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發(fā)憤習文
那陸云向陸機道：“四哥，你看收是不收這名弟子？”
陸機道：“改惡從善，須從內心修養(yǎng)開始，入門也罷，不入門也罷，全在自己內心。入得門來，惡心依舊，牽累師門，不如不入；不入門中，真心悔悟，為民為國，亦成大家。”
陸云哈哈大笑，贊道：“啊哈……四哥好口才！”
周處上前拜倒，道：“平原君教誨的是。只是弟子，如今想要修養(yǎng)操行，改惡從善，我只怕來不及了。這數月之間，逃避世外，愈是想見父母，愈是不敢。請二位老師教我?！?p> 陸云一把將他扶起：“不可，不可。我平原四哥說道，修身養(yǎng)德原在自身。旁人皆是指引之功。四哥不愿做你老師，我又哪敢為他人師？更何況你我年歲相當，怎能師徒相稱，豈不教人笑掉大牙？更何況，我那十妹只怕也不會答應呀！平原君，你說是也不是？”
陸機咳了一聲，以袖遮面，擋住面頰上一抹赧紅之色，掩飾道：“正是，正是。周處啊，你射虎屠龍有功，堪稱英雄，人人卻說你是三害之首，那你這除害之功也就一筆抹煞了。你說該當如何？”
周處道：“正要請教。小子周處，寧愿不要英雄名頭，只盼鄉(xiāng)親們不要仇恨于我。懇請兩位教我為人之道，立身之本。”
陸機看著陸云道：“清河，周處求教，你當教他?！?p> 陸云微微一笑，向周處道：“古人云：朝聞道，夕死可矣。何況你年歲尚幼，前途廣闊。人只怕不立志，不必擔心鄉(xiāng)鄰厭惡，美名不能傳揚。你當棄武從文，修養(yǎng)操守，不可成為一介莽夫?！?p> 陸機拍手道：“清河一語中的。人貴有志。你可從清河學文，不過棄武的不必的。人須得文武雙全才好，古人云：‘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也?！淙俗畲蟮娜秉c便是常以一己私利，和人結怨。周處，你可——記得么？”
陸云哈哈大笑：“周處，名師便在眼前，偏要千里萬里尋找！”
周處當即欲拜，早被陸機攔住，道：“不可，不可。清河之意，說名師便在眼前，是要告訴你，自己便是自己的老師。你當持身自正，勤于習文，苦于練武。自然會有大成就。你已經除了兩害，若是自己改過向善，那便是三害皆除。鄉(xiāng)民怎能不感激于你？”
周處當即拜謝二人，道：“多承指教?！?p> 陸云將他扶起，道：“你果然要立志苦讀，或到吳縣陸家莊找我?！崩憴C，長笑聲中，揚長而去。
周處苦留不住，將二人送出好遠。
周處經二人點撥，心頭陰霾頓散，豁然開朗，便想把心底無限喜悅找人訴說，陸雨卻久候不回，心里便開始規(guī)劃如何洗心革面，重新做個讓人喜歡的人。
誰知苦候半日不至，不由得心頭焦躁，當即向那湖畔山頭找去，誰知找了個遍，并不曾找到半條人影，想到包袱不見，不由驚慌起來，難道是她不辭而別？正在胡思亂想之間，忽見山谷之下一條人身影晃動，如彈丸跳擲一般直奔過來。不是陸雨是誰？
周處歡喜無限，飛身躍下，抓住陸雨手臂，急道：“雨兒，你這半日究竟去了哪里？教人盼得心焦！”
陸雨風塵仆仆，汗水未干，從背上取下囊篋打開，里面竟然是十余本裝幀古樸的經史典籍及筆墨紙硯，送于周處道：“我今在路途之中遇上兩位酸儒，說到與你相遇之事，說你要發(fā)憤修身，就教我將這些文章典籍交托于你，說你必然會喜歡。”
周處大感動，雙手遙向遠處作揖，道：“感謝二師關懷，日后必當有報?！?p> 又向陸雨一揖，道：“周處洗心革面，自今日始。請雨妹監(jiān)督?！?p> 陸雨笑道：“處大哥，今日已有謙謙君子之風，改得好快呀！”
周處微笑道：“得遇名師，自然進步得快?！?p> 又贊道：“實不曾想到，清河平原君便你的兩位哥哥，他們二位果然是學識淵博。真沒有想到你的兄弟姐妹都是大才之人。你怎么不早說？”
陸雨雨道：“懷才而不外顯，有功而不自居。美名反而會傳揚千里，我若整日掛在嘴邊替他二人宣傳，只怕我四哥五哥，美名反而不會那么響亮。倒教人說他們只圖虛名，名不副實?！?p> 又道：“四哥五哥見你之后，大有見愛之心。你只管修身立學，他們會常常來指導教誨于你?！?p> 周處大是歡喜，果然不再提離谷之事，日日勤奮攻讀，但有不通之處，便即請教陸雨。陸雨果然侃侃而談，頭頭是道，儼然是一個不世出的飽學大儒，周處愈加敬重于她。
而陸云多則一月，少則半月，果然一至，攜有酒肉，與周處飽飲之際，縱論古今，暢談時勢，教周處好生佩服。陸雨則為二人斟酒上菜，微笑不語。小小山洞之中，竟然成了談經論道之所，宿儒飽學之家。
山中無甲子，歲月不知年。天氣由暖轉涼，由涼轉寒，由寒復又轉暖，想到已是第二年春天。半載已然有余，周處勤學不輟。
一日陸云又來，酒酣意熏之時，道：“周兄弟，你雖為后學，卻是一日千里，前程不可限量。我因有事在身，就此別過。盼君虔誠苦學，修持操守，將來必成大器。舍妹陸雨，與君相處甚得，盼君善為對待。前時雖然已經將消息傳遞給家中，只怕家人未必放心。我今日就要離去，稟報父母大人，亟盼周君早日學成，前來我家，行聘成禮。不負我雨妹殷盼之意，哈哈……”
周處拱手聆聽，心頭歡喜。陸雨忸怩害羞，躲了開去。
陸云又道：“我就此離去，若是我諸位兄弟來時，處兄弟不可簡慢，他們個個有點紈绔習氣，千萬不可爭執(zhí)，免得生起事端。他們并不知道我和平原曾來此間，你也不必言說，免得露了馬腳。反倒說我雨妹與你孤身相處，有損閨閣名譽?！?p> 周處道：“尊師吩咐，自然做到。只是‘露了馬腳’卻是何意？”
陸云哈哈大笑：“哈哈，個中奧妙，你日后自知?！?p> 飯罷陸云辭行，周處十分恭敬，與陸雨一同將陸云送出很遠，陸云揮手止住，忽見三人身影映照在地上，忽而吟道：“云上陸士龍。”
周處知陸云名云字士龍，言下之意竟然有自夸之意：我陸士龍要在云間大展才華——十分恰當將自己名字嵌入其中，又顯示其高風亮節(jié)。
周處略作思索，不由吟道：“處士吉子隱?！?p> 陸雨吃吃一笑，也道：“微雨陸寒冰?！?p> 原來周處名處字子隱，恰逢其境，意思是說周處是尚未立功出仕之人，正在深山隱居悔罪，亦將名字嵌入其中，顯示其悔過之誠；而陸雨，曾化名陸冰，對仗十分工穩(wěn)，亦顯現她清麗絕俗，各人所對，盡皆佳妙。
三人一時大笑，揮手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