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那就試試
華燈初下，朱棣站在客棧的窗口，俯視夜色下的清風(fēng)縣，看不清神色。
他本以為清風(fēng)城晚上應(yīng)當(dāng)沒有白天那么熱鬧了，人應(yīng)該少了些。
可是剛剛他回客棧的路上便知道他錯了，錯的離譜。
大街上的人絲毫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
因為白天不少百姓都在上班，晚上基本上都下班了，所以顯得人更多了。
朱棣看著燈火通明的街道，百姓人人臉上洋溢著笑容。
有稚子嬉鬧，有商販賣力吆喝，有行人帶著家人一路游玩，呼朋喚友，好不熱鬧。
整座縣城就像是一座不夜城一般。
這一副盛世景象帶個朱棣的沖擊無法用言語描述，就猶如李鴻章第一次訪美見到高樓大廈之時的震撼。
京城出現(xiàn)這一幕不奇怪，畢竟是天子腳下，可是京城的夜晚也遠遠沒有此地?zé)狒[。
也只有一些特殊節(jié)日，皇家舉辦活動，才會有如此熱鬧。
可是清風(fēng)縣可沒人舉辦活動，純粹是這些百姓自發(fā)的，而且看樣子他們也都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
顯然，這是清風(fēng)縣百姓的日常。
朱棣站在窗口，雙手輕輕拍打著窗沿。
此時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的還是之前蘇澤對朱瞻基一番言語。
“騎在老百姓頭上的永遠的那些欺壓百姓，盤剝百姓的士紳，貪官污吏?！?p> 可僅僅只是如此嗎？
要說豪門世家，他們朱家人不是整個大明最大的世家嗎？
想要讓大明其他地方變得和清風(fēng)縣一樣人人安居樂業(yè)，就必須推翻士紳豪閥嗎？
可這是在挖朱家的根基，推翻士紳豪閥首先是要推翻坐在那張椅子上的人。
當(dāng)年太祖高皇帝帶著起義軍推翻元朝的統(tǒng)治那時候是如何想的呢，想的是天下的黎民百姓，還是那張椅子？
恐怕更多的還是想推翻元朝殘暴的統(tǒng)治吧？
就在朱棣陷入思考的時候，房間的門被緩緩?fù)崎_了，敢不經(jīng)過允許就如此大膽的也只有朱瞻基了。
朱瞻基走進房間，緩緩將門關(guān)上，站在朱棣身后不遠處，輕聲說道：“皇爺爺?！?p> 在燭光的照耀下，朱瞻基的神色十分復(fù)雜，顯然這位皇子皇孫也陷入了深深的質(zhì)疑中。
在這個時代，蘇澤和清風(fēng)縣的出現(xiàn)，讓這兩位未來青史留名的偉大帝王第一次產(chǎn)生了些許疑惑。
大明未來該如何走，是民貴君輕，還是家天下？
若沒有清風(fēng)縣的盛世景象，若沒有清風(fēng)縣與大明其他地方的格格不入，可能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出現(xiàn)如此的疑惑。
因為以前的他們認(rèn)為，在朱家的統(tǒng)治下，大明百姓過的是很幸福的。
可現(xiàn)在有個異類粗暴的捅破了那層膜，告訴他們，你們錯了，大明百姓在朱家的統(tǒng)治下過的并不幸福。
吃不飽，穿不暖，有人餓死的世界如何算的上是盛世？
百姓麻木不仁，對未來沒有希望和憧憬的世界如何配稱得上是盛世？
朱棣沒有回頭，依然看著窗外的繁華景象。
“你回來了？”
“嗯?！?p> 朱瞻基輕輕的嗯了一聲。
朱棣不置可否，像是在說給朱瞻基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太祖高皇帝，從南到北，推翻了元人的統(tǒng)治，成功地建立起了一個強大統(tǒng)一的明帝國。”
“這大明，不光是天下百姓的大明，也是我朱家的大明，大明不能亡在我的手里?！?p> “那豎子滿口的吾皇圣明，可骨子里卻是民貴君輕的那一套?！?p> “你想招攬他，可你駕馭的了他嗎？”
朱瞻基抿了抿嘴，輕聲說道：“孫兒覺得蘇澤說的沒錯，大明想要更加強盛，必須要推翻那些橫行鄉(xiāng)里，欺壓百姓的士紳和貪官污吏?！?p> 朱棣嗤笑一聲，顯得有些不屑。
“那豎子倒是能忽悠，這才幾年，就把你忽悠成這樣了？”
朱瞻基鼓起勇氣，難得反駁道：“皇爺爺，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孫兒覺得蘇澤這話沒錯?！?p> “您遷都北平不就是因為此嗎？”
“只要大明更加強盛，大明是不是朱家人的大明有那么重要嗎？”
“何況未必不能有折中的法子，讓大明既是朱家人的大明，也是千千萬萬百姓姓的大明！”
蘇澤對朱瞻基潛移默化的效果此時體現(xiàn)了出來，來自二十一世紀(jì)的先進思想成功對封建落后思想的朱瞻基產(chǎn)生了些許影響。
歷史的蝴蝶飛舞翅膀，歷史的潮流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朱棣笑了笑，覺得有些欣慰，他很高興朱瞻基能有自己的想法，敢于反駁他。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有多難你可知道？”
“那豎子也就長了張嘴，騙騙你這樣的毛頭小子罷了?！?p> “你可知那豎子口中士紳有多大的能量，就像他說的，若是換在其他地方，絕對不可能讓他如此順風(fēng)順?biāo)陌l(fā)展起來的?！?p> “你以為皇爺爺我不知道士紳對大明的危害嗎？”
“知道的，他們就像是螞蟥一般，在吸大明的血?！?p> “可大明離不開這群人，離開了這群人大明也就分崩離析了。”
“你皇祖父那樣的人物都需要這群人幫著維持王朝的運轉(zhuǎn)，你覺得你可以撇開他們嗎？”
“你皇祖父尚且只能殺的他們膽寒，殺的他們不敢肆無忌憚的伸手，也做不到殺光這群螞蟥，推翻一切重來?！?p> “我還能暫時克制一下他們，讓他們收斂些，起碼得給天下百姓一條活路?！?p> “那么你呢瞻基，你要如何做呢？”
不等朱瞻基回答，朱棣繼續(xù)開口自說自話。
“知道朕為何不喜歡你父親嗎，不止是體弱多病，而是你父親和文官集團走的太近了。”
“你父親這個人，深受儒家思想的毒害，他以為只要仁義便能治理好天下，有這么簡單嗎？”
“你皇祖父和你皇爺爺殺人如麻，大明不還是那個大明嗎？”
“建文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聽信齊泰，黃子澄那些腐儒的讒言，被這些文人所裹挾，最終的結(jié)果你見到了？”
“你父親性子太軟了，治不了那些人的?！?p> “沒有刀在手里，誰會聽他的？”
朱瞻基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冷汗從額頭滲下，沉默不語。
朱棣也不再多說，他在等朱瞻基的回答，等朱瞻基做出選擇。
朱瞻基身子搖晃，臉色蒼白，半響才澀聲開口：“總要試一試。”
“那就試試好了?！?p> 朱棣看了看窗外的盛世景象，轉(zhuǎn)過身慈祥的笑著說道。
趁著他還沒死，還能為后輩遮風(fēng)擋雨，那就試試好了。
他也有些期待大明會在兩個有想法的年輕人手中，究竟會走向什么樣的道路。
現(xiàn)在他還活著，即使出了岔子，他也能重新掰回來，讓大明重回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