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人有幾個四年呢?我各種托關系,各種找人幫忙,終于謀取了官職。
官不大,平日里也就抄抄詔書,整理文稿之類的事。
我不滿足于此,我想做高官,
我一邊兢兢業(yè)業(yè)的干著本分,一邊期盼往上爬
我曾經(jīng)有幾分銳利的筆鋒柔軟下來了,帶著讓人厭惡的圓滑。
我寫過最多的是干謁詩,還有各種華麗詞藻堆積的贊美詩。
顯貴最不缺的也是贊美,投出去的詩像石沉大海一般,了無聲息。
朱紅的大門緊閉,我站在門口,仿佛隔著我永遠都跨不過去的距離。
我一咬牙,我給兄長寫信:
我缺錢了…
我在長安,快混不下去了。
縱使我把自己所有的菱角都打磨,還是無濟于事。
兄長很快回了信,給我寄了錢,
錢包沉甸甸的,像壓在我的心口一樣。
我真沒出息,真丟人現(xiàn)眼…
五年前意氣風發(fā)的我仿佛與現(xiàn)在的我永別了,
我沒跟兄長說,他寄來的那些錢,我把一半用在奉承別人身上了…
竹籃打水一場空,錢財與前途兩空。
我遇見了一位貴人,他幫我提拔了官職。
多年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我喜極而泣。
我等這一天太久了,久到恍如隔世的錯覺。
我感動的泣涕漣漣,那是一位姓李的高官,前來傳話的人說:
只要我好好干,以后定是能往上走的。
我直覺感覺不對,卻也沒有想那么多,連聲答應。
一切都回歸正常軌道,我自覺大展宏圖的時候到了,呈上來的公文我反復看,書架上擱置的書我反復翻察,我要確保自己做出最正確的決策,造福于民,才是我的志向所在!
我去民間視察,想聽聽百姓的聲音,知道他們對哪些方面不滿,美名其曰,了解民意。
好似什么都沒有變,人們對誰當官并不在乎,麻木的活著。
過了段時日,我在屋內(nèi)批文告,如今官位已升,我自然不需要住在那個小里坊,我有了自己的府院。
上面來人,讓我提拔一位叫××的人,我雖疑惑,但只覺得是對方有慧根,得了上頭重視。
可心里總覺得不安,翻看那人的事跡和簡介,很一般,我覺得。
與他一同的還有四人,從品性上來說,哪個都比上面點的要好,我不明所以,莫不是對方有什么奇才?
我發(fā)文告上去問了,來人只跟我說不要多管,做好本分的事。
混沌的腦袋開悟,我大抵明了,應該是關系戶吧。
我升官后,給楊兄,姜兄,兄長都寫了信。
楊兄立馬回,替我高興,祝我仕途通達。
兄長也很開心,洋洋灑灑寫一大篇,總的意思就是說,我給祖上爭光了。
唯有姜兄,遲遲不回。
一月之后才有來信,說的事牛頭不對馬嘴。
我在長安又呆了幾日,被調(diào)到益州
我對此并不在意,益州雖然偏僻,但對我沒什么影響,遠離勾心斗角的長安對我來說也算幸事。
加上上次那個調(diào)人事件,我沒按上頭的做,我挑了一個覺得資質(zhì)最好的上報,這次調(diào)動莫約是對我不服管教的懲罰。
沒多大的事,我想,調(diào)我上去的高官估計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想讓我與之同流合污,還不如原先我做個小官自己掙扎。
既然都到了益州,離安西也更近一步,我突發(fā)奇想,不如去看看姜兄吧。
說走就走,我當即立斷請假,一路北上,然后西行。
我沒給他寫信,想給他一個意外之喜。
我還帶了些薄禮,因為姜兄一直跟我說,他在那邊吃喝不便,生魚片是帶不了的,那玩意兒太容易變質(zhì)。
抵達安西,安西不比中原,這里寒風凜冽,蕭條冷落。
我向許多人打聽,才找對地方。
迎接我的那位官兵聽說我的要求后,一臉難色。
我問他:可是他現(xiàn)在正在營中訓練,不便出來?
官兵不答
我繼續(xù)問:可是他已被調(diào)走,不在此處?
官兵答:在
我說:那便帶我去看看他吧
官兵滿臉糾結,說:我?guī)闳ニ姞I。
很快便到達目的地,我心里好奇,怎的邊疆警惕性如此之高,還要經(jīng)過幾層察驗?
官兵與那軍營的人溝通,片刻后軍營里的一位青年出來,遞給我一沓厚厚的信紙,說:姜兄不在了,去天上了。
我愣了好久,突然覺得周圍的空氣冷得刺骨,連人都看不真切了,
我笑道:莫要與我說笑了
沒人回答,連凜冽的風都安靜下來了,好像在默認這個事實。
青年告訴我:姜兄在年前就走了,他倒在戰(zhàn)場上,離開的光榮。
這些信是他早就準備好的,他說若是不幸離開,讓我們這些戰(zhàn)友幫他寄信,一沓寄回家鄉(xiāng),一沓寄給他的兩個朋友。
我一時說不出話,翻著他寄給我的那份,足足十幾份,都是一些關于邊疆的生活趣事,后面的幾封開始明里暗里的暗示吐蕃人不錯,最后的那封信中,他寫到,他要叛敵了,他要加入吐蕃…
姜兄知我個性,若是我先前收了這封,定是要氣的與他絕交,老死不相往來的。
我拿了我那份的信,走了
青年在身后喊我:讓我把先前給姜兄備的那些薄禮帶回去。
我說不必了,留給你們吧
邊疆枯燥,也算是敬給戰(zhàn)士的一份心意
陽關又下雪了,細細密密的小雪。
我騎著馬,將最后的那封信撕成一片一片,手一揚,撒在空中。
雪花夾雜著紙片漫天飛舞。
真當是個蠢貨,我想。
就連訣別的理由也找的這般愚蠢,若是叫旁人看了這種信,定是要砍頭的,他也真夠大膽的。
姜兄啊,我來陽關,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倒沒成想,你給我一份驚嚇
我來陽關兩次,兩次都在下雪,一次分別,一次永別
我夾緊馬肚,疾行而去,留下的馬蹄印很快被小雪覆蓋。
陽關再無故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