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他在一瞬間按下開關(guān)，白光驅(qū)散濃郁黑暗，將廁所內(nèi)的一切展露眼前。
黑貓蹲在馬桶蓋上，如翡翠般清澈的綠瞳眨也不眨地緊盯自己，尾巴悠閑地甩來甩去。
似乎是見到自己注視中的詫異，它瞇起了眼，張開的貓嘴揚起一段弧度。
它在笑。
吳冬臨看著黑貓，緩緩縮回手，沒有直接踏入房間。
自己的異能在任務(wù)過程中有變化，現(xiàn)在在感知里看它的模樣變了。
黑貓深綠眼珠飄在黑洞般的眼眶中，從鼻頭之下的貓臉上僅剩下顎的森森白骨，蒼白利齒如同成排匕首，從正面看構(gòu)成了一張猙獰的笑臉。
柔順的黑色毛發(fā)仿佛皮草般披在骨架上，它的四爪和半截尾巴露出白骨，挺起的空洞胸膛中塞滿了乳白色的翻涌霧氣。
他睜大眼，退出了感知狀態(tài)，眼前的黑貓外表也隨著恢復正常，他緩緩開口：
“當時在淺層鬼境，或者說淺層鬼域街上的東西，其實是你吧？”
“喵！”
黑貓撒嬌般叫了一聲，抬起爪子舔了起來，自顧自地用爪洗起臉。
“我知道你能聽懂人話，而且，我現(xiàn)在能看出來你真正的樣子了。”
吳冬臨緊盯著它：“現(xiàn)在情況有變，我必須確定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是站在哪方的？”
“喵嗚~”
黑貓停下了洗臉的動作，幽幽綠瞳看向自己，小叫了一聲，露出了四顆獠牙。
它身后的影子膨脹放大，瞬間擴散為一片籠罩墻壁的陰影，天花板投下的光芒接觸不良般閃爍，一股陰冷如同多腳蜈蚣般爬上后背，吳冬臨本能一顫。
“我明白了，你是好咪咪?！?p> “喵！”
龐大影子消散無形，它從馬桶上一躍而下，靈巧地躍至他腳旁，用頭用力蹭了蹭他的腿。
他竟一時無言以對。
但看著毛茸茸的貓頭，吳冬臨還是蹲下身，黑貓也配合地把頭塞進了自己手心。
青茉靈已經(jīng)對它用過異能，它值得信任。
只是，這家伙似乎和11也有點關(guān)系。
搓夠了貓頭，他才重新開口：
“不管你是不會說話，還是不想直接和我說話，之后的問題能用‘點頭’或‘搖頭’代替嗎？”
它的綠瞳眨了眨，看著中央黑色的豎瞳，吳冬臨沉思了下，補充道：
“‘點頭’代表‘是’，‘搖頭’代表‘否’，我們約定好了，明白了嗎？”
在發(fā)現(xiàn)自己回想不起與青茉靈的約定后，他對摸棱兩可的“約定”一類愈發(fā)警惕。
“你應(yīng)該和11有聯(lián)系，是合作關(guān)系嗎？”
黑貓上下點了點頭。
“特殊異常處理部門不知道你的存在？”
同樣是被它以點頭回復。
“你對青茉靈有不好的企圖？”他加重了些語氣。
黑貓仰頭望他，緩緩搖了搖頭。
不排除它撒謊的可能。
“喵—嘔！”
黑貓突然從他身前跳開，全身黑毛炸起，弓起背開始干嘔。
眼前熟悉的景象已經(jīng)發(fā)生過不止一次，吳冬臨耐心靜待它吐出東西。
啪嗒！
隨著腐臭和淡淡橙子味，一部屏幕破碎的手機與黏液一同掉落在瓷磚上。
它的屏幕似乎是被東西咬穿或刺穿，早就不能使用，它曾在那條巷子里吐給自己過。
“這東西拿出去會被懷疑的，還是你收著好。”
他搖了搖頭，但黑貓依然蹲在手機前，一對大眼睛直直盯著自己。
吳冬臨嘆了口氣，還是從身旁扯了紙巾，裹住一根手指戳在自己過去拿的手機上，左手摸過后腦，把它存進了儲物空間。
“喵嗚！”
黑貓高興地叫了一聲，重新跳回了馬桶上，爪子落在馬桶蓋時發(fā)出“噠”一聲悶響。
看了它一眼，吳冬臨走向洗手臺上的鏡子。
本來他是想去廁所看看自己脖頸上的勒痕，結(jié)果被黑貓打亂了節(jié)奏。
不知它有何企圖，但至少是只好咪咪。
他第一眼看去差點沒認出自己慘白的臉，那顏色如同白紙，沒有絲毫血色。
“不太對勁?！?p> 他向鏡子湊近了些，用手扒開眼皮，看著以瞳孔為中心蔓延的血絲，幾乎把眼白染成了赤紅。
“不對！”
吳冬臨立即往后退去，卻見鏡中還是熟悉的少年。
雖然黑眼圈比較重，整體氣色不太好，顯得有些瘦削疲憊，但還是個正常人樣。
“干！我到底是怎么了！”
他煩躁地錘了下頭，手緩緩移到自己脖子上。
淡紅勒痕還在，沒有加深也沒有變淺，依然如同項鏈般套在鎖骨上一圈，用手摩挲也是微微下凹的粗糙觸感，和一個月前一樣毫無變化。
“楊涵奈和王九菊是直到死都沒把這痕跡消掉?！?p> 他不斷撫摸著勒痕，先是輕撫，然后是用手指如抓癢般撓動，繼而開始用指甲扣挖。
“說到底，不是特殊異常處理部門的安排，我也根本不會落得這樣的處境，真是不甘心?！?p> “但至少，至少我遇到了她，她應(yīng)該是我的?！?p> “你在志和山之后出現(xiàn)在她家小區(qū)，是被她引來的吧，呵呵，你現(xiàn)在有個選擇?！?p> “看青茉靈之前的態(tài)度，不知道是她沒問，還是在哪次重置把你忘了，但也說不準什么時候會想起來?！?p> 吳冬臨扣撓勒痕的手指愈發(fā)用力，感受著讓人安心的痛楚，似笑非笑地望向小黑：
“你決定之后是跟著她，還是跟著我？”
“喵——喵喵！”
黑貓歪過頭，對他高叫了三聲，但他只是干笑一聲，繼續(xù)看向鏡中，用力抓撓著脖子：
“得想辦法把這傻逼東西劃掉。”
鐺！
吳冬臨被突然的巨響嚇了一跳，手直接塞進口袋里，卻什么都沒能摸到。
“喵喵！喵！”
他一轉(zhuǎn)頭，看到黑貓正蹲在水池旁，而池底已經(jīng)落滿了暗紅血跡。
鮮血干涸凝固在瓷面上，潔白底色襯得紅色格外眨眼。
“你做了什么？”
他立即質(zhì)問黑貓，但它綠眼睛幽幽看回來，把爪子前的藍盒向自己推了推。
盒蓋已經(jīng)被按開，一縷夾雜紫色閃點的幽藍液體在蓋口徘徊，沒有一滴從中溢出。
黑貓用爪子點了點盒子，又抬起向自己點了點。
他從口袋中抽出手，卻看到自己兩手灑滿鮮血，馬上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轉(zhuǎn)頭看向鏡中。
脖子被抓的鮮血淋漓，一條條豎著的抓痕蓋住了脖頸上的勒痕，皮肉向外翻卷，鮮血不斷流淌而下，已經(jīng)浸透了胸口的衣服。
“草！”
吳冬臨匆忙抓過備在廁所中的毛巾，捂住脖頸試圖止血。
徒手能造成的傷口并不深，但即使如此，他也無法立即止住脖子上的血。
在記憶里確實是自己做的，情況比預(yù)想惡化的更快。
污染階段五會造成思維異化，這狀態(tài)早就開始了，只是很難意識到。
而且，即使傷成這樣，自己一點也不痛。
“……謝謝了?！?p>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比想象中要沙啞。
吳冬臨一手用毛巾捂住脖子，另一手從貓爪下抽出了藍盒，仰頭往嘴里倒去。
冰涼液體從口腔涌入，他趕忙把藍盒正回原位，疑惑地砸吧了下嘴。
他沒下咽，藍盒里流出的液體在接觸口腔壁的瞬間就仿佛與肉體融為一體，沒留下任何觸感，卻產(chǎn)生了一股仿佛漱口水般的殘存清香。
難以描述的味道，像是葡萄、檸檬、薄荷加蜂蜜混成的夏日涼飲，清甜可口。
還挺好喝的？
比起刺激性強的藥丸，這液體溫和太多，他只覺得全身透徹，像是在夏日中午狂吃一桶冰淇淋的清涼舒爽。
“肯定是被改造過，不知道是什么構(gòu)成?！?p> 吳冬臨嘟囔著把藍盒倒過來，見開口處雖然有液體微微凸出，但沒有一滴泄露，反正不是什么正常事物：
“不管這是什么，現(xiàn)在是唯一能壓制‘異化’的辦法?！?p> “喵喵！”
黑貓撒嬌般叫了聲，他注意到身旁蹲著的“小家伙”，勉強笑了笑：
“好吧，這次是你綁上了忙?！?p> 它揚起尾巴，一跳跳入水池，俯下身開始舔舐起殘留在水池底的干涸血跡。
吳冬臨嘴角抽了抽，果斷用手腕按下水龍頭。
滋—嘩啦—
“喵！喵哇！喵哦！”
黑貓驚叫著從水池躍出，嗷嗷嚎著落到地上，不滿地抖起全身的毛，把水全甩在他褲腿上。
“行了，別嚎了?！?p> 吳冬臨揭開毛巾，看著上面一塊塊逐漸蒸發(fā)成紅霧的血色結(jié)晶，用力把毛巾攥緊，摔進了水花飛濺的水池。
真的是一點都不痛，仿佛那塊肉麻木了一樣。
他摸過脖子上凹凸不平的豁口，看著鏡中自己翻起皮肉下的顆顆鮮紅結(jié)晶，把藍盒塞回口袋。
“我馬上要叫青茉靈來，你要跟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