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河平原
第二日,晨光初起,微風輕漾。
周處早早起身,習練那套“降龍神掌”“伏虎神拳”,又將那“天龍戟法”操練一遍。一時不見陸雨,心下奇怪,不知她在搞什么古怪。當即躍上一棵大樹,四下眺望,并不見陸雨身影,卻見南方一人向山中行來。
那人葛巾布袍,皂絳馬履,走得甚是快捷。周處不知那是何人,一躍下樹,向前迎上。待那人走近,仔細端詳,不禁大喜,上前拱手道:“小子周處,拜見清河先生?!?p> 那人似乎沒有想到這里有人,嚇了一跳,看清周處時,不由也是歡喜,道:“我記得你叫周處。當日宜興郊外,你與我八弟陸赤兒斗氣!不想你我竟然在此處相逢。咦,你如何竟然知道我便是清河?”來人正是陸云。
周處道:“人人都說清河平原都是博學大家,才冠當代,天下傳聞。當日我在那酒店與各位相逢,便知二位博覽群書之人,我聽說的說清河平原兩位全都姓陸,因此我便推想,天下除你們‘二陸’,更能有誰?沒有想到我一猜便中?!?p> 陸云搖頭道:“天下之大,代有奇才?!憽?,愧不敢當。我上有父兄,更兼我爺爺運策帷幄,決勝千里,下有我陸雨十妹,他們文韜武略,都勝過我多多。我怎敢妄自尊大!”
周處道:“請先生不要太過自謙。小子粗鄙,行事無端,多為鄉(xiāng)人所惡,久欲拜師,不得其便。今日相逢,更是緣分。請先生不吝賜教!”
陸云哈哈大笑道:“數(shù)年不見,你倒是謙遜許多,不似前年頭角崢嶸?!?p> 周處愧疚道:“不敢,不敢?!毙闹泻诡?,心想當日果然太過無知張揚,竟然給清河留下如此印象。
周處領(lǐng)著他,邊說邊行。
轉(zhuǎn)眼到了山洞之外,陸云道:“周兄弟行走江湖,可曾見到舍妹陸雨?”一邊踏入山洞。
周處大驚,想起若是他在這里見到自己及陸雨衣物,該當如何想?更何況自己前次在瀛洲與陸雨單獨相處,即被他們父子調(diào)虎離山之計將陸雨賺走。這時若是讓他撞見,該是多么尷尬。
當即跨入,想要攔住他,哪里來得及?那清河一閃身已經(jīng)進了洞中。卻見洞內(nèi)只有自己的一個人的衣物。
陸云早看了看那只收拾停當?shù)陌?,不由得奇道:“周兄弟一直居于此間嗎?此地十分隱秘,只我兄弟常來此逗留,沒想到你竟然找得到!外間傳聞你斬蛟之后,已然身死。不意竟然一只躲在此間逍遙?!?p> 周處見陸雨包袱不見,不由得奇怪,忽憶起早間練武之時便不見陸雨,當時并未在意,此時心下不由得狐疑?;琶Φ溃骸爸灰蜷L橋斬蛟之后,身受重傷,再加上我無顏再見江東父老,便權(quán)居此間,妄圖修養(yǎng)心性,以懺罪愆?!?p> 陸云道:“我父親說,舍妹陸雨當日曾參與斬蛟一戰(zhàn),一直未回。據(jù)說她一直在找你,至今我兄弟受了父親之命,四處找她。你可曾見到她么?”
周處一慌,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
正當此時,洞外人影一閃,進來一人,葛巾布衫,烏履皂絳,竟然與陸云十分相像。那人見周處與陸云談話,不由一呆。
陸云喜道:“平原,不愧你我是兄弟,竟然心意相通,一同找到此處?!?p> 那人正是陸機,便聽他哈哈大笑,聲似洪鐘,道:“清河,你我兄弟相處最洽。向來平原清河齊名。怎么,你來得我便來不得?”
陸云道:“你莫非也是接到父命來尋找小妹的?”
陸機微微一愣,隨即道:“正……是,正是。你我倒是不約而同。不過,你可以告訴父親大人,大可放心。我今兒早晨在前頭鎮(zhèn)上與小妹相遇,她說道有事在身,不久便回。我……順道來此間看一看。豈知卻遇到清河……和周兄弟。”
陸云向周處道:“周兄弟,我這小妹你倒是見過的。便是當年在宜興郊外與你相遇的十弟陸冰。她年歲最幼,卻得父親‘飛龍掌’真?zhèn)?,兄弟之中,年齡以她最小,武功以她最強。
“這幾年在外面瘋慣了,但出江湖行走,少則一月,多則半年不回,老教家人人操心了。如今漸漸長大,更是有些特立獨行,常常違逆父意。哈哈,古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女生向外,誠不我欺也!”
陸機忽道:“清河,如何當他人之面,胡言……亂語。我瞧小妹那……是機靈聰明,甚有……見地?!鞭D(zhuǎn)頭向周處道:“剛才你說有事向我請教,如何不說了?”
陸云盯著陸機又看了幾眼,忽地哈哈大笑,伸手拉一拉陸機的手道:“平原,如此愛護小妹,倒是我五弟不是啦!”用力捏一捏陸機的手,那陸機不敢稍動,當即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陸云道:“其實,周處兄弟實在是位大能之人,何須向我請教。你斬蛟射虎,先斬彭式,后擒彭綺,協(xié)助你父周魴立下赫赫戰(zhàn)功,已經(jīng)可以揚名史冊,彪炳春秋。我們平原清河便做不到哇!若論沙場立功,或許我大哥二哥和十妹陸雨更勝一籌。四哥,你說是也不是?”回頭看向陸機。
陸機略顯拘謹,道:“五弟,說得是。只管……說下去?!?p> 陸云又道:“當日我主吳王聞知有三害之說,早有除害之意,一直留意江湖之間。我父兄因此暗查多年。當年彭式那賊被除,說句實話我父親和十妹便曾從中探聽情報,向你們父子傳送情報。聽說在彭式帥府之中還和你們父子打了一架。四哥,可有此事?”
陸機連連點頭。
周處“啊”了一聲,恍然大悟,想起當年那兩條黑衣人影從城墻掠過的情形,后來軍營中收到傳書,正因如此,那一戰(zhàn)勝得輕松。
那陸云見他吃驚,道:“怎么啦?”
周處道:“怪不得當日,我和父親前去探查敵情時,見到兩條身影。原來竟然便是令尊令妹。”
陸機大是得意,道:“那自然便是父親和……小妹。小妹輕功絕世,父親神掌無敵。只有他們進出敵營,來去自如?!?p> 陸云接著道:“對于蛟龍之害,我們得知吳王心思,甚為留意。我和四哥多番打聽察看,發(fā)現(xiàn)那蛟龍冬日從不出現(xiàn),更不傷人,春夏之際方才興云布雨,尤以夏日鬧騰得厲害。我兄弟不相信神龍教異端邪說,于夏日雨水興旺之季,隱藏湖畔觀察。
“我們一度見到蛟龍浮出水面,戲水食人,但凡被他發(fā)現(xiàn)的,無一逃生,那場面果然端的可畏可怖。我兄弟二人實在害怕,半點聲響也不敢發(fā)出,全身是水,早已分不清楚究竟是雨水還是冷汗,更無半分力氣。
“我兄弟推演細思,那蛟龍雖然兇惡,卻并非如神龍教宣揚的那般神物。俗語云:蛇大成蟒,蟒大成龍。那蛟龍不過是一只巨蟒而已。神龍教所說的冬日東海赴宴云云,不過是蛟龍在冬日休眠,數(shù)月間不食不動罷了。
“因此,冬日里百姓平安,河清海晏;春季時惡蟒開始復蘇,于湖內(nèi)游動動作遲緩,專食些魚蝦充腹,鄉(xiāng)民罕能見到它的蹤跡;夏季到來,蛟龍借風雨之威,出來覓食,傷害人畜,勇猛之勢無人能敵。而逢到它饑餓難耐之時,或者放縱興發(fā)之際,常常發(fā)出巨聲,如雷轟,似山崩,聲震九空,引發(fā)雷電或氣流震蕩,那空中水氣便往往凝成雨水,自空中飛落,引發(fā)大洪水,河湖洪澇災(zāi)害由此而生,蛟龍從而借機為害。
“蛟龍為害猶可,更可恨貪墨烏吏,地痞流氓,勾結(jié)邪教,迷惑鄉(xiāng)民,勒索盤剝,使災(zāi)害擴大數(shù)倍不止。我兄弟將此事通過父親稟報吳主,恰逢周太守保舉諸葛直前往除害。吳主便令諸葛直會同水軍將領(lǐng)衛(wèi)溫同往處置。只因事關(guān)民意,擔心地方官吏或那豪強惡霸借此與官軍發(fā)難,因此他們要便偽裝潛伏,便宜行事。
“吳王又恐怕他們行事不利,便教父親前往接應(yīng),當時我父親剛接到雨妹尚未到家,中途得知這個訊息,便直接領(lǐng)著雨妹前去接應(yīng)。此事知道之人甚少。我兄弟俱在外地公干,未能相助臂力,實是有愧。
“父親和雨妹及處兄弟能夠適逢其會,快刀斬亂麻,斬殺蛟龍,令一方水土平安,立千古未有之功。當真可欽可佩,可喜可賀。自今而后,這方水土安矣!鄉(xiāng)民今日糊涂,錯怪于你,待到明白之后,自會感激于你!到那時候,他們再不會稱你為‘三害’啦。”
陸機忽道:“當日情況險惡,父親……和雨妹出力甚巨,但最終還是處兄弟獨當一面,獨斬蛟龍,可謂功在不朽。”
陸云回視陸機,笑道:“莫非平原當日也在現(xiàn)場?”
陸機忙掩飾道:“并未目睹,聽說而已?!?p> 周處一揖到地,道:“二位當真是飽學大儒,能測天文,知地理,世間異象,竟然逃不過二位耳目。且久聞二位大名,精通儒學,文章蓋世,非禮勿言,非禮勿視。當初我斗殺蛟龍,只憑一腔血氣之勇,雖則僥幸,卻仍受人厭惡。
“回顧往日種種,微功不足論,審看今日言行,陋習未能改。只因得罪鄉(xiāng)民,自覺無顏見人。請容我拜師,弟子不才,愿作平原清河門下受教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