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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又咫尺

第二十八章(上*)

天涯又咫尺 豐芝 3087 2022-07-04 19:49:13

  我被吳雅妍的話搞得一夜沒睡好,輾轉(zhuǎn)到早上,好不容易睡著,又被吳建國的電話吵醒。

  我心里帶著起床氣,嘴里還得一本正經(jīng)地跟他匯報。得知三姨同意收他女兒為弟子,作為父親的吳建國興奮地在電話里連說幾句好,一定要辦一場正式的拜師宴。

  我放了電話,又打給三姨。我以為三姨懶于應(yīng)酬,會一口回絕。誰知一向深居簡出的三姨竟然順從安排,同意了。

  這兩個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快把我搞不會了。

  一來一回,我頂著黑眼圈做了一上午的傳聲筒,終于把時間定在了周六的上午。吳建國安排地點,接三姨的任務(wù)交給了我。

  到了周六,我一早起來沐浴更衣,梳妝打扮,將自己拾綴一番,才施施然出門去。

  想著時間還早,決定順路去買一杯咖啡。

  咖啡店在商業(yè)區(qū)的一條小街上,我把車停到路邊的停車場,買了一杯咖啡出來,發(fā)現(xiàn)車邊斜停著一輛車,車旁站了幾個人,我以為我的車堵了別人的路,連忙跑過去,卻發(fā)現(xiàn)是一個男的躺在地上,另有兩個男人圍著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在叫囂:“撞到人怎么能走?賠錢,拿錢來,少廢話?!焙⒆釉谂藨牙锟薜猛弁劢?,女人又氣又急:“我沒撞,是你自己摔倒的,我沒撞......”

  我站在一旁聽了半天,明白了,這幾人是想碰瓷。還沒開口,有個戴著棒球帽的老頭拎著東西匆匆走過,聽到孩子的哭聲又轉(zhuǎn)回來,對那兩個男人說:“你們有話好好說,嚇著孩子了......”其中一個瘦得像大蝦米一樣的男人上前推了老頭一把:“老頭兒,少管閑事,沒事走你的。”

  我低喝一聲:“干什么?!”說著,走到那兩個男人面前,“欺負女人孩子,又欺負老人,算什么男人,都別走,我已經(jīng)報了警,我說你,你是在這兒被撞的是吧?你既然不嫌地上涼,就繼續(xù)躺著,我車上有行車記錄儀,等一會兒警察來讓警察看你是自己摔倒的,還是被她撞的?!?p>  另一個又低又胖矮冬瓜似的男人手伸進了衣兜,目露兇光,但他邁出的左腿還沒落地,我見那老頭只沖他的后腰輕輕一點,那矮冬瓜便身子一頓,倒了下去。有人叫:“警察來了?!币徽Q酃Ψ?,三個男人連滾帶爬地跑了。

  我嚇出一身冷汗,招呼女人趕緊帶孩子上車走,自己也手腳并用爬上車,鎖上車門,迅速將車開走了。

  吳建國把宴席安排在東區(qū)的一家私人會所。東區(qū)因著政府引流的幾個人工湖從而成了富人聚集區(qū),會所就在湖畔一個深宅大院的最里面。會所的門很低調(diào),進去卻另有天地。水泥路修得平整干凈,路兩旁高大的楸樹是一年中最美的時候,象是燃燒的紫色云彩,延伸至盡頭。木頭搭建的房子臨著湖,推門可沿著草地步入湖邊,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湖邊的桃花、櫻花都開得正盛,風(fēng)一吹,或白或粉的花瓣便如落雨般飄飛,湖面上有鳥翩翩起落鳴叫,隔著水波,叫聲格外清脆。

  我陪著三姨到的時候,大家都到了。吳建國一家四口打扮整齊地在門口迎接,吳建國兩口和三姨寒喧,吳雅妍拉著她弟弟吳稚友一起沖我叫姐。吳稚友表面看著是個又陽光又帥氣的小伙兒,但一張嘴就會被看出一絲異常來。他拉著我笑嘻嘻地問:“姐姐,你熱不熱?桃花都開了,我?guī)闳タ刺一ò桑俊?p>  吳雅妍重重地拍他的頭:“不是跟你說了,今天不要亂說話嗎?”轉(zhuǎn)而挽著三姨的手,兩人并肩進了房間。

  吳稚友可憐巴巴地眨眨眼,緊緊地抓著我的手:“姐姐,快進來喝茶……”

  包間很大,餐桌占去一半,茶桌和沙發(fā)占了另一半,幾個衣著正式的男人,還有一個布衣布鞋花白頭發(fā)花白胡須的老頭,大家散落坐著在喝茶。一見我們進門,所有人都站起來,吳建國給大家一一介紹。一位主管教育的副廳長,一位文史館的館長,一位中醫(yī)院的院長和作協(xié)的主席。我以前只知道三姨有名,但看了平時根本不得見的人物跟她握手時恭敬有加的架勢,才知道三姨此時的名氣究竟有多大了。但是最后介紹到布衣老頭,吳建國只說他們是多年老友,也姓吳,三姨卻一反常態(tài),收起官方笑容,連說幾句久仰。我看著姓吳的老頭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總覺得在哪里見過,想了半天,卻又想不起來。

  大家入座,吳建國讓三姨坐了主位,他們一家四口坐了一邊,另一邊是他請的客人:張副廳長堅持讓年齡最長的吳老頭上座被推拒,只得挨著三姨坐下,接下去是劉館長,王院長和陳主席。吳老頭陪著我和吳建國的秘書小董坐了末位。

  等上菜的功夫,我陪三姨去洗手間,問起那個姓吳的老頭,三姨打開了話匣:“吳老頭,吳北海嘛,他可是個高人,精通堪輿之術(shù),一般人請都請不到......要說起來,他和咱家還是有些淵源的,他爺爺也是個老紅軍,和我爺爺都隸屬四野,不過一個在后方,一個在前線,我爺爺被日本兵槍殺后,尸首扔在城門外幾天,是他爺爺冒死收回來給我爺爺安葬的......他爺爺后來官做得很大......他父親上山下鄉(xiāng)去了農(nóng)村,就是吳建國老家,娶了吳建國的姑姑,再后來,平反......”

  “那兩人表兄弟嘍?”

  “還不是呢。”三姨搖頭,“這吳老頭的身世和履歷能說一天?!?p>  我還要再問,從洗手間出來迎面碰上同樣從衛(wèi)生間出來的劉館長,三姨沒有再繼續(xù)講下去,我也只得按捺了好奇心,跟著他們進了房間。

  大家都是場面人,最懂什么時候說什么話,各自進入角色,席間不是在討論中醫(yī)養(yǎng)生,就是在談收藏,字畫、古玉、瓷器……什么風(fēng)雅談什么,怎么開頭,怎么引出下文,怎么互相吹捧,各有套路,以至賓主盡歡。

  吳雅妍自始至終都正襟危坐態(tài)度恭謹,一改平日的吊兒郎當(dāng),一邊乖巧有禮地接受長輩們的問詢,敬茶敬酒,一邊細心地照顧約束坐她旁邊的弟弟吳稚友。吳雅妍的媽媽用欣慰的目光注視她的一雙兒女的同時,也暗暗地報我以微笑。

  吳建國安排這樣的飯局,可謂是是花了心思的。為了表示對三姨的尊重,他請的這些客人不但有地位有名望,又都自詡為文人,談吐不俗,舉止有度。但最令我感興趣的卻是身邊這個相貌平常的吳北海,他一身布衣,神情既不孤傲也不卑微,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當(dāng)大家都在互相敬酒談古論今時,他只面帶微笑,自斟自飲。說他仙風(fēng)道骨,他又帶點混不吝,說他像神棍,舉手投足間又有點淡淡的書卷氣。相對于這些有身份有地位又附庸風(fēng)雅的客人,我更對吳老頭感興趣,他有什么復(fù)雜的身世呢?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呢?眼見他一杯酒見底,連忙給他斟上,與他碰杯。對上他的眼睛,我恍然低叫:“是您,今天是您那么一點,救了我和那對母子?!?p>  他淡然一笑,摸著下巴問:“我有那么老么?被推一下,你就說人家欺負老人?!?p>  我連忙搖頭,又與他碰了一杯:“沒有,沒有,您戴帽子的原故,當(dāng)時沒看清,剛剛我都沒認出您來?!?p>  他略帶委屈地說:“要是知道咱們的目的地一樣,我就坐你順風(fēng)車了,好好走個路,還會被人罵?!?p>  我笑:“誰讓你愛多管閑事?!?p>  “你不也一樣嘛,你說你一個女孩家家的,管閑事沒輕沒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你沒看那兩個人都帶著家伙?”

  我后怕地拍拍胸口:“幸虧有你,不然,我又要被人捅刀啦,真真嚇?biāo)懒恕!?p>  “又?你還真被人捅過?”

  我不禁嘿嘿傻笑,也不說是還是不是,只好奇地問:“我看你只輕輕地一點,那家伙就倒了,你是會武功嗎?”

  “倒是會兩下,你想學(xué)嗎?想學(xué)我教你?!?p>  我搖頭:“我這身子骨,學(xué)功夫是瞎耽誤功夫,還不如練個瑜珈實惠?!?p>  他問起我叫什么做什么工作,我一一認真答了,他調(diào)皮地指了指窗外:“小文呀,這屋里太無趣,外面春光大好,咱們?nèi)ヌ覙湎潞劝??”他象老頑童的樣子令我也不禁玩心大起,點頭說好。

  我沖早已坐得不耐煩的吳稚友招招手,趁大家不注意,三人拎著酒走出房間,找了一棵落滿花瓣的桃樹,一老一小撒歡倚樹倒下,我也索性從善如流,半躺著和吳老頭繼續(xù)對飲。

  吳稚友遞一瓶飲料給我:“姐姐,酒那么難喝,苦,喝我的飲料吧,姐姐,可甜了?!?p>  我搖頭,一仰脖把酒喝了,嘆一聲:“我喝的不是酒,是人生,人生很苦的?!?p>  吳老頭翹著二郎腿,哧一聲笑了:“小屁孩兒!懂什么人生很苦?!?p>  “不許笑姐姐,姐姐很美,姐姐不是小屁孩兒!你才是,你是老屁孩兒!你胡子都白了,是個丑八怪?!?p>  吳老頭氣得胡子直顫。

  我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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