全自身,這是我所能想到最能幫到你的事了?!?p> “忠明師范……”
原先還在一直觀望的竹千代,此時一下斂了溫和的神色,換上了嚴(yán)肅表情迎向?qū)Ψ降哪抗狻?p> 他感受到了這位一代劍圣的真心。
都說人的眼睛絕對不會撒謊,從忠明的眼神里,他讀到了對方藏于內(nèi)心的意愿。
“那就拜托你了?!?p> 他隨后又補充了一句。
前身以宅男身份活過的25年歲月里,那些看過的動漫、時代劇在這時候統(tǒng)統(tǒng)派上了用場。
對于該怎么說話、該怎么處世,他都統(tǒng)統(tǒng)照搬了過來。
今天能有這樣既不露陷、還恰到好處地落到時代背景上的得體應(yīng)對,看來通通都得要感謝前身那段除了看書、就是看片的宅男時光??!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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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騰飛大人
【《我在德川幕府當(dāng)少主》小課堂】 在第18話里,竹千代和櫻子的對手戲又出現(xiàn)了。 于是這一話,我們要來聊聊,日后成為三代將軍家光的竹千代,他成為將軍后的那些后宮秘事。 他在元和10年,迎娶了來自京都的貴族鷹司家的千金孝子。 這位孝子是個非常悲情的人物,她雖然成為繼阿江與之后的第二位德川家御臺所,卻完全沒有實權(quán)。 而且關(guān)鍵的是,她還絲毫不得家光歡心。 她和家光婚后關(guān)系就一直非常冷漠,沒有實質(zhì)性的夫妻生活,并在婚后不久就與家光分居。 眼見她不受寵,加上出于幕政考量,阿福也不可能會讓一個出身朝廷公家的御臺所生下后代(擔(dān)心朝廷會據(jù)此要求分權(quán)),于是她居然被流放出了大奧。 就這樣,苦命的她稱號也由“御臺所”改為“中之丸大人”,在吹上廣芝的宅邸里長期過著軟禁生活。 家光在世期間,孝子始終被忌諱和備受冷遇,她一生中沒能生下一個家光的孩子。 但是她弟弟鷹司信平依靠孝子來到江戶的時候,家光依然接受了信平并給予俸祿。 家光去世時,作為遺物送給孝子的只有50兩金和幾種道具。 第4代將軍家綱從家光死后開始,雖然一直向孝子贈送了以母親為基準(zhǔn)的優(yōu)厚庇護和敬意,但孝子去世時,家綱卻無法服喪。 她大概是大奧史上最悲情的御臺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