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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守

覆骨霜雪情難絕(肆)

意守 沈余聲 7306 2023-02-21 18:32:37

  “宋元序,宋家嬌小姐是嗎?”嚴(yán)暮商把玩著木匣的珍珠,“可孤瞧著他們兩個不似親兄妹!”

  “殿下何意?”于月苗笑著撫上嚴(yán)暮商肩頭,“莫不是疑心宋嘉平欺瞞?”

  嚴(yán)暮商皺眉不語,于月苗嫵媚將自己送入他的懷中,細(xì)嫩的肌膚在燈光里倒顯得嬌媚。

  “于太妃,這真是不合規(guī)矩啊……”嚴(yán)暮商非常受用,手順勢往下一勾,流露出更多春光。

  燭火被吹熄,于月苗用起那些手段依舊得心應(yīng)手。她輕聲細(xì)語,適時發(fā)出喘息。

  嚴(yán)暮商想著那美貌的女子,竟也難得俯身吻上于月苗的眉尾,那顆紅痣,真是肖似。

  東宮院里又多了個余美人,雖然年歲稍大,但很能抓住太子的心。

  太子也難得多寵了半月,隨即又去尋覓新歡去了。

  乞巧節(jié)燈火通明,歌女在花船上吟曲。戴著面紗只露出一雙雙含情眼眸,曲調(diào)為此夜增上幾分光彩。

  姻緣樹上掛著紅色簽紙,在燈火中流光溢彩,猶如花枝累累。

  “公子小姐,若是情投意合,便來許個簽吧!”那姻緣樹旁站了個紅衣姑娘,手上拿了紅繩。

  宋嘉平與姜槐序相視一笑,姜槐序的臉上泛著薄紅,她見宋嘉平只知道看自己,跺了跺腳。

  宋嘉平才拿起紅繩,含情脈脈地將它系在姜槐序的手腕。姜槐序也拿起紅繩,給宋嘉平系上一個漂亮的結(jié)。

  兩人又去寫了紅簽,寫了對方名字系在樹枝上。

  “施主不如求個簽吧?”慈眉善目的的老和尚看著兩人親昵的樣子。

  “靈犀比翼情難絕,霜雪盡覆終是空……”簽文前半部分是上上簽,后半部分確是難言啊。

  “這是何意?”兩人問道。

  “不覺已春深……”那老和尚卻搖著頭只說了這句,便消失在人群中。

  宋嘉平帶著姜槐序前腳剛離開,后腳嚴(yán)暮商就來了。

  “施主,所謂何事?”那老和尚冷冷看著那只簽文,半天都沒有說話。

  “欲破鴛鴦雙戲水,終是難逃夢中空……”老和尚終于抬起頭,看了看嚴(yán)暮商的眉眼。

  “凡事不必強(qiáng)求,施主怨念太深,恐害性命!”老和尚只覺此人實在是偏執(zhí)極了,拿著簽在風(fēng)中站了許久才離開。

  “殿下,皇后娘娘已等候多時了!”嚴(yán)暮商看了一眼唇紅齒白的小太監(jiān),陰沉的臉變得冰冷,他譏諷的嗤笑一聲。

  “皇后娘娘喚孤何事?”嚴(yán)暮商勉強(qiáng)行了個禮,看向前頭那個風(fēng)韻猶存的皇后。

  “太子殿下,該喚本宮一聲母后的!”蘇皇后虛扶了一下那頭上的鳳釵,刺目的金色。

  母后一直戴的鳳釵,最終還是落入了踩著她血肉上任的蛇蝎之手。

  那張模仿容驚妤的臉,看起來倒是像那么七八分,可實則是半分全無。容皇后是對皇帝疏離些,但舉止大方,禮待后宮嬪妃。

  而她全無中宮之態(tài),攪起一團(tuán)渾水偏做無辜假象。

  “皇后娘娘說笑了,這禮數(shù)還是要好好學(xué)一番的!”嚴(yán)暮商看著蘇皇后,不屑地?fù)芘艘幌卵系奶佑衽澹懊魅展卤銌緱顙邒邅斫桃幌禄屎蠖Y儀,以免有失中宮名聲!”

  蘇皇后垂眼,噤若寒蟬。頭上的鳳釵那刻也失了光芒,她使盡手段才哄得皇帝讓她成為皇后,可繼后到底是繼后。太子生母容皇后賢名在外,等到她上位后不論做什么都會不如她。

  “太子殿下留步,有些舊事想必殿下也該知曉!”蘇皇后故作端莊,“聽聞先帝有個妃子,閨名喚作于月苗,她前幾日病死在了冷宮里。聽說她之前伙同太醫(yī)害死了姜歲杪,他可是陛下作為太子時的伴讀……”蘇皇后仔細(xì)瞧著太子的臉色,將姜家兄妹的舊事一一道來。

  蘇皇后慢悠悠飲下一口熱茶,總算講完了這些事。

  嚴(yán)暮商皺眉隨即冷笑著俯身掐住蘇皇后的臉,“皇后娘娘這是想要告訴孤什么!稱贊你的探子消息靈通嗎!”

  蘇皇后又?jǐn)[出那副我見猶憐的姿態(tài),淚珠從眼眶中落下,真是將她的美貌的用處發(fā)揮出極致。

  “待到皇帝陛下駕崩,你這皇后位子也算是坐到頭了!”嚴(yán)暮商松開蘇皇后的臉,見上面留下兩道青紫的掐痕。

  “你真是大逆不道!”蘇皇后的臉從煞白到浮上潮紅,她站起身來指著嚴(yán)暮商的臉,“竟敢詛咒陛下!”

  “那位子早晚都是孤的,他現(xiàn)在縱情美色,早就虧空了!”嚴(yán)暮商嘲諷地看向蘇皇后,看她惶恐地癱坐在位子上,想著未來落到什么下場。

  她垂眼欲泣,想要博得他的同情。見宮門重重關(guān)上,仿佛那人從未出現(xiàn)過。

  “槐序,我心悅你,不知可否娶你為妻,白首不分離?”漫天飛舞的螢火蟲為此夜增添人間星火。遠(yuǎn)處是七夕燈會,各色花形猶如百花綻放。

  她睜開眼看著手心的那枚同心結(jié),以及他手中的那枚枇杷花玉簪。

  “我亦心悅你……”她望進(jìn)少年郎的眼里,她冰冷的世界終于徹底坍塌,溫暖的光讓她得到救贖。

  她主動投入宋嘉平的懷中,他的手抱住她瘦弱的身體。煙火在夜空中綻放最美麗的樣子,照亮那對璧人。

  皇帝得知姜槐序與宋嘉平二人情投意合,特賜兩家訂下婚約,在第二年初春完婚。

  春雨初霽,帶著祝福和愛意的喜樂開始奏響。

  她坐在妝鏡前,嫁衣穿在身上,繡紋精美?!扒魄?,多好看??!”那喜娘夸贊著。

  耗了半年,一針一線的嫁衣,穿上它,與他長相廝守。

  她抿著唇不敢笑,怕脂粉掉落,怕唇脂脫了色。

  “姑娘真是漂亮!”長發(fā)在喜娘的手中,一點點梳著。

  “一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白發(fā)齊眉,比翼共雙飛。

  三梳子孫滿堂,永結(jié)同心佩?!毕材锍柚{,祝愿著新娘。

  她紅著臉,發(fā)髻上金簪閃爍著光亮,蓋上蓋頭。她被攙扶著,小心地坐在喜轎中。

  蓋頭遮擋了大部分視野,只能看到腳上的珍珠繡鞋。

  喜樂一路敲打著,她滿心歡喜地想著婚后生活。

  到了宋府,她被喜娘牽上了紅喜結(jié),一頭是她,一頭是他。

  他顧慮到她蓋著蓋頭,他也走路慢下來,有臺階還會告訴她。

  行過禮,便是回房歇息。他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推開門,再關(guān)上,將她小心地放在床上。

  “嘉平?”她喚著。

  “夫人,該喚我夫君……”

  她紅著臉,許久才輕輕喚了一聲夫君。

  他在她的面前,輕輕揭開她的蓋頭。

  耳邊是他低啞的聲音。

  “為夫沒聽清,勞煩夫人再喚一聲!”

  她低低喚一聲夫君,蓋頭還披在發(fā)冠上。宋嘉平將蓋頭取下,放在桌上。燭火搖晃,眼波流轉(zhuǎn)。

  桌上兩杯同心酒,杯上仔細(xì)篆刻石榴紋。他拿起一杯,遞給她。拿起另一杯,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兩人將杯子遞給對方的唇邊,距離靠得太近,好像能聽見對方急促的心跳聲。

  酒在唇齒間滾燙,順著喉間,一路滾燙,到心間,熊熊燃燒。

  她害羞地偏過臉,腦中掠過圖冊畫面。

  她突然起身,走到喜鏡前,正欲將那些簪子取下,他卻將她的手握住。

  “為夫來!”她乖巧地將手放好,看著鏡中的他小心翼翼地將簪子取下。

  石榴紋的金簪和枇杷花簪在臺上端正地放著,沈檀簪在手中,燭光浸潤了色澤。

  “你最愛沈檀的味道……”他看著她的烏發(fā)散開,將青絲輕綰,沈檀簪在發(fā)中,淡淡的香味在昏黃中散發(fā)。

  熱水在面上溫柔擦拭,將脂粉都洗去。

  清水芙蓉,她在鏡中的模樣可人。

  四目相對,飽含深情。鄭重地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拿起金剪,兩人各自剪下一縷鬢發(fā),系成同心結(jié),放置在木匣中珍藏。

  床幔放下,燭火搖曳,落入旖旎的昏暗,將一切風(fēng)光都遮掩。

  “阿娘,槐序找到了一個待我很好的夫君,愿與他廝守終身!”她在那姻緣樹下,閉著眼認(rèn)真傾訴。

  身旁的宋嘉平見她認(rèn)真的模樣,也閉了眼。

  “愿阿母護(hù)佑我與槐序長長久久,白首不離!”他在心里念了無數(shù)遍宋嘉平與于槐序。

  他睜開眼,見她正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他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夫人走啦,為夫帶你回家!”

  他小心地護(hù)著她,離開了這里。

  許久,有人從角落里走出來。

  “姜槐序?”他看著遠(yuǎn)處兩人的身影,眼神晦暗。

  “孤想要的,怎么會輕易逃走呢?”他笑著,計謀在腦中浮現(xiàn)。

  秋末,皇帝駕崩,太子嚴(yán)暮商登殿繼位。

  新帝大赦天下,大肆選秀。傳言秀女入宮,多被折磨至死。人心惶惶,一時間無人進(jìn)宮參與選秀。

  “放開本宮!”蘇皇后被剝?nèi)トA麗的衣裙,鳳釵被安置在木匣中。

  “先帝已經(jīng)廢后,你還自稱什么本宮!”嚴(yán)暮商穿著厚重的龍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狼狽模樣。

  “你囚禁陛下,真是大逆不道!還敢……”蘇皇后被侍衛(wèi)壓制著,只能憤恨地看著嚴(yán)暮商。

  “蘇貴人思念先帝,自盡而亡!”一條白綾覆上她細(xì)弱的脖頸,收緊再收緊,她奮力掙扎,最后還是睜著眼睛死去了。

  所有宮人都退去,黃昏的余光一點點剝離這座宮殿。

  嚴(yán)暮商裝作憐憫地?fù)嵘纤难劬?,好讓她得以瞑目?p>  “皇后的位子,永遠(yuǎn)都屬于我的母后!”他看著她那張臉,只覺得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來人,將蘇氏的臉用刀劃百道,扔至亂葬崗!”

  嚴(yán)暮商走出這座華麗的宮殿,當(dāng)宮門沉重地合上時,他突然想起母后再也不會回來了。

  端莊的容太子妃,曾深深地愛過太子。

  當(dāng)太子成為皇帝,她安心做好一個皇后,將后宮治理得井井有條。

  皇帝政心消磨,便借酒澆愁,更愛沉溺各色美人。

  皇后冷冷地看著皇帝日夜顛倒,縱情歡樂。她原以為夫妻情分尚存,她可以一直護(hù)著太子平平安安長大。

  直到某個雨夜,容皇后自刎而死,鮮血甚至濺在了太子的臉上。

  為什么要放過那些人,是他們毀了原本安穩(wěn)的生活,讓他看著那對母子被接回來,甚至要奪取他的太子之位。

  連皇后之位也被一個只知道東施效顰的蛇蝎美人奪走了。陰暗潮濕的地牢里,嚴(yán)暮商穿著金色的龍袍,腳步聲在空蕩處回響。

  他看著牢中像困獸一般的嚴(yán)暮元,極度消瘦的身子,臉頰上滿是血污。

  “朕該喚你一聲什么?可笑的皇弟嗎?”他高高在上,憐憫地看著那個角落里的身影緩緩挪動。

  “嚴(yán)暮商!”嚴(yán)暮元咬牙切齒地看著眼前故作深情的帝王。

  “我阿母呢!”少年紅著眼,那帝王不屑地笑了。

  “怎么,那日的慘叫你沒有聽到嗎?”嚴(yán)暮商饒有興致地看著階下囚慘白的面色。

  “別在朕面前提她!她給嚴(yán)庚明吹了多少枕邊風(fēng),你當(dāng)朕是傻子嗎?你們母子二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嚴(yán)暮商讓人拿來刑具,看著嚴(yán)暮元的十指斷裂,鮮血淋漓。

  受不住痛楚的嚴(yán)暮元昏了過去,他滿意地笑了,踏著一路的鮮血,來到了那個金碧輝煌的囚籠。

  “父皇,兒臣來見你了!”他看著那個男人抬起頭,白發(fā)蒼蒼,滿身污穢。誰能想到幾日前,這個男人還在朝堂上,身著龍袍,頭戴金冠。

  “滾出去,大逆不道的畜生!”男人怒不可遏,指著嚴(yán)暮商破口大罵。

  “父皇,如今你一身囚服,還想著兒臣,真是讓兒臣欣慰!”嚴(yán)暮商看著那雙眼睛死死盯著他,揮了揮手。

  “父皇的眼珠猶如夜明珠,兒臣愿用它裝點秀麗江山!”寶石鑲嵌匕首,他頗有耐心,被死死按住的嚴(yán)庚明發(fā)出慘叫,血濺開,琉璃匣子里是一對血色。

  “真龍之血,果然不一樣!”他阻止了宮人跪下來擦拭他的手,他嗅著鮮血的味道,慢條斯理地將染了血的指尖品嘗。

  “這可是孤的江山,父皇可要記住了!朕絕不會拱手讓人!”他甩開衣袖,宮人恭敬地捧著那匣子,走出了地牢。

  “陛下,今日的膳品請過目!”侍女捧著那寫滿字的絲綢。

  “先擱著,前幾日的林美人呢?”他把玩著手中的玉珠,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一句。

  “林美人在殿外等著呢!”侍女哆哆嗦嗦地說。

  “傳她進(jìn)來吧!”他用那絲綢仔細(xì)擦拭著寶石匕首,勾起的嘴角蘊(yùn)藏了新的計謀。

  “陛下!”那美人跪在地上,匍匐地向前。

  “朕的美人,今日想要什么膳品?”他將那顫抖的美人撈入懷中,寵溺的眼神讓她更加害怕。

  “陛下,這道芋泥香丸可好?”她小心翼翼地問,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嚴(yán)暮商晦暗地看著那嬌弱的美人,“朕不急,美人先來吧!”他將懷中的美人粗暴地扔在床榻上,一番折騰才罷休。

  那滿臉紅痕的美人被隨意地丟棄在地上,“今日的芋泥香丸!”宮人們將她拖下去,地面上只留一灘血。

  他合了眼,想到了那些不堪的畫面。

  那時母后還在,他縮在母后的懷里,看著那些“公主“衣衫不整地從父皇的殿中被抬出來。

  “母后?”他疑惑地看著面不改色的母后,聽著那些哭喊。

  “暮商,只要盯住皇位就好了,其他母后來做!”母后溫柔地叮囑他,他卻覺得一切變了。

  大家都說帝后情深,父皇專寵母后一人,江山也定是屬于他的。

  可是,某個雨夜,他從夢中驚醒。母后被父皇扼住脖子,臉上是清楚的五指印。

  “為什么!十五年,你瞞了妾身十五年,還要讓那個女人的兒子繼承你的位置!”他聽見母后凄厲的哭喊,他意識到這平日的帝后情深都是假象。

  “朕想要做什么,還需要過問你嗎!”父皇手上的動作越來越緊,母后的聲音細(xì)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斷裂。

  “放開!”他沖過去,將父皇推倒在地,母后不堪屈辱,袖中的匕首刺入喉中,倒地不起。

  他從來都不是父皇掌心的那個人!

  他強(qiáng)迫嚴(yán)庚明退位,將那對母子囚禁,打造了金銀囚籠,給曾經(jīng)的父皇。

  他開始迷戀鮮血的味道,他看著那些美人柔弱的身姿,倒覺得不如那個少女的萬分之一。

  “你終將屬于我!”他笑著,桌旁是熱氣騰騰的湯。

  紅色的湯汁,一個個剔透的小丸子在湯汁里綻放。

  “林美人這菜,還是太甜膩了些!”他將湯汁飲盡,意猶未盡。

  他看著那海棠在葉中綻放,血一般的瑰麗,在陽光下,鮮嫩欲滴。

  “朕瞧著色澤,今日這花喚作血海棠吧!”

  “陛下,林美人該怎么處置?”

  “給這花多些美人香吧!學(xué)著些楚楚動人的樣子,教人憐惜!”

  姜槐序站在庭院里,月影照在她的婦人髻上,流蘇點點,刺破暗處窺看的嚴(yán)暮商的心。

  門被輕輕推開,她見夫君回來,撲到他溫暖的懷中。

  “夫人這是想為夫了嗎?”他笑著揉了揉懷中夫人的臉。

  “哎呀,人家剛撲上的粉……”她委屈巴巴地說。

  “乖,夫君為你回屋添抹胭脂……”他將她摟在懷中,看了眼某個角落。

  “真是恩愛呢!”嚴(yán)暮商不甘地看著兩人離去。

  關(guān)上門,燈火溫暖地映在窗紙上,兩人依偎在一起。新出的唇脂,桃花一般的色澤,親點在手背。

  妝鏡前的夫人梳著發(fā),他溫柔地拿過玉梳,梳著發(fā)尾。

  指尖觸著耳后肌膚,她顫了一下,他看著她泛著紅的臉,紅潤的唇瓣,斑駁花痕的脖頸。

  流水花影,耳鬢廝磨。

  “不要離開我!”夜半醒來,宋嘉平淚流滿面,看著懷中的姜槐序。

  “槐序,我不會離開你,你也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孩子般害怕?lián)鷳n的情緒。

  “憐取君意,愿兩心永依,廝守百年!”

  “我會一直愛你,直到我死亡,魂魄消散!”

  “我會一直愛你,直到百年之后,合于一墳,結(jié)伴黃原路,恩愛兩不疑!”

  在這個深夜,兩人望著對方,不羨富貴浮云,只愿兩心共依。

  宋嘉平知道嚴(yán)暮商對姜槐序的心思,繼續(xù)待在這里只會讓嚴(yán)暮商更加肆無忌憚。

  于是前年高中探花的宋嘉平,稱病辭官。嚴(yán)暮商感到意外,他倒想知道宋嘉平能怎么反抗。

  幾日后,宋嘉平帶著姜槐序歸隱。

  鄉(xiāng)野僻靜處,小荷才露尖尖角,蓮動一池,碧葉盛露。

  他帶著草帽,和夫人一起在田中勞作,日子清貧,但令人心安。

  扇著蒲扇,兩人調(diào)笑著,喝著新采了的茶。

  小院里的黃花開落,滿地碎金,偶有四瓣葉,她總愛把玩著,像獻(xiàn)寶一樣放在夫君手心。

  “夫人此禮,為夫該還個更美的!”她看著他手中突然出現(xiàn)一枝白色花簇,像發(fā)簪般裝點她素凈的婦人頭。

  她月牙兒的眼,他摟住她,月光上落下一個吻。

  蓮子輕舟,雨落下,纏綿難忘。

  驚雷劃過,她看著屋檐落了一聲嘆息,床上的人從夢中驚醒,火燭點上。

  “別走!”他思緒混亂,滿眼是淚。

  突然的舊疾病發(fā),讓他纏綿病榻。

  火燭幽幽,像索命的使者。沙漏滴答,告訴她,命不久矣。

  突然造訪的嚴(yán)暮商打破悲戚的離別,每一步像在刀劍涂上毒藥。

  她看向那個滿眼貪欲的嚴(yán)暮商,向自己走來。

  那高熱不退的夫君將她緊緊摟在懷中,紅著眼看著那燭火里的皇帝陛下。

  “宋愛卿,朕聽聞你重病不起,特來探望你的夫人!”那人語氣微微上翹,他嘴角的笑,眼里稍觸即破的偽裝。

  姜槐序看向重病的夫君,聽完這話,又怎么會不清楚這場舊疾的由來。

  “為什么要這樣做,掠奪我嗎?”她朝著那個身影嘶吼,“皇帝陛下布下這場計謀,就為了民婦!”

  “這場婚約可是圣上賜婚,怎能視作兒戲?”

  “可那是先帝賜婚,朕如今是天子,有何不可?”

  “呵,陛下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好一個賢明的君主!”

  她嘲諷的語氣像是刺激到了那個人,他像侵入光明的暗影。

  “民婦?你是朕的!”他過來撕扯宋嘉平和姜槐序,“你怎么能愛上別人!”

  宋嘉平受不住這般,一口鮮血在被上開出一朵明麗的哀慟。

  他的面色慘白,他還是咬著牙不放開懷中的她。

  “奪妻之恨,惟愿陛下死無全身!”宋嘉平笑著,鮮血不斷從唇齒間流下,滴落在那被子上,血的甜腥讓嚴(yán)暮商更加癡狂。

  見宋嘉平死守,嚴(yán)暮商拿著那把寶石匕首,扎進(jìn)宋嘉平的脖子,血噴涌而出。

  “槐序,不要看……”宋嘉平一手捂著脖子,另一只干凈的手捂著她的眼睛。

  他的掌心濕潤,懷中的于槐序滿面淚痕。

  懷中人驚覺那手冰涼,再看夫君失了氣息。

  滿心悲涼,看著半床血,夫君至死都讓她在懷中,半點血污都不讓她沾染上。

  “夫君!嘉平!”她看著眼前人,顫抖地觸上他的眼,他沒有合上的眼。

  明明答應(yīng)過,病好了就給他熬一碗冰糖蓮子羹,秋日一起看滿山的楓葉紅,冬日一起堆雪人……

  我們還有太多太多的日子,為什么……

  她描摹他的眉目,輕吻他的唇。

  “等我!”她含情脈脈地對宋嘉平說,她看著那身白衣染作紅衣,顫抖的手將匕首拔出。

  她將匕首橫在頸前,血滲入,開始大滴落下。

  她在燈火里慢慢消亡,她看著嚴(yán)暮商將自己摟在懷中,屋外全是人。

  “滾開,不要臟了這里……”她艱難地說完了這句話,眼前昏暗只留下那雙閉上的雙眼,那是夫君的雙眼,那個爬墻的少年郎,我們黃泉路相見。

  可是她睜眼,卻不是黃泉地下,也不是彼岸往生路。

  眼前不是少年郎,耳邊不是夫郎言。

  “槐兒,你醒了!”嚴(yán)暮商飽含深情的雙眼,他端著湯匙,溫?zé)岬乃帨诖赏胫猩⒅酀撵F氣。

  苦澀,喪夫之痛,還是難亡之恨?

  她閉了眼,眼淚滑過耳邊,滴落在鬢發(fā)里,好像滴落在了心間,一片片剜過心口。

  湯藥不進(jìn),她像死尸一般躺在床上。

  “你在這里裝什么貞潔!”嚴(yán)暮商難忍怒氣,摔了湯碗,碎瓷片在地上殘留。

  他俯身而上,將她的唇齒撬開,哪怕滿口血肉,他也樂在其中!

  他看著那個少女紅妝嫁給了別人,看著她為別人守節(jié)。

  “為什么不愛我?我那么愛你!”他放過了她,獨自在門外看著雪落。

  他用了半生性命,只為換她一命。

  將她死而復(fù)生,囚在自己心上。

  可到頭來,滿頭白發(fā),半身霜雪,仍是不歸人。

  明皇走入地牢,看著只剩一口氣的嚴(yán)庚明。

  “這一生,你有做過錯事?”

  “生了你這個畜生!”

  “傳言人將死,其言也善,怎么賢帝還這般?”

  “誤了一個人的終身,讓她郁郁而終……”

  “她是誰?”

  “素英……”嚴(yán)庚明重重咳嗽了一聲,卻耗盡了心力。

  滿身荒唐事的賢帝,死在暗無天日的囚籠中。

  “朕放了你……”他打開囚門,那個血污的少年郎跌跌撞撞地逃出來,最后在光亮前死去,那雙手,還想要讓光停留在生命里。

  明皇在位二十一年,后宮無人,坊間有人道他金屋藏芙蓉。

  白骨二十年,紅顏枯瘦,不見當(dāng)年模樣,雪中血成空。

  “癡妄太多年,最后還是放了你吧,姜槐序!”

  南丘無雪,四時如春,佳人長眠不起。

  北山有河,喚作瀛水,郎君長居難醒。

  “君居北山,我葬南丘。他年君歸,南丘紅豆發(fā),我攜相思還……”歌謠在風(fēng)中游動,紅豆在陽光下明亮。

  南丘生樹,望向北方。北山有藤,花開朝南。

  曾有一對鳥各居一枝,互鳴相思,直到夜深斷腸而死。

  鬢上留霜,眼中帶淚,我在彼岸花開,在你心上長居。

  四時長守,情難長壽,便作心有靈犀,心翼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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