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恍如白晝下的黑日龐大無比,在一片虛妄中,榮臨派恩的精神世界,遮天蔽日,氣壓蒼穹。
這讓大漸彌留的派恩,呆滯住了。
作為夢魘女妖艾許莉的一段噩夢,他根本不敢想象,夢魘竟會如此真實,真實得令他怵憷駭然!
這份恐懼甚至超越生死。
他寧愿枯寂于湮滅之鄉(xiāng),也不愿目睹這驚悚譎誑一幕!
但那恐怖顯然并不以他意志為準。
祂卷起漫天灰色尸塵,那沉淀著亡者的芬芳,令人嗅之安詳。
派恩想,或許這就是身為夢魘的終夢。
就像死神迎接生靈的逝去。
思緒流轉中,派恩平復了下來,恐懼似乎也隨之消散!
不!
恐懼只會傳染,絕無可能消失。
它只是從派恩身上傳遞到了夢魘女妖艾許莉身上。
“行走于無人知曉意識深淵的偉大存在,這只曾經(jīng)褻瀆禰的卑劣人類,正在逐漸死去,名為艾許莉夢魘的派恩,將從死去的靈魂上復活。”
“請寬恕禰虔誠的仆人艾許莉的冒犯之罪吧!我愿以派恩之名執(zhí)行禰的意志,踐行禰的思想,傳播禰的榮光!”
艾許莉的靈魂,顫抖的匍匐在派恩的身體中,拼命訴說著她的虔誠和信仰。
她擔心祂會殺了派恩的靈魂。
因為派恩曾冒犯過這位不可名狀的偉大存在。
一旦派恩靈魂消亡,她不死也將遭到重創(chuàng),甚至喪失部分權能。
因為從鑲嵌儀式成功的那一刻起,她和派恩便融為一體。
所以她的解決辦法是,篡改派恩的記憶,將他推入失控深淵,最終改寫命運,將其變成一段夢魘,永遠活在她的夢中。
事實上,她成功了。
但就在這即將成功的黎明前夕,她不明白,這位行走于無人知曉意識深淵的偉大存在,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
她想不通,也不敢想,甚至不敢抬頭。
因為那足以凈化靈魂的偉大形象,早已在靈能世界掀起恣肆風暴,只消一眼,就足以摧毀她的靈智。
此時,她甚至能聽到那拍案海浪,一波又一波侵蝕著她的耳朵。
不!
是汪洋越來越近。
夢魘女妖艾許莉猛然抬頭,只見鋪天蓋地的黑芒卷上她的靈魂。
“不不不……不要殺我……”
艾許莉尖叫起來,然而叫聲尚未持續(xù)多久,便突兀轉為滲人的竊笑。
“哈哈哈……嘻嘻……我、我終于成功了,我終于贏得了自由——”
那笑聲尚未持續(xù),便戛然而止。
偉大的深淵黑眸、自詡復蘇者的偉大存在,輕輕摘下了它的腦袋,然后將其捏碎。
祂不允許有任何威脅到蘭登這具身體的記憶存在。
然而就在這時,失去頭顱的靈魂,突然再度長出一顆腦袋。
——是派恩!
他驚愕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茫然的抬起雙手,渾身倏然顫抖起來。
“我、我活了?這怎么可能……我只是一段夢魘……我怎么可能……”
無邊汪洋涌了上來。
環(huán)繞在派恩身旁,仿佛神座之下的可愛精靈。
派恩看著周身汪洋,猛然瞪大眼睛,看向空中逐漸淡去的深淵黑眸,滿臉狂熱。
他張開嘴巴,大聲急呼什么?
然而聲音飄渺而模糊,根本無法聽清,只有裊裊余音,回蕩在一片逐漸淡去的雪花狀“幻覺”中。
從幻覺中退出的李慎之,眼眸中盡是古怪之色。
執(zhí)掌灰燼之力,擁有洞察靈魂能力的他,他無比確信,在派恩失控時,他趁機捏死了艾許莉所主導的靈魂,將夢魘女妖的記憶,徹底粉碎。
但不知為何,失去主動權的派恩,竟然在艾許莉死去的靈魂中復活?
李慎之滿心古怪,更驚嘆于他的氣運。
仔細算來,這已經(jīng)是派恩第二次從他手中逃脫。
第一次是在猩紅教派倉庫中。
當時實質(zhì)化的他,想剖開派恩靈魂,看看那頭夢魘女妖究竟是什么鬼玩意兒?
結果因為碎顱者的臨陣脫逃,致使實質(zhì)化降臨環(huán)境崩塌?!镜?章】
這次又因為夢魘女妖的死亡,致使恐懼環(huán)境崩潰。
在失去艾許莉極致恐懼,所創(chuàng)造的降臨環(huán)境后,他李慎之自然也隨之喪失了實質(zhì)化能力。
以至于他最后試圖捏死派恩之舉,竟成了……撫摸?
說起來,這究竟是派恩的特殊?
還是一種驚人巧合?
在思緒徜徉中,李慎之神色如常的將鑰匙插入鎖孔,打開公寓大門。
這一刻,任誰也無法想象,在他準備開門之前的短暫時間里,他已經(jīng)親眼目睹并參與了一場失控。
“吱呀——”門開。
客廳里,卡洛琳正坐在餐桌上,享用午餐。
聽到開門聲,她滿臉錯愕的抬起腦袋,準備送入嘴巴的勺子,僵硬在半空中。
“蘭登先生,對不起,我以為你今天中午不回來了?!?p> 看到李慎之,卡洛琳“叮當”一聲,丟掉勺子,誠惶誠恐的站了起來。
待低頭看到餐桌上已經(jīng)被切下三分之一的野兔肉布丁,以及芝士酥條,表情都要哭了。
“不用緊張,你繼續(xù)吃吧,我只是回來取身衣服。”
李慎之擺了擺手。
在卡洛琳局促不安中,他進臥室取了一身衣服,離開公寓,前往治安署。
他打算去治安署洗澡。
“中午好,蘭登先生?!?p> 踏入治安署三樓,前臺蕾妮一如既往的熱情招呼道。
李慎之頷首回應,一路不慌不忙的踏上四樓,進入浴室。
很快,嘩啦啦的水聲,從浴室中傳來。
許久,李慎之才沐浴完畢,換上一身干凈衣服,離開四樓,前往戈爾德治安長辦公室報道。
“唔,看樣子剛洗過澡?”
“是啊,專門來治安署洗的澡,你一定不想知道我今天經(jīng)歷了什么?”
“聽起來很糟糕?!?p> “不是一般的糟糕!”
李慎之隨即言簡意賅的將農(nóng)莊地下密室情況描述了一下,末了道:“我感覺我渾身都要臭了,本來還想在家里洗個澡,但想到瓦斯爐的燒水速度,還是來治安署方便。”
戈爾德莞爾:“拿治安署浴室當公共澡堂的不止你一人,偶爾我也會去享受一下!”
李慎之聞言哈哈大笑。
“對了,派恩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去的嗎?”戈爾德問道。
“他沒有回來嗎?我執(zhí)行完任務之后,聽說他已經(jīng)提前走了?!崩钌髦荒樤尞悺?p> “這樣???看來是有事提前走了?!?p> 戈爾德嘀咕道,說著,又有些不放心的拿起桌上鈴鐺搖了搖,一名工作人員走了進來。
他是戈爾德治安長的助理。
“你去派恩家里看看?!?p> 那助理神色一怔,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怎么了,戈爾德先生?”李慎之問道。
“派恩行事極為規(guī)矩,按道理來說,他找你同去,不該不會等你,即便有事,也應該差人通知一聲……希望是我想多了吧!”戈爾德治安長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