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醒我的是一盆冷水,我猛地咳嗽起來,頓覺小腿極痛,費力地睜開眼睛,周遭是一個昏暗的小屋,似是柴房,我身下是冷硬發(fā)霉的木板,我查看了一下我的小腿,有傷口,好像簪子劃成的。
角落中還蜷縮著一個身影,我費力地張了張口,聲音十分沙啞:“你……”
角落中的人聽了我的聲音,連滾帶爬踉踉蹌蹌地朝我撲過來。
是錦繡。
竟然是錦繡!我不敢相信,她清秀的臉蛋上烙上了字,又被劃了幾刀,身上的傷口更是數不勝數,還有正在流血的傷口。
“錦繡……錦繡,你撿些要緊的跟我說……”我話沒說完。門就“吱呀”一聲開了,進來的人我毫不意外。
格桑。
格桑以為我不知道,可我早就曉得她的眼睛本是藍色,隨著領地被他族攻陷的蜀香族逃亡而來,她那時尚是不足三月的嬰孩,爹娘糧食不足,又落了單,在城郊的小樹林中剛要狠心把格桑溺死,就遇見了外出回來的父親。
父親救了格桑,找了個我家捏住把柄的醫(yī)師來使她眼睛變?yōu)楹谏?,聽說過程極其痛苦,小格桑險些夭折。而這些,我母親都不知道。
她是我國金尊玉貴的長公主,更不容許家中有外族人,哪怕嬰孩。父親在路上耽擱了幾月,而那幾月中,我母親生下了我,母親生我也很痛苦,父親都知道,可為了格桑,他沒有回家撫慰我的母親。
父親慈悲為懷,為了眾生可以拋棄自己的一切,母親曾道這就是她喜歡父親的原因??晌也贿@么認為。
我不是圣人,在我滿月宴上父親也沒回來,叫太后娘娘折損了好大面子,母親好說歹說,又在娘娘寢宮前跪了一個時辰,才得娘娘饒恕父親。
我真覺得不值。母親的大病小病都是那時落下的。
父親把格桑帶回,隱瞞了她蜀香族的身份,想讓格桑記在母親名下。母親重血統(tǒng),自是不肯,只得讓她做了我的奴婢。
雖是奴婢,只不過是名頭的事兒,我們一起上書塾,我有的她也有,不過待我十多歲后,父親母親漸漸淡忘她,她似乎真的成了一個尊貴一些的奴婢。
小時我還能和她姐妹相稱,長大一些,我有了傲氣,每日用成堆的金銀供著的我,也忘記了她的巨大落差。
格桑換了衣服,我瞧出正是那匹淡青色緞子,我閉上眼睛,不想看她。
錦繡破口大罵她:“你個沒心肝的白眼狼,我和你素來姐妹相稱,你待小姐更是好像忠心耿耿,如今……如今!”
錦繡牽扯到傷口,痛得倒吸涼氣。
格桑身后跟著好幾個奴婢,把錦繡的嘴堵上,抬著她出了柴房。
格桑輕輕地跪坐在我身旁,我閉著眼睛,忽覺臉上涼絲絲的,原來是她在為我擦臉。
“小姐真漂亮。”她繼續(xù)替我清理小腿上的傷口,我聽她的話,慢慢睜開眼睛,她頭上斜插的一支簪子上還有著血跡。
我冷笑一聲:“別裝了?!?p> 格桑真的停下手,直直地看著我,頃刻,她彎起唇角,直呼我名:“陳沉,你什么也不知道的。嗯……想知道嗎?本郡主可以告訴你?!?p> “不勞你,我不想知道?!?p> 格桑眼波流轉,右手撫著我的臉,我十分嫌惡地轉過頭。
她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淚。
攬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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