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蓁不親眼看著這家人在自己眼皮地下發(fā)配出去,心里就是落不下,所以才不顧阿婆的阻攔便帶著人出來,親眼看到了才能安心。
”來了,來了,姑娘您看,我們來的時辰剛好,招娣說道。”
遠遠地看著官差押著一行人過來,送行的人圍了上去,官差大聲喊道:“有什么要說的都趕緊些,一刻鐘后啟程?!?p> 定定神走到陳長福一家面前,黃蓁不見喜怒的看著眼前狼狽的一家人,出聲問道:“陳掌柜,到了今時今日你可曾后悔過?若不是你見利忘義企圖謀算與我?現(xiàn)如今你還是嘉興路上,人人敬重的陳大掌柜呢。”
陳長福面目陰沉的打量著黃蓁,不懷好意的說道:“成王敗寇,陳某棋差一著技不如人,認了,可是姑娘您也別得意太早?螳螂撲蟬黃雀在后,無利可圖?槽幫憑什么花這樣大的氣力的幫你?”
看著陳長福那丑陋的嘴臉,黃蓁曲起手指輕輕地撣了一下衣袖上的褶皺,說道:“人心如果發(fā)霉了,自然見不得這世間還有別的顏色?我的結果如何您此生怕是見不到了,可你們一家子的報應就在眼前?我不來送送如何能安心呢?”
胡氏跟瘋婦似的指著黃蓁破口大罵道:“不得好死的小賤人?老娘現(xiàn)在就撕了你的嘴,說著就撲了上來?”
胡氏本來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脖子上還帶著枷鎖,如今全憑著一口氣支著,招娣抬起腳來踹在她的肚子上,被陳虎在后面攔了一下,兩人都倒在地上,可能是碰到了傷口,胡氏刺耳的呼喊聲響了起來。
陳柳兒兇狠地瞪著黃蓁,嘴里不干不凈的咒罵著,想對黃蓁動又懼招娣的身手?
押解的官差聽見了便轉了回來問怎么回事?
來娣上前遞個荷包過去,說道:“昔日恩怨幾句話的事,您給行個方便?我妹子手里有準頭,必不會讓您為難?”
官差不甚在意的顛了顛手里的荷包,想來這等情況已是司空見慣,見人沒大礙便扭頭走了。
招娣斥道:“再說些不干不凈的?姑奶奶就打斷你的腿,讓你爬著去沙門島,胡氏氣的狀如瘋婦。”
陳長福見狀攔在前面說道:“姑娘笑話看過了,就請回吧,”
黃蓁聽了渾不在意的笑了,說道:“那我就祝陳掌柜您一路順風,走了兩步又回身停下說,有件事我覺得還是該告訴您一聲?
您養(yǎng)在紅袖坊的那位外室,聽說在三日前賣了您為她置辦的宅子?拿上銀子抱著兒子跟人走了,據(jù)說孩子的爹爹另有其人?您離家不易?就不必再惦記幼子嬌妾無人照拂了?”
黃蓁說完看這陳長福清白不定的臉色?微微一笑道了句:“陳掌柜保重,便領著人揚長而去,全然不顧此番話帶來的震撼?
聽見身后傳來胡氏凄厲的叫罵聲,陳長福的呵斥聲,陳虎的哀求聲,以及柳兒的哭叫聲,黃蓁是前所未有的暢快,吸到鼻腔里的空氣都香甜了不少?
這些心頭大患再也礙不著自己了?
招娣睜圓了眼睛詫異地問道:“紅袖坊那外室的事情,姑娘是如何得知的?阿婆明明交代過屬下和雀兒姐姐,不要在您面前提起?免得污了姑娘的耳朵?!?p> 黃蓁瞥了招娣一眼,壞笑著說道:“你和雀兒背后嘀咕時,被我不小心聽到的。”
“???姑娘,您回去可別在阿婆面前提起,不然阿婆又該訓話了,招娣在身后跳著腳的喊道?!?p> 來娣恨恨地瞪了妹妹一眼,便扶著黃蓁上了車。
一路無話直接去了鋪子,沒一會的功夫湯駟也從外面進來,見了禮后,把手里的木匣子遞給黃蓁,黃蓁接過來問道:“是什么?”
湯駟問道:“姑娘可還記得鄔泥涇鎮(zhèn)的李娘子?”
黃蓁思忖下說道:“可是在蠶房中遇到的那對母女?”
”姑娘當真是好記性?可不就是她么?李娘子感念姑娘那日的打賞,特意托顧嫂子帶給姑娘的一點心意,讓姑娘別嫌棄她粗坯?至于是什么屬下也不知道?”
”她倒是有心了,黃蓁笑了,心里莫名地愉悅起來。
可能是沒有想到有人會承自己的情?她們母女給黃蓁的印象很深刻,見到她一個婦道人家領著女兒出來做事,日子該是過得不如意?是想著多少能幫襯些,沒曾想她倒是個記恩的?順手打開木匣子,是一塊絹絲手帕。
展開來一看,便聽到招娣驚呼了一聲好美?
月華色的絹絲上繡的是小貓滾繡球,那貓繡的須毛畢現(xiàn),形神具備,黃蓁訝異的翻過來細看,雙面三異繡?驚嘆地說道:“居然是幅雙面三異繡?”
正面繡的是金黃色和白色相間的玉面貍貓,滾著的是黑色的繡球反面的玉面貍貓黑白相間,滾著的亦是黑色的繡球。
雙面三異繡講究的是異樣,異針,異色,非常注重刻畫物象的外形和內質,即使一鱗一爪,一瓣一葉之微也是一絲不茍。
黃蓁驚嘆李娘子竟有這樣的技藝?可見民間藝人也是藏龍臥虎的?可有這等技藝在手,生活怎會過得這樣窘迫?
招娣不解的問道:“姑娘?什么是雙面三異繡?不就是雙面繡嗎?”
黃蓁指著帕子的顏色給招娣數(shù)了,才說道:“雙面繡始于我朝北宋初期,如果說蘇繡是一頂王冠,那雙面繡就是王冠上的明珠?而雙面三異繡則是夜明珠。
曾有繡花能生香,繡鳥能聽聲,繡虎能奔跑,繡人能傳神的美益?!?p> 黃蓁翻來覆去的看了幾回,忍不住地再次跟湯駟確認問道:“當真的是李娘子親手所繡?”
湯駟確定的點頭說道:“聽顧嫂子說,李娘子的手藝非常了得?在莊子里很有些名氣,之前哪家有了喜事,都請她去幫著繡些喜被,帷帳和婚禮上的物件?!?p> 黃蓁不解地問道:”既然手藝如此了得?那應該會收入不菲?怎會帶著女兒出來做零活呢?”
湯駟嘆了口氣說道:“這也是她命運不濟的地方?我聽顧嫂子說,這李娘子相公原是個讀書人,婚后多年只得一女,婆家雖有不滿?但丈夫讀書所需銀兩都是李娘子刺繡所得?婆家便也忍了?
去年秋試她相公考上了舉人,李娘子本以為苦盡甘來?不料等著她卻是休書一封?說什么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那李娘子也是個硬氣人,拿起休書,領著女兒便出來另過了?!?p> 黃蓁感嘆道:“古人常說見微知著,看她的繡品便知她是個品性磊落之人,那她現(xiàn)在住哪里?”
見黃蓁細問湯駟接著說道:“李娘子從婆家出來后,并沒有投奔娘家?就在莊子后面的巷子里租了住處,原來那些求著李娘子幫忙繡嫁妝的人,到嫌棄起李娘子晦氣來?
還有些人惡意打壓起價格來?顧嫂子說都是她原來的婆家在作祟?這些人又不敢得罪她婆家人?畢竟她的前夫如今是官身了?李娘子無奈只能繡些小件東西,賣到遠些不識得她的繡坊里,也少了好些閑言碎語,省了許多閑氣?!?p> 阿婆在旁氣憤地說道:“喪天良呦,這李娘子苦熬苦掖的,怎就供出個白眼狼來?這婆家怕是要遭報應的,阿婆因本身的遭遇,對這種事情有著本能的厭惡?!?p> 黃蓁聽了也義憤填膺,冷笑道:“讀書人仁義禮廉恥沒記?。康箤W會了權衡取舍?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好好地圣賢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說說你有什么想法?黃蓁問湯駟道,這樣的下功夫去打聽人家,想必是已有了主意?”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姑娘去?我聽李管事提過,知道姑娘是想獨辟蹊徑,打算在被褥上下些功夫,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李娘子繡藝了得,又沒有牽絆?索性就把繡坊也安置在莊子里,繡出來后拿到鋪子里販賣,豈不兩下方便?”
黃蓁也覺得湯駟的主意可行,遂道:“這法子好,要是另置一處地方,哪有莊子里來方便?人又分作幾處散著,麻煩不說還不便宜管理?”
”屬下跟顧管事打聽了,莊子附近的莊戶,閑暇之余大多種桑養(yǎng)蠶,紡織刺繡,也不泛有繡藝精湛者?開間繡紡就可以就近招攬過來,白日在莊子上做工,晚上回家也方便,我們也省出好多事來,吃喝拉撒地不用另作安排?”
黃蓁越聽越覺得此法可行?說道:“還有一些在家里出不來的?亦可以把繡樣領回家里做些小的繡件,慢慢就形成規(guī)模了,這塊讓李中去細琢磨,你只要掌握好大的方向即可,要學會抓大放小,總領全局即可?!?p> 湯駟有些激動地躬身行禮,說道:“屬下定不會辜負姑娘的信任?您就瞧好吧?!?p> ”放你在這個位置上,就是為了更好地歷練你,讓你盡快地成長起來,輔助我把事情做好做大,你最近找的兩個幫手可能頂用?”
”都是我族中的兄弟,交代的事情都能不辭勞怨地去做,目前看著人還算踏實肯干?”
黃蓁聽了不在意的說道:“你用著順手就行,我不過是白問問?李娘子那頭你是怎么打算的?”
湯駟撓了撓頭說道:“都是女眷屬下不方便去談?又不知李娘子有何打算?以姑娘的身份若直接去問又太冒昧?莫不如讓顧嫂子先去探探口風,看她如何說?”
不得不說以湯駟的年紀,能想得如此周全很是不易?所以自己給湯駟的定位是總管,完全是因為他有這樣的能力和眼界,未來生意所要承負的重任也打算交付與他。
雖然沒明說,但以湯駟的聰明應該有所猜測?他之前跟在湯北辰身邊,身處槽幫已是歷練得八面玲瓏,體會著眉眼高低,天智又高,學東西也快,稍微一點撥,便能舉一反三。
又有湯北辰的力薦,黃蓁用的是即省心又放心,雖不知爹爹與漕幫有什么淵源?但從湯北辰態(tài)度上,還是能看出一二的,之前是客氣,但現(xiàn)在是親近中頗有幾分予取予求的態(tài)度?
黃蓁雖有些不解,但直覺卻讓自己很是踏實。
湯駟問道:“若是李娘子同意過來,可否先把莊子里的正房收拾出來當做繡坊,等織坊和染坊動工時,再給繡坊單獨搭建出一處來,您看如何?”
(此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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