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我準備舉義的事真的是順天意?
想到這里,陳碩真心里頓時有了底氣。
聽說陳碩真要回睦州了,舅媽托人帶話,要她無論如何都得留下來吃頓飯。
陳碩真這才想起,自己自從進了感業(yè)寺,一晃都三年多沒有跟舅舅一家團聚了。
于是陳碩真收拾了行囊,即刻動身去了舅舅家。
舅舅家的院門是關著的,陳碩真敲了好一陣,舅媽才來開了門。
陳碩真看到舅媽的第一眼簡直不敢相信,分別的這短短幾年間,舅媽已經(jīng)從一個精神抖擻的中年婦女變成了滿頭銀發(fā)的老人。
她臉龐瘦削而蠟黃,沒有梳理好的銀發(fā)在風中無力地飛舞,她眼神空洞,一臉的憔悴,看得讓人心疼。
陳碩真連忙扔了包袱,沖過去一把抱住她,口中喊著“舅媽……”,已經(jīng)忍不住淚如泉涌。
舅媽也把陳碩真緊緊地抱住,似乎是怕陳碩真突然消失了一般,陳碩真能感受到她整個身體都在抽搐。
兩個人就這樣緊緊地擁抱著對方,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卻都哭得像小孩似的。
過了好一陣。舅媽才緩過神來,一邊用衣袖抹著眼淚一邊說:
“碩真啊,舅媽讓你見笑了,舅媽太久沒看到你來了,這眼睛就不爭氣,你別怪舅媽,來,我的好外甥,快進屋,進屋?!?p> 舅媽說著拉起陳碩真往里走。
“舅媽,都是碩真不好,一走就是幾年,也沒抽空來看看您和舅舅,碩真給您賠不是,我保證等我這次的事辦好了,我一定把您和舅舅接到身邊,給您二老養(yǎng)老送終?!?p> “碩真,你的好意舅媽心領了,你舅舅他……”
舅媽說著說著就哽咽了。
“舅舅怎么啦?”
陳碩真只顧著低頭跟舅媽說話,沒注意家里的變化。
舅媽正要說話,陳碩真猛然間一抬頭,發(fā)現(xiàn)堂屋正中間的墻壁上竟然掛著舅舅的黑白照片。
前面案臺上的香燭還燃著,一絲青煙若有若無地在案臺前漂浮著。
陳碩真瞬間明白了,想不到她離開的這幾年,舅舅家竟然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故。
陳碩真默默地走上前,拿起三根香燭點上,畢恭畢敬地對著舅舅的照片磕了三個響頭。
“舅舅,外甥女碩真來晚了……”
陳碩真跪伏在地,聲音已哽咽。
舅媽見陳碩真這樣,欲言又止。
“你舅舅他……”
舅媽剛說了這幾個字,便泣不成聲了。
陳碩真連忙把舅媽拉到懷里,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又過了好一會兒,舅媽才止住傷心,給陳碩真講起了事情的經(jīng)過。
就在前不久,舅舅所在的鎮(zhèn)上時常有人家的孩子突然失蹤,家長怎么找也找不到。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大家猜來猜去都猜不到到底是什么原因。
很多人都以為這一片有狼或老虎等野獸下山來偷吃小孩。
陳碩真一聽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這些人只想到野獸會吃小孩,卻沒想到如果是野獸的話,怎么會只吃小孩,而不去騷擾那些家禽和家畜呢。
她沒有打斷舅媽,繼續(xù)聽舅媽講述后面的發(fā)生事。
也可能是接二連三的孩子失蹤讓大家精神緊張了,每到天黑大家都盡量呆在屋里,緊閉大門。
這樣一來,傍晚的道路上幾乎不見人影。
直到有一天,天色已晚,舅舅賣完字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前面竄出來一個人影。
因為那個人蒙著面,加上天色暗淡,舅舅并沒有看清對方是什么人。
那個人也沒注意到舅舅。
當時正好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孩獨自在街邊玩耍,也不知道這家人怎么想的,別的人家此時都是關門閉戶,他們卻還讓小孩一個人在外面玩。
說時遲那時快,蒙面人見四周無人,迅速走過去,一把就把小孩擰了起來。
蒙面人用準備好的布條堵住孩子的嘴,然后熟練地把孩子裝進了一個麻袋,扛起麻袋若無其事地走了。
舅舅連忙追上去,一邊喊“有人偷孩子!”,一邊往蒙面人逃跑的方向追趕。
舅舅的喊聲驚動了附近的人,人們紛紛出門來問孩子在哪兒?
舅舅指著前面的黑影說到:
“就在那兒。”
人們順著舅舅說的方向望去,卻什么也沒看到。
當時天色很暗,加上起了霧,能見度非常低。
“肯定又是一個丟了孩子瘋了的?!?p> “唉,最近老虎總喜歡夜襲小孩,真苦了這些帶小孩的人家?!?p> “算了算了,大家還是回去吧,有小孩的都把門拴好,防止再出事?!?p> 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說著又陸陸續(xù)續(xù)地回去了。
舅舅還在往前跑,他分明看到那個蒙面人往那邊跑了,但是現(xiàn)在卻莫名其妙地不見了蹤影。
舅舅也很納悶:難道是我出現(xiàn)了幻覺?
就在這時,舅舅突然感覺背后有人,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剛一回頭,一把尖刀不偏不倚,扎扎實實地捅進了他的后背。
舅舅瞪著眼睛看著捅他的人,奈何此人蒙著面,加上天色已晚,根本看不清楚。
舅舅倒在了血泊之中,沒有人知道。
那個人沒再管舅舅,扛著孩子跑了。
原來,偷孩子的蒙面人見舅舅的喊聲引來了好多人,預知自己的丑行可能會敗露,于是在一個拐角處趁人不備拐了個彎,然后借著夜色掩護躲了起來。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他才從后面竄出來,快步追上舅舅,然后對著舅舅狠狠地捅了一刀。
就在舅舅倒下后,一個年輕的婦女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她一邊跑一邊喊:
“有沒有人看到我的孩子……”
她幾乎是哭喊著出來的,那歇斯底里的哭喊聲打破了夜里的沉靜。
人們聽到哭喊聲,又紛紛涌了出來。
當?shù)弥羌胰说暮⒆觼G了后,他們才猛然醒悟過來——原來之前有人喊偷孩子是真的。
于是大家打著火把一路追趕,才在路上發(fā)現(xiàn)了倒在血泊中的舅舅。
而此時,舅舅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
縣衙第二天才得知舅舅被歹徒捅死的事,一邊通知舅媽認尸,一邊展開了偵破。
“這不是昨天喊有人偷孩子那個人嗎?”
有人認出了舅舅。
“原來真的有人偷孩子。”
“是什么人這么喪盡天良。”
人們議論紛紛,終于得出結論,之前那些失蹤的孩子不是被野獸吃了,而是被人販子拐跑了。
后來縣衙在有孩子的人家布下了暗哨,等待那個人販子自投羅網(wǎng)。
果然在一天傍晚,有人發(fā)現(xiàn)了偷孩子的人。
潛伏的官兵得到信號,一擁而上,將這個人販子逮了個正著。
經(jīng)過審訊,偷孩子的人名叫付子昆,是一個練功走火入魔的道士,他抓走孩子并不是為了賣錢,而是將他們用來制作所謂的仙丹。
為了追求長生不老,付子昆把抓來的孩子殘忍地殺害,吃掉孩子的肉,并用骨頭做成仙丹吞下。
因為他對被害兒童的尸骨處理比較隱秘,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這才讓大家一直覺得孩子們是被野獸吃掉了,而他本人做了這等罪孽之事還能夠逍遙法外。
等待付子昆的當然是死刑。
執(zhí)行死刑那天,刑場上人山人海,人們恨不得把這個惡魔大卸八塊。
案子真相大白,然而舅舅和那些被拐走的孩子一樣,永遠不再回來了。
聽完舅媽的講述,陳碩真恨得牙癢癢,卻又無能為力。
陳碩真甚至寧愿官府沒有抓到那個偷孩子的畜生,那樣她就可以親手宰了他。
陳碩真安慰了一番舅媽,又給她留下一些通寶,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舅舅家趕往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