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翻開歷史書，字里行間都是“吃人”二字
“你一個商人，操心這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是當(dāng)官的，你懂個屁！”
蘇澤從思索中回過神來，又重新恢復(fù)了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沒好氣的罵了一句。
“可我就是替蘇兄你不值，蘇兄你這樣的人才，朝廷應(yīng)該重用才是！”朱瞻基神色鄭重。
蘇澤翻了個白眼，因為被朱瞻基的一番話有所觸動，于是又開始說教模式。
“泰順，這個世界不是你看的那個樣子的。”
“你還是太年輕了，很多事情都不懂！”
“平心而論，就算我升官了，能改變現(xiàn)狀嗎，能施展抱負嗎？”
“能讓大明的其他地方和清風(fēng)縣一樣成為世外桃源，人間樂土嗎？”
“不是的，做不到的?！?p> “清風(fēng)縣比大明其他地方好的地方在什么，在于這里沒有士紳，沒有貪官污吏?！?p> “這才是我能施展開來的根本原因，其他地方根本不會如清風(fēng)縣這么簡單?！?p> “你以為這都是我的本事？”
“不，你錯了，是因為清風(fēng)縣太窮了，窮的都沒出過一個舉人，飯都吃不飽了，誰還顧得上讀書？”
“窮的這里的官吏想貪都沒地方貪，就清風(fēng)縣的這群窮鬼，榨油都榨不出來！”
“這才是清風(fēng)縣能發(fā)展起來的原因，不是因為我蘇澤有多牛，能化腐朽為神奇?！?p> “是，我是想了很多發(fā)財?shù)狞c子，賺了不少錢，這個我不否認，可要是有貪官污吏，士紳們的掣肘，我能做到嗎？”
“做不到的！”
“別的不說，士紳們會同意我拿他家的地分給百姓嗎？”
“不可能的，那些貪官污吏也不會任由我將白花花的銀子分給他們眼中的那些泥腿子?！?p> “在他們看來，分給泥腿子銀子，還不如他們拿著?！?p> “你也別太神話我了，覺得我無所不能，其實我和你一樣，都是普通人罷了?！?p> 蘇澤一口氣說了很多，他從來不覺得清風(fēng)縣有今天是他一個人的功勞，而是清風(fēng)縣所有人的共同努力。
他只是團結(jié)起了大家，給大家指明了一個方向，然后眾志成城，一起為了這個目標(biāo)和方向而共同奮斗努力。
最終才將清風(fēng)縣發(fā)展成了如今這樣。
人人吃飽穿暖，老有所依，幼有所養(yǎng)。
朱瞻基沉默了半響，才開口說道：“可你走出清風(fēng)縣，能做到更多不是嗎？”
蘇澤把玩著手里的物件，眼神晦暗不明，聽到朱瞻基的話搖了搖頭。
“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的，就算我做到內(nèi)閣首輔又如何？”
“終究還是朱家的臣子，只要皇位上的那個人不想改變，這個天下就變不了?！?p> “可皇位上的那個人不想改變現(xiàn)狀嗎？”
“不，他想的，他做夢都想著成為千古明君，流芳百世，讓后人提起他就稱贊他的功德。”
“可他做不到，不是說他沒那個能力，而是他沒有那么大的決心?！?p> “大明不止是朱家人的大明，還是那些士大夫的?！?p> “騎在老百姓頭上的永遠的那些欺壓百姓，盤剝百姓的士紳，貪官污吏?！?p> “你知道嗎，在我中舉之前，我家里其實比清風(fēng)縣這些窮鬼好不了多少，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p> “還要面臨士紳的欺壓，盤剝，還要應(yīng)付朝廷的賦稅和徭役?！?p> “可自從我高中之后，我家搖身一變也成了士紳，貴族?！?p> “以前經(jīng)常欺壓我家的那些士紳不見了，那些經(jīng)常來我家打秋風(fēng)的貪官污吏也不見了。”
“我家在我未高中之前，家里只有薄田兩三畝，可高中之后，短短兩年，家里的地產(chǎn)翻了百倍不止?！?p> “每天都有人來投獻，納地?！?p> “這就是一人中舉，全家吃飽?！?p> “你信不信，再過些年，我家就能成為當(dāng)?shù)厥浊恢傅氖考澓雷?。?p> 說到這里，蘇澤臉上有些譏諷，似在嘲笑這個時代。
誰敢說每個想要當(dāng)官的讀書人一開始不是為了為民做主，報效朝廷的呢。
只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忘記了初心罷了。
屠龍者終成惡龍，你不融入，你便會被排斥。
更何況，在這個時代能讀得起書的人，家里多多少說也有點錢財。
寒門難出貴子，因為社會資源都被那些名門望族，士紳財閥給壟斷了。
朱瞻基還是想的太簡單了，他以為蘇澤只要離開清風(fēng)縣，必然能大展宏圖，報效朝廷，造福黎明百姓。
可這是不可能的，蘇澤自認為沒有那個本事，若是他不是一來就來到清風(fēng)縣這個窮鄉(xiāng)僻壤，與世隔絕的鬼地方，他自認為做不到今天的這個程度。
可能憑借著系統(tǒng)，他能夠富貴一生，衣食無憂，可要說想要改變這個世界，改變這個腐朽的封建時代，不可能的。
可能他剛想這么做，便被上官找了個由頭給扒了這身官服了。
朱瞻基以為清風(fēng)縣有今日，完全是依靠蘇澤，他以為蘇澤能將清風(fēng)縣建設(shè)和發(fā)展成這樣，完全是蘇澤的本事，簡直是大錯特錯。
清風(fēng)縣的成功只是這個時代的偶然現(xiàn)象，想要讓大明其他地方變得和清風(fēng)縣一樣，不是一個蘇澤就能成功的。
蘇澤念及此處，忽然想起了一段魯迅先生的話。
“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蘇澤沉默了，忽然覺得挺沒意思的。
朱瞻基也沉默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一直以為清風(fēng)縣有今天完全是因為蘇澤。
可蘇澤今日很明白的告訴他，不是這樣的，你想錯了。
清風(fēng)縣有今天不是因為他蘇澤多有本事，而是因為清風(fēng)縣沒有士紳和貪官污吏。
這讓朱瞻基產(chǎn)生了些許動搖，原來一直掣肘我大明發(fā)展的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士大夫們嗎？
房間里面朱瞻基和蘇澤沉默了，在門外待了不少時間的朱棣也沉默了。
他沒有在意蘇澤所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因為蘇澤說的都是對的。
他知道大明的弊端，可他沒有決心去推翻這一切，因為推翻這一切意味著也代表著推翻他老朱家的統(tǒng)治。
蘇澤這小子學(xué)的是一手屠龍術(shù)而非扶龍術(shù)啊！
朱棣深深的看了一眼房間內(nèi)的朱瞻基和蘇澤，即使隔著房門什么都看不清。
朱棣默不作聲帶著人離開了，就像是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