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高朋滿座
她怎么在這！
周實心口好像挨了一拳。
剛才還說千萬別碰到熟人千萬別碰到熟人，這下好，直接碰到了熟人里最棘手的那個！
麻煩啊，何守信說衙門正在查辦吳兆錕案，意思就是不讓周實冒然插手。要是周實在這里被趙璇認(rèn)出來，她肯定能猜出他的意圖。以她的性格，搞不好會治一個阻礙公務(wù)罪！
“這家伙是刑部金牌捕快，四舍五入也算是朝廷的人，地位頗高。而且她正在調(diào)查吳兆錕私藏銀兩的案子，要是他不給請柬，反而顯得自己心虛……難怪他不來呢！
“莫慌，天已經(jīng)黑了，只要我把臉背著光，她應(yīng)該認(rèn)不出我來?！?p> 周實定了定心神，領(lǐng)著趙璇就往里頭走。
行至小橋上，她一邊搓著胳膊，一邊東張西望，道：“嚯，夠漂亮的啊，不愧是越清樓?！?p> 見周實不敢搭話，她又問道：“里頭有火爐沒有？我凍得慌?！?p> 周實咬咬牙，憋著嗓子說：“有，有，我這就讓人拿上來?！?p> “怎么，你嗓子不舒服？”
“咳，承蒙大人關(guān)心，最近受涼了……”
“呵呵，最近江都時興受涼嗎？”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就到了前堂門口。
屋子里傳來的暖意誘惑著在屋外凍了一個多鐘頭的周實，但他也不敢向前半步，只求趕緊離開趙璇身邊。
“不進(jìn)來烤烤火？”
“不了，不了?！彼B忙擺手。
“行，周掌柜，那我們回頭再聊?！?p> 她還是認(rèn)出來了！
周實一臉陰沉地看著趙璇大步走向阿貴，覺得自己被耍了一頓。
“周掌柜……”孟興源貼了上來，道，“麻煩你去通知后廚一聲，說魚還沒到，先上其他菜。”
在江都，無魚不成宴，一般都是作為壓軸大菜，在點心之前奉上，所以還有時間。
后廚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二十來個師傅齊上陣，那真叫熱火朝天。
這么多師傅組成的后廚，當(dāng)然要有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掌勺管理。而今天……
“薛師傅，您看一下，這樣行不行……”
“薛師傅，湯好了，麻煩你嘗一下！”
“薛師傅，我這邊齊活了，走菜吧……”
周實看著處在漩渦中心的薛安，不知說什么好。
“越清樓的大師傅不是那個姓梁的胖子嗎，他人呢？”
正在尋找時，梁胖子走入他的視野，把一根蘿卜遞到薛安面前。
“薛——師傅，你看這樣行不行……”
薛安雙手上下翻飛，在岸上剁著什么東西。他搭眼一看，立刻收回視線，說：“再斜一些，要切到骨頭！”
梁胖子喊那聲“薛師傅”時，五官都擰在了一起，顯然對這個外人搶走自己的指揮權(quán)十分不滿，但也只應(yīng)了一聲“哦”就回去繼續(xù)對付那根蘿卜了。
周實擠到薛安身旁，說：“孟掌柜說……”
“掌柜的？大點聲，我聽不見！”
周實扯著嗓子壓過廚房里的喧嘩，喊道：“魚還要一會兒，先上其他菜！”
“知道！”
本來周實還想問問廚房怎么歸他管了，但看他連回話時眼神都不離開案板，決定先不打擾他。
人們常說酒樓飯館是“賤行”，而行內(nèi)人肯定不服，管自己叫“勤行”。其實三百六十行，歸根結(jié)底是“手藝行”“能耐行”，有能耐的吃干，沒能耐的吃稀。
就像薛安，年紀(jì)輕輕，初來乍到，平日里木木訥訥毫不起眼，但后廚一旦出事，馬上就能顯出他的本領(lǐng)高超。就是梁胖子這種廚房一霸也得在手藝人面前低頭。
看著后廚有條不紊——亂中有序地忙活著，周實回到前堂，一眼就看見阿貴在和知府夫人說著什么，逗得她哈哈大笑，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
“哈哈，哎呦，哎呦，笑死我了……孟掌柜，你何時收了這么一根巧舌頭？他叫什么？”
阿貴的臉上卻有幾分尷尬，顯然他也沒想到知府夫人的反響這么熱烈，明明自己只是說了些討巧的奉承話而已。
站在旁邊的孟興源替他答道：“他叫阿貴，是……”
周實突然出現(xiàn)在他身后，替他答道：“是豐德樓的大伙計，來我們這兒幫忙的?！?p> 知府夫人不認(rèn)識周實，把眉毛一挑，說：“豐德樓？那個把自家掌柜趕出去的酒樓？那可不是什么好去處。我說阿貴啊，你還不如就在孟掌柜這兒干，別回那豐德樓受氣！”
孟興源的笑容漸漸難看，但他一轉(zhuǎn)頭，就對上周實的目光，只好說道：“咳咳，夫人有所不知，豐德樓那件事都是坊間奇聞。想那豐德樓也是江都名樓，怎么會對自家掌柜做那種事呢，謠言，都是謠言?！?p> 周實悄悄把阿貴拉到身邊，嘴唇不動地說：“給夫人留個印象就得了，千萬別靠得太近?！?p> “啊？”阿貴在這方面還是十分懵懂。
這老太婆連尖嘴猴腮的孟掌柜都能看上，那儀表堂堂的阿貴也十分危險啊……周實擔(dān)心的是這個。
他站在墻邊，觀察屋子里的布局。
“戲臺底下的三桌坐的都是吳兆錕的同僚，同知、通判等陪著夫人坐一桌，其他屬官分坐兩旁；后面是知府的所謂‘學(xué)生’，再后面的桌子則是商會的代表，來了有十人左右……趙璇和商會的人坐一起？看來在其他人眼中，從京城來的人地位頗高啊……”
菜只上了不到一半，正是第一輪敬酒的時候。他看見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輪番向夫人敬酒祝賀，并煞有介事地關(guān)心知府的身體，并露出痛心疾首的樣子。
除了趙璇……這家伙埋頭狂吃，那氣魄讓同桌兩位富商都不敢下箸。
“巴蜀商會敬賀表一封！”
菜上得差不多時，就到了敬賀表的時候。
商會代表的桌邊立馬站起一人，捧著大紅的賀表，唱歌似的念了起來：
“伏惟陛下天縱圣哲……”
對于高官的賀表，那必須從怕當(dāng)朝皇帝的馬匹開始，再說到祖宗、父輩、師長，最后才是壽星本人，可想而知這一封賀表會有多長。
周實的在心默數(shù)：商會、同僚、衙門、名士，還有不知道從哪湊出來的“江都百姓賀父母官生辰書”，怎么也得念上半個多鐘頭，但愿魚能在這期間準(zhǔn)備就緒……
突然，他看見趙璇站了起來，對自己招了招手，向院子走去。
眾人的注意力全在戲臺下宣讀賀表的人身上，沒有注意到趙璇的動作。
周實等了一會兒，才摸著墻邊，向門走去。
“嗨嗨，這邊這邊?！?p> 趙璇在桃樹下沖他揮手。
“搞什么……”他無奈地跟上，不知道這位金牌捕快喊他出來做什么。
“有你的啊，好好的掌柜不做，跑到別人家當(dāng)伙計來了。”
“我這是……唉，你找我干什么？”
趙璇叉腰道：“連聲大人都不愿意喊了？”
周實無奈地說：“趙大人，何事呼喚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