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吳冬臨果斷合上筆記,身體突然打了個踉蹌,差點整個人癱倒在地。
移開視線的瞬間,極端疲憊感席卷全身,他的雙腿打顫,因無法支撐軀體的重量而跪倒在地。
眼前的長巷在搖晃,他張開嘴,在眩暈中發(fā)出干嘔。
在水泥地上緩了四五分鐘,吳冬臨才勉強回神,顫巍巍扶著墻起身,擦去嘴角的口水,后怕地看向攤在腳邊的破爛筆記。
好懸!如果沒有及時避免注視,天知道會受到多嚴(yán)重的影響!
他抽抽嘴角,還是附身揀起了薄本子。
畢竟是重要線索物品,實在不行還可以扔出去吸引注意力。
吳冬臨靠墻緩了一會兒,眼前景象終于慢慢穩(wěn)定,但暈車般的惡心和眩暈還在持續(xù)。
剛才的對視似乎抽走了所有精力,他嘗試走幾步就雙眼發(fā)黑,只能繼續(xù)靠墻休息。
看了看手中單薄筆記,再望對面墻上的暗紅輪廓,他自嘲般笑笑:
“希望我別步及你前主人的后塵?!?p> 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寂靜中實在難以覺察時間的流動。
吳冬臨不敢閉眼,只能盯著對面人形痕跡,突然腦中跳出一副畫面。
面前突兀探出一只漆黑手掌,它直沖面門襲來,自己的視線頓時陷入黑暗。
危險預(yù)知!
媽的搞偷襲!
吳冬臨身體本能往下彎腰,頭頂頓感勁風(fēng)掃過,但未等他作出下一步反應(yīng),危險預(yù)知畫面再次出現(xiàn)。
黑手仿佛史萊姆般伸長,五指一瞬間張大到能覆蓋整條小巷的寬度,從上方劈頭蓋臉砸下。
躲不掉!
危險感知到事件發(fā)生間只有一瞬,他無法逃開被覆蓋的區(qū)域,干脆心一橫,向畫面對應(yīng)的空隙位置一跳。
嘭!
沉悶砸擊聲在小巷中響起,一塊五指張開的黑手平貼地面。
肩膀旁是半人高的手指,外表漆黑油亮,有類似油般的光澤,吳冬臨站著軍姿,兩手貼在身邊,一動也不敢動。
他正好被夾在食指和中指的第一指節(jié)的縫隙間,不至于被壓扁,但情況顯然不容樂觀。
腿還在因為疲憊而打顫,他沒法確定還能堅持多久,以及襲擊的東西到底有沒有察覺逃過一劫的自己。
深吸口冷氣,在胸中憋住,吳冬臨兩腳在地上磨蹭,一點一點向前挪動,打算擠出兩指前端。
五米、四米……眼看指甲樣光滑的區(qū)域就在眼前,手指突然動了。
兩指向中間逼近,他也顧不著考慮,拔腿向指尖奔跑。
然而那兩指合攏速度只在眨眼間,吳冬臨沒能跑出范圍,就被指甲掐住,整個人都被提起,腳尖當(dāng)即離地。
熟悉的感覺,奇怪的既視感……
伴隨窒息感,隱約有很多東西從記憶中劃過,他腦子里最后只留下一句:
為什么都喜歡掐脖子?
叮鈴~叮鈴~
和先前自行車鈴不同,再次響起的鈴聲更沉悶。
它在走廊狹窄墻壁間回響,緊捏住他脖子的指節(jié)突然一松,吳冬臨向地面掉落,打了個滾后半跪在地,艱難抬起頭。
他驚詫地看著巨手向后縮去,在離自己三米外融合成一團黑球,像是橡皮泥般不斷蠕動塑性,延展出各種鈍形凸出肢體。
那團東西在捏造中初具人形,黑色從爛泥中滲出,匯聚成風(fēng)衣狀的外皮,頭頂凸出的部分不斷細(xì)化,臉部位置卻似乎因為深黑物質(zhì)的析出而變成淺灰。
幾乎三十秒之內(nèi),一團橡皮泥樣的油亮物質(zhì)就化為了完整的人,只不過它目測足有兩米高。
鴨舌帽、風(fēng)衣完全細(xì)化成型,僅有凹凸的光滑臉部正對自己。
是夢境中遇到的風(fēng)衣怪物!
太他媽陰魂不散了!
吳冬臨頭皮發(fā)麻,右手抓牢筆記,準(zhǔn)備對方一靠近就甩它臉上。
但它只是默默站立,兩邊陷入詭異寂靜。
直到新的鈴聲再次響起。
叮鈴鈴~
風(fēng)衣人動了,它先轉(zhuǎn)過身,然后扭過臉和頭,緩慢向小巷深處挪去。
吳冬臨站起身,不由睜大雙眼。
風(fēng)衣怪物如同濃重的陰影般穿過一個人影,一個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小巷中央的人。
那人和自己差不多高,一身黑衣,上身穿著寬松連帽衫,下身穿著長褲,拉低的兜帽擋住了它的臉,使其一直處于陰影中。
它蒼白的左手懸在空中,正提著一個手掌大小的手搖鈴鐺。
鈴鐺布滿細(xì)密精致的花紋和鏤空裝飾,外觀古典,呈現(xiàn)潤滑的銀白色澤。
吳冬臨打了個冷顫,皮膚浮出一層雞皮疙瘩,第一照面的印象就著本能冒出。
這個人很危險。
即使看不清面部,他似乎能感覺到一種恍若實質(zhì)的目光正停于自己身上,讓他全身不舒服。
風(fēng)衣怪物走到它背后之時,身體突然散為一團黑霧,猛然向立于十米外的吳冬臨反撲而來。
叮鈴鈴~
襲擊動作在它越過鈴鐺時戛然而止,黑衣人左手輕動,伴隨響亮鈴聲,大團黑霧不甘心地蠕動著,重新化為風(fēng)衣人的形象退于其身后。
這家伙是什么人?
吳冬臨警惕面對陌生的黑衣人,小心翼翼向后退,隨時準(zhǔn)備應(yīng)對方行為做出反擊或逃跑。
“這不是你現(xiàn)在該來的地方?!?p> 男聲雖然冷漠,但聽著年輕清澈,像是廣播劇中知識青年的配音,咬字清晰到讓他差點以為自己產(chǎn)生了幻聽。
他凝視面前的黑衣人,從聲音傳來的方向,可以肯定是他在說話。
“你是什么人?”吳冬臨冒足膽子詢問道。
“等時機到了自然會告知,有緣再見?!?p> 黑衣人放下手,把鈴鐺收入口袋,右手伸向側(cè)邊,做出謝幕般的鞠躬。
“不過,請您收好那本書?!?p> “作為交易和約定的一部分,我將引導(dǎo)您探索真相?!?p> 它話音落下的瞬間,小巷崩塌為無數(shù)晶瑩碎片紛飛向上,虛幻穿過他們的身體。
在驚鴻一瞥中,吳冬臨似乎看到它身后站立著一排排人形,但沒等他仔細(xì)看去,只覺身體突然一輕,失重感占據(jù)全部感受。
“操!等等!”
他向上探出手,但只能看著那人影懸浮在半空,而自己不斷向下墜落。
發(fā)光的晶瑩碎片很快被黑暗吞沒,他失去了定位自身的錨點,只能在無盡黑暗中一直下落。
下落,下落,無止境的下落。
張口呼喊,他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想要揮動肢體,卻又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嘗試視聽,眼前只有一片漆黑,耳畔則是無邊寂靜,他甚至無法聽到自己的呼吸心跳。
恐懼、憤怒、痛苦……
一切人所存在的情緒仿佛都在黑暗中被逐步剝離,只剩下與黑暗一樣濃重的絕望。
吳冬臨掙扎著,但無論如何嘗試,他依然只能感覺到自己還在不斷下落,仿佛要墜落至?xí)r間與空間的盡頭。
在無窮絕望的黑暗中,他突然看到了一團亮光。
那里有一團白光,一團仿佛太陽般收縮的純粹光芒,即使被那些活物般蠕動的黑暗限制著,它的光芒依然耀眼。
隨著距離拉近,它從一個手掌大的光斑不斷變大,直到超出他被固定的視野,成為一顆真正的太陽。
在落入其中前,他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自己不是在向下墜落,而是在向這光亮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