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被綁一事過后,粟粟仍心有余悸,每天下了課后就把自己關(guān)在府內(nèi),一步也不敢出去。
這幾天她倒是安分許多,也不再冒鬼點子出來了,老老實實躺平,等待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
她如此,便是因為看透了桑家這群人。
照理說自己的女兒被土匪混混綁了去,還差點丟了性命,這事?lián)Q誰身上不擔心?但是桑傅啟聽說后,沒有一絲憂容。
他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再說:為什么你沒死在那里。
沒有身為父親的關(guān)心與焦急,粟粟從他眼底望去,只有冷漠,疏離。
她反而還被教育了一頓,責怪她為何要到處亂跑,因為在大街上招搖過市才會被盯上。
粟粟累了,不想再爭了,他們打從心底就沒有將自己視為一家人。
天氣越來越暖和,此刻艷陽當頭卻一點不覺燥熱,粟粟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逗鳥兒。
聞郁前些天說的根本不是玩笑話,他當真把金絲雀送來了,似乎只要它沒好就得一直待在這。
聞郁也是心大,如此名貴的鳥竟然就草率地交到她手上,也不怕她一個不小心給放飛或者弄死了。
雖然粟粟沒這個想法,但到底猜不透聞郁在想什么,只好每天用心照顧它,逗它開心。
她這院子八百年不會有人來一次,所以鳥送來好幾天了也沒人發(fā)現(xiàn),她也有心藏匿,若是被誰曉得了,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這鳥似乎跟她作對似的,就是不肯精神起來,有一股偏要賴在這的氣勢。
粟粟無法:“哎,你快點好起來吧,我好把你送回大奸臣那里去?!?p> 金絲雀吱吱兩聲,揚起頭看她。
“你們倆脾氣真像,不愧是他養(yǎng)出來的。”她嘆了口氣,繼續(xù)喂吃的,“我又不是獸醫(yī),干嘛非得要我照顧你啊?!?p> 粟粟莫名想到什么,刻意學起聞郁的模樣語調(diào)道:“澈王府已經(jīng)窮到?jīng)]錢給鳥請醫(yī)生的地步了嗎?”
鳥似懂非懂地又叫了一聲,緊閉著嘴不吃了。
她撐著下巴,搖搖欲墜:“那藥太苦了,舍不得喂你,只能這樣一點點吃,你還鬧上脾氣了......”
邊說邊打了個哈欠:“算了,睡午覺去了?!?p> 鳥籠被孤零零放在石桌上,原本蔫下去的金絲雀忽然朝某個地方叫起來,然后又很快安靜,只是眼睛一直盯著那里。
粟粟進屋后倒頭就睡,既然聞郁心大,她也不緊張那只鳥,難不成還會有怪物翻墻進來把它吃掉?
雖然但是,如果它被吃掉了,那自己也要去給它陪葬了。
粟粟不禁感嘆,鳥的命都比她好??!
*
午覺起來過后,整個府內(nèi)安靜的可怕,粟粟打著哈欠捉了個人問。
“二小姐不知道嗎?今日是要去祭拜神佛的日子,大小姐和少爺都跟著去了。”
好嘛,這是又把她遺忘了。
不過也難得清靜一回,反正她也不想去,所以也沒太難過。
粟粟突然想起了同樣被她忘記的金絲雀,返回院子去尋。
誰知第一眼看過去,籠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扇敞開的小門。
誰能來告訴她是怎么回事??!難道真有妖魔鬼怪把它抓走了?!
一瞬間的呆愣,粟粟已經(jīng)把自己的死法想好了。
只是清風微動間,自樹后走來一人,他步伐緩慢,指尖棲著一只周身金燦的鳥兒,眸光流轉(zhuǎn),最后停在粟粟臉上。
在看清來人的面孔時,粟粟空洞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尤其是為自己失而復(fù)得的腦袋而感到慶幸。
往日的聞郁都是墨發(fā)如瀑,今天竟然罕見地束起了發(fā)冠,在本就硬朗的面龐上又添了幾分嚴肅。
“王...王爺......”
聞郁自顧自坐下,將鳥重新放回籠子里,有意無意道:“你就是這樣照顧本王的鳥的?”
粟粟一時間慌了神,趕忙迎上去賠笑:“王爺!我發(fā)誓,對金絲雀大人真的盡心盡力??!我的心蒼天可鑒啊!”
他嗤笑:“哦?”
粟粟望他的眼睛就寫滿了兩個字:真誠。
聞郁勉強信了她的鬼話,手指一撥,籠門輕輕落下,又將鳥困住。
“王爺突然大駕光臨,也沒人與我通報一聲,失了禮數(shù),還請王爺恕罪。”她瘋狂找補。
聞郁對此毫不介意,因為他壓根就不是光明正大進來的。
“你為何不去祭拜大典?”聞郁瞄她一眼。
粟粟覺得莫名其妙:“他們?nèi)ビ譀]叫我,而且我也不感興趣?!?p> 他沉默了一會,粟粟好奇反問道:“那王爺怎么也不去?”
她記得這個大典是連皇帝都要去的,而聞郁卻沒給佛祖賞臉,反而突然出現(xiàn)在她家。
“本王又不信佛,為何要去?”
粟粟雖然不信佛也不信教,但對這類事情都懷有敬畏之心,聞言點點頭,表示理解。
面對眼前人,她卻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他在書中的結(jié)局,內(nèi)心生出一絲怪異的感覺。
她突然問他:“那王爺信命嗎?”
此話一出,聞郁的手頓住,凝視著她的目光突然深邃起來。
“不信?!彼ё指裢庥昧?,“本王只信自己?!?p> 看他如此認真,粟粟免不了想要逗他一回。
于是她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這樣啊,唉,本來還想給王爺算一卦的,可惜了......”
聞郁被她的模樣逗笑:“你什么時候會算命了?”
粟粟傲嬌地翹起嘴巴:“我會的可多了。”
是啊,她總是讓他捉摸不透,好像探險時遇到的寶箱,永遠不知道里面會開出什么寶藏來。
他忽然來了興致:“怎么算?”
“你把手攤開?!?p> 聞郁不知為何,只是望著她沒有動作。
粟粟以為他沒聽見,干脆直接將他手掰開來,她悄悄瞥一眼,發(fā)現(xiàn)他沒生氣便繼續(xù)下去。
聞郁的手很好看,骨節(jié)分明,纖長白凈,偏偏就是這樣一雙手,沾染了不知多少亡靈的鮮血。
粟粟細細撫摸他的手掌紋路,道:“王爺,你的事業(yè)線很長誒,肯定是成大事的人??!”
“還有這愛情線,既沒分叉也沒延長......”
他抬起眼皮:“如何?”
“說明你可能這輩子要孤獨終老了......”
粟粟默默觀察他,聞郁表情似乎沒什么變化,她又去看生命線。
這一看便愣住了,那條線比另外兩條都要短,只是到中途就戛然而止。
是斷掌。
原來他的結(jié)局早已注定。
她沒有告訴他他的生命線爛的出奇,而是認真勸道:“王爺這生命線著實奇怪,我看不出來,若你以后多做善事,想必能活得久一些?!?p> 可聞郁卻突然問:“活得久有何用?”
當然有用了!要是長命百歲她就可以吃遍世間所有的美味佳肴,看遍山川湖海的美景了!
活著多好?。?p> 但是聞郁不一樣。
現(xiàn)在他所有度過的時光都是偷來的,總有一天要盡數(shù)歸還。
自上元節(jié)的那一夜起,他就沒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的。
她居然勸他善良?
這個詞離他好像也越來越遠了,因為一旦掉下深淵,和魔鬼簽署契約,就永生永世回不了頭。
他不能,也不想回頭。
從相識以來,他第一次這么嚴肅,收起了所有笑意,眼底好像有條毒蛇蟄伏已久。
“桑粟粟,你知道本王是什么樣的人么?”他道。
氣氛突然降至冰點,粟粟知道自己斗不贏他,干脆懇切道:“知道。”
“不害怕?”
“怕?!?p> “......”
她意外的真誠,聞郁一時無言。
他身處背陰,而粟粟沐浴光中,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他處心積慮這么些年,每走一步都謹慎得要命,不允許有任何干擾因素,而現(xiàn)在,他居然萌生出一個荒唐且邪惡的想法。
將她拉上他的賊船。
他很想看看,她被逼著做壞事的模樣,定是比殺人有意思。
粟粟生硬地換了個話題,暫時不想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王爺?shù)镍B有名字嗎?”
“沒有?!彼虐l(fā)現(xiàn)自己盯著她出神,“你取一個罷?!?p> 粟粟受寵若驚:“我?”
“王爺?shù)镍B自然要讓王爺來取啊,難道你就不怕我隨便取個王三趙四的名字嘛?!?p> “行,就叫趙四?!?p> 粟粟:“......”
多稀罕,堂堂皇親國戚養(yǎng)的本國僅有一只的金絲雀,名字叫趙四。
說書人看到請自扣雙眼。
那鳥似乎也很不滿,要不就沒名沒姓,要不就起個賤名,把它的地位放哪里,臉面放哪里!
聞郁看起來不太像開玩笑的樣子,粟粟真是怕了他了。
“唉喲,怎么這么隨便呀,雖然說賤名好養(yǎng)活,但這也太賤了......”
“等我想幾天吧,肯定取個配得上王爺身份的名字。”
可惜了,他其實真挺喜歡這個名字的,走之前點點它的頭:“走了?!?p> 粟粟想看看他要怎么出去,不會真是翻墻進來的吧,結(jié)果聞郁兩指屈起,用關(guān)節(jié)處敲了敲她的腦袋,低沉的嗓音自頭頂傳來。
“照顧好本王的小家伙?!?p> 他離開,陽光重新照在臉上,粟粟終于發(fā)現(xiàn),似乎連太陽都不是很喜歡他。
沒人愛,活不長。
怎么就這么慘呢,和她一樣,是個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