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池昌珉端坐在龍椅,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大殿之下的文武百官。
池昌珉:“淮州洪水泛濫,百姓流離失所。朕欲派人治理水患,諸位愛卿有何舉薦?”
話落,朝堂之下各大臣議論紛紛。
二品武官:“陛下,老臣認(rèn)為二皇子才識過人,卓爾不群。若將此事交于二皇子,定能解百姓之憂?!?p> 四品文官翻了個白眼,上前一步道:“微臣認(rèn)為大皇子出類拔萃,才高八斗,應(yīng)是第一人選?!?p> ……
朝臣各抒己見,池昌珉略有些不耐煩:“夠了,朕有意讓二皇子前往。”
池澈:“兒臣定不負(fù)父皇所托。”
池昌珉捏了捏眉心,疲憊道:“散朝吧。”
回御書房的路上,池昌珉抬頭看了看廣袤的天空,有些渾濁的眼睛染上片刻清明。
“你們下去吧,朕想一個人走走。”池昌珉吩咐內(nèi)侍道。
池昌珉漫無目的地穿梭在宮廷走廊,只覺得這條路似看不到盡頭。
“近年來,水患旱災(zāi)接連發(fā)生,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難道真是,上天對朕的責(zé)罰嗎?”
“若蒼天有眼,定會被陛下愛國愛民的誠心折服?!币荒ㄋ{(lán)色的身影從走廊拐角處走出。
女子舉止得體,不卑不亢地向池昌珉走來。禮畢,她避開池昌珉探尋的目光,埋首恭敬道:“況且,陛下便是南朝的天。風(fēng),或是雨,都是您說了算?!?p> 池昌珉被眼前這個口齒伶俐的女子吸引,忍不住問道:“你是?”
“臣女左相施蕭哲之女,施暮雪?!?p> 池昌珉笑道:“原來是施丫頭,起來吧。你許久沒來皇宮,朕老了,都快把你的模樣忘了?!?p> 池昌珉的含笑的眼神下似有一條蟄伏在暗處的毒蛇。施暮雪不動聲色,平靜地承接著他審視的目光。
猛虎即使年老,也是山中之王。
池昌珉:“你說,我這個皇帝作的如何?”
施暮雪避開鋒芒,“世分天地,陛下是天,子民是地。臣女豈敢揣測天意?”
“你同你父親一樣聰明。”池昌珉擺了擺手,背過身去,“朕乏了,退下吧?!?p> “是?!笔┠貉╉装盗饔縿?,轉(zhuǎn)身離開。
不多時,施暮雪穿過長廊,來到一棵楓樹前。
陽光如細(xì)絲,穿透樹葉間的空隙。斑駁的樹影映照在臉上,施暮雪抬頭,看清了躺在光里的人。
施暮雪:“你怎么在這?”
楚挽歌利落地從樹梢上翻下來,道:“自然是,緣分?!?p> 許是陽光太過刺眼,施暮雪別過頭去,“你又是在偷看吧?”
楚挽歌雙手舉起,驚道:“冤枉?。∥移鋵?,其實……”見楚挽歌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個所以然,施暮雪不禁失笑。
楚挽歌撓了撓頭,低聲道:“我其實,就是想在這等你?!?p> “我聽說懷舒召你進(jìn)宮,所以就來了。”楚挽歌的臉浮出層層紅暈,像是烙印在天邊的晚霞。他不再敢看施暮雪的眼睛,手默默攥緊衣袖,“你的傷,好些了嗎?”
兩人皆是無言,許是想起那日落水后發(fā)生的事,施暮雪臉頰頓時升騰起一股灼燒感。
“好,好些了。”施暮雪背過身去,大步向前。
楚挽歌:“哎?暮雪,等等我啊!”
楚挽歌幾步便追上施暮雪,“暮雪,你的臉紅了!”
夕陽的余暉在兩人的臉上游走,仿佛卸去那層模糊的隔閡,書寫下難以言說的躁動心緒。
施暮雪頓住腳步,轉(zhuǎn)頭看向楚挽歌。
近在咫尺的距離,兩人皆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樣。
徐徐清風(fēng)像是一雙雙無形的手,撫平了臉上的燥熱,卻無法平息內(nèi)心的悸動。
“喲!沒想到能在這見到柔妹妹,前幾日妹妹被封了貴妃,真是祝賀妹妹了?!?p> 遠(yuǎn)處傳來一道尖銳的女聲,施暮雪驀地移開視線。
楚挽歌收斂神色,朝聲音源頭看去,心道:“該死??!到底是哪個神經(jīng)病聲音這么大!”
御花園內(nèi),幾個雍容華貴的女子聚在一起。定睛一看,那個被圍堵的女子,不就是上次宮宴的主角,柔貴妃嗎?
“柔妹妹在宮宴為陛下?lián)鮿?,不知妹妹傷可好些了?”胡淑儀上下打量著柔貴妃,眼中的厭惡似要溢出。
柔貴妃的丫鬟回答:“回稟胡淑儀,我家娘娘……”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傳來,施暮雪和楚挽歌皆是一顫。
兩人面面相覷,難道就是傳說的宮斗現(xiàn)場?
胡淑儀憤怒道:“狗奴才,主子都沒開口,你就回答?你有什么資格!”
被抽的臉?biāo)查g紅腫起來,丫鬟捂臉跪下道歉:“奴才該死,望娘娘恕罪?!?p> 喬妃繞到柔貴妃身邊,笑道:“柔妹妹傾國傾城,難怪陛下一直去你宮里?!?p> 喬妃用手拉起柔貴妃的手臂,毒辣的視線似要把柔貴妃纖細(xì)的手臂盯出一個窟窿,“瞧妹妹這瘦弱的身體,不知可否吃得消?。俊?p> 胡淑儀用手捂著嘴,發(fā)出陣陣鄙夷的笑聲。
楚挽歌疑惑道:“這幾個妃子怎敢欺辱到貴妃頭上?”
施暮雪:“后宮妃子的權(quán)利,不是位分賦予的。最高的位置,或許也是最危險的位置。”
此話一出,楚挽歌點點頭,心中了然。
楚挽歌:“那個妃子,似乎有些眼熟?!?p> 施暮雪順著視線看過去。方才只顧看喬氏胡氏,都沒怎么注意此人。
她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面露平靜之色,就這樣看著二人欺辱柔貴妃。
既沒有參與,也沒有阻止。
楚挽歌終于看清那人的臉,不可置信道:“姑,姑姑?!”
歲月無情地拭去她年輕時容光煥發(fā)的臉龐?,F(xiàn)在的她,臉上僅剩下疲倦和滄桑。
齊貴妃,池昌珉發(fā)妻。
池昌珉深信多疑,一心只有權(quán)貴。稱帝后,為防止外戚干政,只封她為貴妃。
喬氏曾是池昌珉的側(cè)室,被封了妃位。
胡淑儀和喬妃之所以敢明目張膽地欺辱她,都是因為有齊貴妃撐腰。
齊貴妃姓楚,是楚老將軍唯一的女兒。楚家世代手握兵符,池昌珉當(dāng)年能謀反成功,一半是靠這份關(guān)系。
齊貴妃:“罷了。能得陛下寵愛,也是柔貴妃的福分。”
喬妃:“娘娘寬宏大量,柔妹妹怎么還不謝恩?”
柔貴妃抬起頭,對上喬妃譏諷的眼神,冷冷道:“齊姐姐是貴妃,本宮也是。姐姐又不是皇后,為何要謝?”
話落,齊貴妃迷離渙散的雙眼終于有了些動容。
喬妃愣了一下。沒料想到平時溫順可欺的人,今日竟敢頂嘴?
“賤人!你竟說出如此侮辱貴妃的話?!彪S即,喬妃推了她一把。
不料,柔貴妃竟身子不穩(wěn),猛的跌落到水里。水花四濺,柔貴妃面露苦澀,在水中劇烈掙扎著。
胡淑儀以為是喬妃故意為之,放聲大笑:“妹妹這是做甚,難道是因為天氣太熱,想下河涼快涼快?”
丫鬟一邊哭一邊叫:“誰來救救我家娘娘啊,我家娘娘不會水??!”
施暮雪在遠(yuǎn)處看的清清楚楚,那個柔貴妃,分明是自己有意摔下去的。
楚挽歌:“先叫人吧,不然鬧出人命了?!?p> 施暮雪凝視著遠(yuǎn)處,攔住楚挽歌,悠悠道:“不必了。救她的人,馬上就來了?!?p> 果然,不過一會,一個身影跳下河去,迅速把河中之人救了起來。
楚挽歌心中如遭雷擊。
那個人,是池澈。
“本王不該干涉后宮之事。不過你們這樣欺辱柔貴妃,父皇若是知道了……”池澈言語未盡,朝幾人投去幾分耐人尋味的眼神。
這個眼神,仿佛不是在看宮妃,而是在看一群欺凌弱小的小人。
喬妃解釋道:“賢王殿下,分明是她……”齊貴妃開口打斷她:“是我等之錯,還望柔妹妹諒解。天色已晚,恕不奉陪?!?p> 喬妃內(nèi)心掙扎,不甘道:“娘娘,明明是……”
“走吧?!饼R貴妃垂眸,不愿再多說。
齊貴妃轉(zhuǎn)身離開之際,目光落在了柔貴妃身上。
那個眼神……數(shù)不盡的辛酸與苦楚,恨意綿綿,卻又在痛苦中夾雜著一絲羨慕。
那是來自一個敗者對上位者,不甘而又無奈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