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廟工婆子累的癱倒在地,眾秀才終于也都松了一口氣,馬上便有人跑到大殿中央撿起那根蠟燭,掏出一火折子點燃了,大殿重新又有了光亮。
海鏡四下查看,發(fā)現廟工婆子躺在地上仍在喘息不止,而一旁的廟祝反應過來連忙想跑,卻早已被一個年輕的秀才追上,一腳踢在腰部將他踢倒,然后那秀才便解下褲帶,直接反綁他的雙手,將他拖進了殿宇內。
再看看剛才跑圈的時候海鏡并沒注意的那具尸體,這時才發(fā)覺他已經不在現場,大概是剛才見大家在那跑來跑去的,沒有吸引到他,于是這會兒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幾個秀才大著膽子上去按住了廟工婆子的身體,這時才發(fā)覺對方不過是個老婦人而已,力量根本不大,于是都放心了些。
王仲嶷上下打量海鏡,這時海鏡已經偷偷將塑料袋摘下藏在了衣服里,所以小王半天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異樣,終于還是認為海鏡應該只是碰巧運氣好些,繞過了那個廟工婆子的追擊,拯救了他們。
他對海鏡拱拱手,接下來便抽出腰間長劍走到了廟祝面前,一劍抵在他的臉頰上。
“你們究竟是何人?為什么要開這間黑廟?又為什么要在廟中養(yǎng)那鬼物?快如實說來,否則爺爺一劍取了你的狗命!”
廟祝在眼神十分恐懼,看了一眼廟工婆子,見她沒說話,到底是害怕那寒光閃閃的劍尖,終于哆哆嗦嗦的開口道:“我并不是城隍廟的廟?!覀兪恰?p> “算你們運氣好!”
他的話沒說完,地上的廟工婆子卻突然開口,蒙著黑布的腦袋轉向海鏡的方向,臉上露出了憤恨之意。
壓制她的秀才嚇了一跳,連忙手上使勁緊緊的將她按在地上。
而那廟工婆子卻完全沒有反抗的力量,任由秀才按著她,臉貼在地上,卻依舊保持笑容。
“你們之前說二十年前在這貢院之中有一個考生當場作弊,而后弄得家破人亡……真真想不到,二十年的時間,事情就會被傳成這個樣子。黑的變成了白的,白的反倒成了黑的?!?p> 眾人對視一眼都想到了老太太說的是今天晚上李紹林挑釁王仲嶷所說的貢院中作弊的故事。
王仲嶷皺眉開口道:“我們說這事時你并不在場,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們所說之言的?”
廟工婆子笑著搖搖頭,沒有理會他的問題。
海鏡思索一番,這時終于開口問道:“難不成那個故事的主角就是你們。”
廟工婆子和廟祝兩人都是一愣,接著廟工婆子的笑容越發(fā)凄然。
“我兒不成器,亡夫生前要他好生讀書,他偏是讀不進去,只喜好些道法方術之事,甚至散盡家財,邀請一些術士來家中做客,拜他們?yōu)閹煂W習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也算是我那亡夫造的孽,他生前便知道族中的其他房頭早對我們的家財有覬覦之心,所以自小就教孩子忍讓,不讓他有太強的功利之心,免得多生事端,于是養(yǎng)出個兒子,全然不懂世俗經營之事,一天到晚只做個清閑富貴的公子哥兒?!?p> “那天他突然跟我說,家中新請來一位神仙,會修千里眼,那時秋圍將至,他卻日夜醉心于與那道士討論神仙術法,我心中自然擔憂?!?p> “結果卻也真如我所猜想,他連日練習到得科場之上竟是頭昏腦脹,目力昏沉,卻不知還有人做了局在等他,考到一半一個吏員拿出一張紙遠遠的呼喚,他自小沒什么防人之心,眼鏡看不清楚,于是下意識便伸頭看去,那些人早就是被上下使錢買透了的,主考官便站在一旁等著,當下便抓了他一個現行,再把那吏員叫來一看,只見那個吏員手中拿著的卻正是一篇工工整整的文章?!?p> “那天我還在家中與他準備第二日科考的飯籃子,突然他便被幾個捕快拿水火棍擦著滿身黑墨的推了回來,說是他在科考上舞弊?!?p> “事情還沒問清楚,家中的幾房叔伯,便一起上門,直說他敗壞門風要開族里大會,將他逐出門墻?!?p> “亡夫還走不過幾月,他平日又是個對下人分外寬待的,在這些經營財產的事物上更是全無頭緒,有點錢也便隨手給了那些兄弟姐妹們了,人家急急的來趕,我們娘倆什么也帶不走,一個包裹便被打發(fā)了出來。”
“下午學里的告示便貼出來了,他終身不能科考,娘家那里也沒有一點好臉色給我?!?p> “他在鄉(xiāng)里呆了幾天,整個人都已然恍恍惚惚連著幾日不吃不喝,二十幾歲的人幾天之間憔悴了許多,竟成了一個中年人般的模樣安排,我見他萬分痛苦,又想到這個家的未來,一個世家子弟怎么能如此碌碌一生,可雖然心中擔憂當此情形我卻毫無辦法。”
“這時那道士帶著幾個徒弟又找上我們家里來了,說是知道了我們的事兒,接著便哈哈大笑,直說凡間的官兒有什么好考的,不若去考天上的官?!?p> 廟工婆子說著,雖然眾人看不見她的眼睛,卻見她露出了一臉期待回想的神色。
而在場的眾人全都是一臉疑惑,只有海鏡若有所思,王仲嶷和秀才們對視一眼,然后不禁皺眉道:“天上的官如何考法?”
此問一出,地上的廟工婆子像是回憶一般說道:“那位道長于洞天福地之間得了一段仙緣,獲得了一卷道術天書,上面詳述著天庭選官的規(guī)范,一如房間一年一考,只在每年的散修之間選取,德才兼?zhèn)湔?,或封城隍,或封土地,或封灶王爺……?p> 海鏡點點頭和他猜的事情差不多……突然感覺這很像前世那些傳銷組織騙老人的套路。
他不禁心里一嘆,難不成這老太太就被這種話術騙了一輩子?
這時那王仲嶷卻已經忍不住笑起來:“此真無稽之談也,神仙哪有那么容易做?!?p> 聽到他的話地上的廟工婆子臉色卻突然轉為執(zhí)著,雖然眼睛上蒙著厚厚的棉布,但是她一扭頭卻給人一種怒視著王仲嶷的感覺。
“我起初也是不信的,可那道長不日便自己做法,尸解成了仙!他的一眾徒兒吹鑼打鼓做了一場法事,而后我們便親眼看著那道長從棺材中走出,坐到了考桌之上,洋洋灑灑寫出一大段文字來?!?p> 一眾秀才聽聞全都臉露驚訝,只有海鏡剛才看見過那尸體寫字的模樣,心中明白她說的是什么。
而地上的廟工婆子臉上則充滿了向往之色:“他一封答卷交上去之后,第二日便得了天庭的二甲進士,徒弟們把那中舉的名帖捧給我們看,三山五岳的道士都前來祝賀,一時間辦了好大一場熱鬧的法會,那道長在眾人之前身披法衣,頭戴金冠,何等的氣派,何等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