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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陽和啟蟄

5猶是春閨夢里人

今朝陽和啟蟄 錦念非霜 2723 2023-10-10 10:18:28

  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fēng)荷舉。

  紹興山陰城蕙仙巷李家有藏書之家的美譽(yù),那時國都還沒有南遷,李清平雖然有太子太傅的尊貴虛銜卻也被朝中權(quán)貴排擠,新帝登基后就自請乞骸骨,帶著唯一的小女兒回到了山陰城。

  同來的還有陸家,兩家從此結(jié)交,后來又定下了李陽和同陸塵盡的婚事。

  記憶中父親還在世時,家里常常是文人騷客絡(luò)繹不絕,宮里都沒有的書,卻也能在蕙仙巷李家的藏書樓里找到,更別說什么稀世罕見的書法名畫。

  旭陽東升時,獨屬于江南地區(qū)的落花時節(jié)被晨光勾勒出極致的溫柔,劃著烏篷船在水鄉(xiāng)古鎮(zhèn)中游蕩,兩岸是青磚黛瓦,錯落有致的燈籠點綴其中,水道綠的像是揉碎了翡翠融化其中,又星星點點鋪了層粉色落花。

  仿佛是進(jìn)了水墨丹青畫的世界,天空碧綠得讓人看見便忘卻無數(shù)煩惱,劃船穿過月洞橋,柳樹裊裊娜娜,低頭就可以看水中情人對耳呢喃的倒影。深深呼吸,鼻間全是清清幽幽的落花香味。

  “陽和!”

  陸塵盡隔著院墻喊了一嗓子,又道:“來接清引姑姑的婚車已經(jīng)到暄和街啦,你快出來看啊?!?p>  那年李陽和十二歲,陸塵盡十三歲,大名鼎鼎的才女李清引被許配給了徐州姓趙的人家,聽說是個愛好收藏金石古物的,兩個人相識很久,又情投意合。

  片刻后,青石鏤花照壁里跑出來一個女孩,女孩巴掌大的小圓臉兒,略薄的櫻唇,桃花眼睛里滿是河海星辰,清晨的陽光灑落,愈發(fā)襯得膚若白色溫玉般瑩潤無瑕。

  她看見陸塵盡,笑起來眼睛就成了月牙,猶似彩云散開落入十里荷花湖,又明朗干凈又美好溫柔的不像話。

  春辰色織錦襦裙上幾枝芙蕖婀娜多姿,心口系帶上墜了寶相花紋兒的葫蘆小香囊,腰間青龍鶯黃色流蘇絲絳隨風(fēng)招搖翻飛宛若流霞。

  即使行步中,女孩腰間懸掛的如意鏤花描金銀鈴鐺禁步也安然不動,通身氣質(zhì)矜貴溫雅,映著背后滿樹合歡花,天然一副仕女圖。

  “陸家哥哥,”她朝陸塵盡笑了笑,又扭頭去喊,“藝荷,快出來,咱們跟著二哥哥去看姑姑上花轎?!?p>  青石照壁后鉆出來一個很瘦的小不點,她穿著淡淡水紅的小裙子,小短腿噠噠噠跑到李陽和身后,李陽和拉住藝荷,笑靨如花的朝陸塵盡跑過去。

  身后丫鬟連忙道:“哎吆吆,小姐,表小姐,你們慢些跑……”

  婚車出了山陰城,李陽和有些悵然若失,陸塵盡安慰著說再過幾天等李清引回門,就又能見到了。

  正準(zhǔn)備回去,卻迎頭被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攔住了,這男人帶著自己的兒子,兩人皆是趾高氣揚(yáng),鼻孔看人的模樣。

  藝荷嚇了一跳,連忙躲在李陽和身后,陸塵盡小臉一板,伸手擋在李陽和跟前。

  李家庭院里人群開始圍過來看。

  男人看著眼前這三個小屁孩,不屑一顧道:“誰是陸塵盡、李陽和?”

  李陽和同陸塵盡相視一眼,仰頭直視過去,齊聲道:“我們就是?!?p>  “呵,不過兩個小孩子也敢稱什么才子才女的名號?敢不敢讓我來考一考你們?”

  在族學(xué)里陸塵盡同李陽和常常是被夫人先生交口稱贊的那兩個,久而久之,兩個清行脫俗的孩子就小有名氣了。

  陸塵盡直言不諱:“你是誰?也來考我們?”

  “我是誰?你個小毛孩,連我都不知道是誰?哈哈哈,我是你已故父親的表叔叔?!?p>  李陽和下頜微抬,唇齒輕啟道:“既然是長輩,那你想考我們什么?”

  男人滿臉傲慢問:“說說竹林七賢都有誰???”

  李陽和秀眉顰蹙,想了想后,故意答道:“是叔夜、嗣宗、巨源、子期、仲容、濬沖、伯倫?!?p>  話音剛落,男人立即冷笑起來,“就這都不會?”說著,又看向陸塵盡,“你來說?!?p>  陸塵盡偷笑著看了李陽和一眼,也故意道:“是嵇中散、阮步兵、山司徒、向長侍、阮始平、王安豐、劉參軍。”

  “哎吆吆,我看你們是兩個小笨孩兒!”男人哂笑,示意自己的兒子來說。

  那兒子仰頭,很是驕傲道:“你們給我聽好了,這才是竹林七賢——嵇康、阮籍、山濤、向秀、阮咸、王戎、劉伶?!?p>  話還沒說完時,旁邊圍觀著就有偷偷憋不住笑起來的,恰逢此時李清平拄著拐杖而來,他老來得女,平日里就把女兒當(dāng)成眼珠子似的愛護(hù)教養(yǎng)著,看見這不知是哪門子的親戚故意刁難,抬了抬拐杖,毫不客氣地說:

  “若曹快出門去吧、出門去吧,你們祖上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嘍?!?p>  眾人笑出聲來,男人還是疑惑不解,有人忍不住提醒他:“李姑娘說的都是七賢的字,陸家公子說的是官職或別稱?!?p>  男人瞬間就臊的灰溜溜出去了,經(jīng)此一事,夸贊李家姑娘和陸家公子才華學(xué)問的人就更多,很自然而然的他們就成了人們口中的金童玉女,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兒。

  說的人多了,兩家干脆就定了親事,直到國都南遷第三年,李陽和十八歲,陸塵盡二十歲,兩個人在月夕節(jié)那天完婚。

  那天的月亮皎潔如斯,他們兩個都有點局促,干脆就坐在秋千上賞月。

  藝荷滿心歡喜地把石榴掰開遞給李陽和,李陽和又遞給陸塵盡一半,陸塵盡使了個眼色示意藝荷趕緊過去,藝荷低頭笑了一下,提著裙子走了。

  陸塵盡喉結(jié)微動,然后慢慢伸手想去擁旁邊的少女,卻不料李陽和先開口說話了,他連忙把手放下。

  “子摯哥哥,姨母不會不高興吧?按規(guī)矩來說藝荷是我表親的妹妹,我今日把她接到陸家來住,確實是不成體統(tǒng),可是藝荷雙親早逝的,有沒有旁的親戚,接到李家后就一直跟在我身邊,父親年紀(jì)大了,又顧及不到她,她又是個怯弱的性子,我若是不帶著……”

  子摯是陸塵盡的字,他成親前兩日剛剛?cè)豕谥?,這兩個字是他和李陽和很早很早就開始想的。

  “好啦好啦,我母親又不是母老虎,”陸塵盡打斷她的話,伸手把人攬入懷中,“藝荷都十六歲了,你就不要事事都操心了,咱們兩家還分什么你我嗎?以后給藝荷留意著些,尋個人品家世都好的郎君相配,再風(fēng)風(fēng)光光送她出嫁,這樣如何?”

  李陽和靠在旁邊這個已經(jīng)是自己夫君的男人肩頭上,心里莫名其妙覺得惆悵,無聲嘆息:“還能怎樣呢?只能這樣?!?p>  陸塵盡低頭,掐了掐少女的臉頰:“你這個小丫頭,大喜之日怎么還不開心?。俊?p>  李陽和被他掐的笑了起來,側(cè)頭打趣道:“你不是常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嗎?燕云十六州都還沒收復(fù),你怎么就先敢開心了呢?”

  月色清明,水銀似的灑了兩人滿身,陸塵盡負(fù)手站了起來,揚(yáng)唇而笑:“你放心,今年冬的鎖廳試我勢在必得,我入仕后定要施展抱負(fù),收復(fù)失地!”

  李陽和仰頭瞅著他,笑意盈盈道:“鎖廳試出的凈是些小孩子家家讀的東西,你若是過不了,我可是要笑話的?!?p>  陸塵盡環(huán)著手重新坐下把秋千蕩了起來,眉目爽朗,問李陽和:“你的心愿呢?”

  “我嘛……”李陽和低頭無聲嘆息,“我的心愿我自己是實現(xiàn)不得了,以后想承我父之志,注解古書,整訂編輯,記述古今史事留傳后世,啟迪覺悟,然后看著你把失地都收復(fù)回來?!?p>  陸塵盡停下秋千,豪氣干云道:“好志氣!今晚需得飲酒作詩!”

  那個時候,他們還都太年輕,抑或是從來都身處青云之上,念的詩學(xué)的經(jīng)做的學(xué)問,別人教的自己悟的,全是陽春白雪,全是慷慨正詞,沒人教他們?nèi)绾螒?yīng)對這腐敗的污濁,卻一次又一次讓毫無準(zhǔn)備的他們直面這最黑暗的世道。

  成婚不久,接著就出了安柔公主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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