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老臣
春月尚還是圓的模樣,微寒的三月夜,有不可說不可言的微妙流動。
沈靖離開的時候已是亥時半,他心情極好,讓黃金面具都染上了一絲緋色。
“殿下,為什么不留他???”蒼竹琢磨著該怎么稱呼沈靖,又不解嘉寧為何讓他離開。
已經(jīng)是有孩子的夫妻了,也不用在乎什么了吧?
“還不到時候。”嘉寧道,斂去了臉上最后的紅暈,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理智,“從明天開始,你讓徐嶧知散布消息,就說陛下讓公主離宮,乃是因為公主不堪寂寞,在宮中養(yǎng)了面首?!?p> “啥?!”蒼竹驚愕地張開了嘴,“殿下,你……”
那句你瘋了沒敢說出來,但嘉寧自己知道這個決定有多離譜,因此只是笑笑道:“照我說的做就是!”
“諾!”蒼竹咽了口唾沫,心中有種弱草立于風(fēng)中的感覺,并很想說點什么。
“殿下,這個決定,不會是為了、為了——”蒼竹再次糾結(jié)應(yīng)該怎么稱呼沈靖,若是稱呼王爺,可這鎮(zhèn)安王是追封,是死了才有這身份,若是稱二皇子或者殿下,被有心人聽到絕對是大大的麻煩,可若是稱呼駙馬,他也沒有正式見過陛下確立身份??!
蒼竹想了又想,最后道:“殿下,你做這樣的決定,不會是為了沈公子吧?”
嗯!稱呼公子絕對沒錯!
嘉寧笑了笑,望著逐漸瘦去的月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為了沈靖么?
是,也不是。
即使沈靖不出現(xiàn),她也會這么做。
即將舉辦的桃花宴,就是為了公布自己養(yǎng)了面首的消息,只是初始她準備的那個面首,只是徐嶧知的一個屬下,如今沈靖出現(xiàn),他倒是可以直接頂替上。
屆時需要給他換一副面具,這半張黃金面具在西夏的流傳度太廣了,如今西夏使團還在長安,被他們知道,難保會傳出什么‘嘉寧公主不忘夫君尋找代替品’的傳聞來,為了兩個孩子留在唐國,她必須和西夏切斷一切關(guān)系。
嘉寧想著,又吩咐道:“你著人去打造一張面具,要全遮的,把我收藏的那枚紅珠鑲嵌上去!”
“諾!”
嘉寧裹了下衣衫,懸空的月兒仍舊清冷,她回到了臥房,不由又想到了方才被擁吻的悸動,臉色再次潮紅。
幸好沒讓蒼竹跟進來,她就著月華躺在榻上,心思漸漸沉了下去。
喜歡么?應(yīng)該是吧……
……
嬴亞父的心一直沉著,這南唐的局勢,讓他都感到了一種難言的壓抑。
西夏的氏族鼎盛,與皇權(quán)分庭抗禮,但夏帝認為這沒什么不妥,只要氏族知道歲歲年年的上貢,他就不管你氏族到底做什么。
可唐國,這位文帝和公主,他們西夏的鎮(zhèn)安王妃,顯然對氏族深惡痛絕,繼而對他都淡淡的,雖然禮數(shù)周全,但也就禮數(shù)周全了。
他們的王妃甚至到現(xiàn)在都沒有見他一面,說是方移至公主府,因此忙亂沒有時間。
鬼都知道這只是拖延,而且,這兩日不知哪里傳來的流言,說公主之所以被文帝遣出皇宮,獨留兩位小殿下,乃是因為嘉寧公主在宮中養(yǎng)面首被陛下知道,陛下痛斥她一頓才趕了她出去,因為這事兒,把陛下都氣病了。
這是什么妖風(fēng)吹成了這樣,尤其是有人信誓旦旦的說,公主剛出宮那天就看到公主府有一個帶著半邊黃金面具的俊美男人進去,呆了近兩個時辰才離開。
嬴亞父被氣笑了。
都帶著黃金面具了,還能看出俊美?
這是學(xué)他們鎮(zhèn)安王么?
這個想法一出,嬴亞父突然愣住了。
不會吧?他有些呆愣地喝了口茶,不會吧?該不會是王妃對王爺用情至深,即使回到唐國也難忘因此才尋了與王爺相似的人吧?
嬴亞父沉吟起來,可是,王爺和王妃只相處了一天一夜,感情已經(jīng)深到了這種程度了么?
“大人!”侍從敲門而入,遞過來一張請柬,說道:“剛才有位自稱是嘉寧公主府的小廝送來的,說王妃要在本月廿六于公主府舉辦桃花宴,邀請淮安郡主參加宴會?!?p> “桃花宴?廿六?”嬴亞父略一思索,“去將郡主請來!”
“諾!”
淮安郡主年方十九,性子極是清冷,許是受了西夏第一美女名頭的影響,在西夏普遍十六歲便成親的風(fēng)俗中,她的親事被一拖再拖,拖到了現(xiàn)在也沒有找到好夫婿。
此行出使唐國,原是要隨她父王惠王一同前來,在正事談妥沒有意外的情況下,是想為她尋一位夫婿回去的??墒遣磺苫萃跏軅丛皝恚凰齺頌樵粕傩圩鳟?,難免有些尷尬和無奈,因此這些時日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內(nèi)心其實很是郁煩。
嬴亞父派人前來請她,她原是不想去的,但想到父王在皇帝陛下和氏族之間的艱難,想到父王這些年受到的無數(shù)明處暗處的打壓,她不得不站起了身,向著廳堂走去。
“郡主!請坐!”嬴亞父并未起身,反倒是淮安郡主淺淺作禮后才坐下。
“亞父尋我可是有事?”她開口問道,聲音清清冷冷,如她氣質(zhì)一般。
嬴亞父將請柬遞給他,笑呵呵地道:“王妃請你赴宴,就在大后天,這段時間我看你郁郁寡歡,莫不是還為你父王傷勢擔(dān)憂?出去玩玩吧!散散心,你父王會沒事的,你這邊多體驗一下唐國的風(fēng)俗,回去也好講給你父王聽啊!”
淮安郡主接過請柬,心下一陣惱怒,嬴亞父口口聲聲是在關(guān)心父王,但在她聽來,全是用父王在威脅她!
因此她沉默了片刻才回道:“我知道了,我會去的,亞父還有其他事情么?”
嬴亞父仍是笑呵呵的,“沒有,你去做準備吧!這次你代表的可是我西夏的臉面,嘉寧公主雖也是我西夏的鎮(zhèn)安王妃,可畢竟她如今歸了國,這身份也就只是個稱謂罷了,所以你前往當(dāng)心,可別落了臉面??!”
淮安郡主臉色愈發(fā)冰冷,冷冷道:“我知道了!”
說吧她便告辭離開,不愿再看到對面這老頭一眼。
行至院中,她才放慢了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些年,父王究竟經(jīng)歷過多少這樣的事情,甚至是比這些更過分的事情?
她舉起手中請柬,神色間不由緩和了兩分,她見過王妃嫂嫂,高貴冷傲,無論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明珠,她和靖哥哥在一起,當(dāng)真是舉世無雙的般配。
旋即她又沉默下來,王妃嫂嫂回到唐國還是公主,可是靖哥哥已經(jīng)不在了。
她心中微痛,又想到這兩日間長安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禁對嘉寧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情緒。
她很想當(dāng)面問問嘉寧,你還記得靖哥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