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各自算計
雖然簡書當(dāng)面，但陽信公主卻并未第一時間去看，反而是重新將目光放到了曹酩身上。
“酩兒，你可知道這一卷有關(guān)寧成的簡書遞到你舅舅手上會發(fā)生什么？”
怎么回事？
自家老娘怎么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再說了……這個問題不是顯而易見的么？
帶著滿心疑惑，曹酩也不多想，當(dāng)即便直接開口道：“阿母，我知道！”
一直以來，外戚們都在死死盯住寧成，只要能逮到寧成犯錯，他們就會立即轉(zhuǎn)身去宮里向老太太舉報。
然而那群大多爛泥扶不上墻的外戚，每次都抓不到寧成犯錯的證據(jù)，也就是說，他們每次告狀基本上都屬于嘴上嗶嗶，就這么一種情況，老太太自然不會去過多理會……
而這次曹酩從張湯處獲得的，可遠不只是證據(jù)，更有右內(nèi)史掾，也就是現(xiàn)如今寧成的副手這個證人。
雖然這人也是張湯，但意義確實有著很大不同。
“好！”
陽信公主跪坐下去，緩緩將那一卷書簡在桌案上攤開。
良久。
“酩兒，這個張湯……不可深交！”
“現(xiàn)在他能在寧成這個日日打交道的知遇之人身后下手，日后，他就能在你身后下手，這種人太聰明、太果決、太無情……”
一面聽著，曹酩眼底疑惑之色一閃而逝。
情況不對??！自家老娘為何要說這么多關(guān)于張湯的事情？
下一刻，他眼底驀然閃過一絲震驚。
要出問題！
曹酩這才反應(yīng)過來先前自家老娘為何會刻意詢他知不知道問寧成會有怎樣下場的原因。
寧成下場，那么右內(nèi)史的這個職位必定會空缺出來……
朝堂上本就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現(xiàn)在一個坑空出來了，必然就要有一個蘿卜去填上。
而朝堂上最慣用的方式就是自下往上提拔。
這樣一來，最有可能上位的必然就是原本左右內(nèi)史下面的給事內(nèi)史……
而張湯現(xiàn)在還擔(dān)任著右內(nèi)史掾這一個職位。
多方考慮，最適合頂上右內(nèi)史一職的，就只有張湯！更別說正史上的張湯本就是寧成之后大漢朝首屈一指的酷吏了。
二者在身份屬性上的相性簡直不要太高！
至于說劉徹知不知道張湯這人的存在？這一點絲毫不用懷疑！
審鼠張湯之名，自幼有傳。
雖然不好說他出名的‘幼年審鼠‘一事究竟是真是假，但現(xiàn)在在長安城里，事實就是他大大小小也算一個名人，連長安百姓都有所耳聞的事情，劉徹會不知道嗎？
一個合格的君主，或許不會知道整個天下所有官吏的名號……但他絕對會對所在國都的每一個官吏都熟悉備至。
劉徹這個人作為皇帝……可遠不止合格！
略微抿嘴，待到自家老娘聲音落畢，曹酩這才緩緩開口。
“阿母……是不是我舅舅他……知道了些什么？”
“比如，張湯……”
陽信公主一手在面前簡書上輕撫著，眼底神色略有些復(fù)雜。
“還記得早間嗎？陛下在的時候你對阿母說的那些話？”
曹酩略作沉思，很快便將一切在腦海中復(fù)盤結(jié)束。
“早間，陛下在聽了酩兒你說的那些話之后便已經(jīng)決定要對寧成動手了……他比你清楚應(yīng)該怎么去做?！?p> “但是你也應(yīng)該知道，寧成下去之后，右內(nèi)史的位置便會空出來。”
“陛下不會將他手里僅有的幾個位置送出去……”
“所以他需要一個如寧成一般，但卻沒有做過任何錯事的人來頂上右內(nèi)史的位置?！?p> 聽著自家老娘所言，他當(dāng)即一陣搖頭苦笑。
這些要求，不是正契合了張湯么？
“阿母，所以舅舅他就盯上了張湯？”
陽信公主輕嘆了一口氣，隨即抬頭看向桌案對面跪坐著的曹酩：“若是你今天早間不提張湯，陛下或許還要一段時間才能注意到這個人……”
張湯這樣的人，必然有一日會爬上他的位置，問題只在于時間長短。
這一點，無論陽信公主還是曹酩都極其清楚。
而后她就帶著滿臉無奈搖頭：“可惜，你提到他了。”
“為他人掾而不擇手段、為自身前途能夠?qū)ι瞎傧掳凳值娜?，正合陛下心意?！?p> 何止正合劉徹心意！
曹酩輕嘆一聲。
若是不考慮到反噬之類的事情，張湯這人也一樣合他的心意啊……
可若是再考慮到反噬……
劉徹的身份在那，他能避免的事情，別人能避免嗎？
“阿母……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這樣一來，那不就等于說是我……舉薦了張湯么？”
陽信公主并沒有否認(rèn)，而是緊接著說道：“陛下他讓阿母把張湯攔下來，然后帶他進宮。”
“日后，酩兒你盡量不要跟他有過多接觸……”
“寧成這一類人，雖然不惹大禍，但是小禍不斷，積怨多了，仇敵也多，他們注定逍遙不了太久……”
曹酩無奈點頭：“阿母，我知道了……”
真要說過來，郅都、寧成、張湯不都是同一類人？在后世，他們有著同一個稱謂，那就是：白手套！
只不過現(xiàn)如今用白手套的人，只有皇帝。
而‘白手套’的下場會如何？說句不怎么好聽的話……就是郅都這種最為純粹的法家門徒最后的下場都只有不得善終，而寧成……他的運氣確實是白手套中極好的那個了。
但不管他們自身下場如何，論及那些跟他們交好的外人，確實沒有一人不受牽連的。
說是無妄之災(zāi)？那也不對……每個人，就算是千古傳頌的大圣人，不也有錯在身么？更妄論那些普通人了。
只不過，對比于其他人，那些跟白手套交好的人，自然也要替白手套承擔(dān)一部分來自于眾多受難者的怒火……
受其所益者必承其怒。
這道理，萬世不變！
這也是為何自家老娘會特地有這一場叮囑的原因……
只不過……真避得開嗎？就眼下這情況。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入局了??！
下一刻，陽信公主的手就再度落到了曹酩頭頂，伴隨著點點笑意的聲音響起。
“酩兒你也別擔(dān)心太多，有阿母在，這些你自無需擔(dān)憂，不過你得記住了，日后一定少跟張湯接觸……皇帝陛下要用他，他也一定會是酷吏。”
“就算你日后去接觸寧成，也一定不要再去接觸張湯，明白了么？”
有關(guān)寧成的一切恩怨，都會在他卸任后逐漸消弭。
而消弭的原因并非是因為他卸任了，而是因為大家有了新的敵人……
那個敵人，就是張湯。
雖然……
曹酩勉強擠出來一絲笑容。
寧成那個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p> 接觸？等這次這件事落幕之后再說吧！
見他如此，陽信公主便也不再去多說什么，僅是伸手在曹酩鼻頭輕捏一下，隨即卷起簡書，從桌案那一側(cè)起來：“酩兒，你今天就好好在阿母屋子里考慮一下這些吧。”
“阿母得先帶張湯去見皇帝陛下了……”
“若是晚了，皇帝怕是也會等得急了?！?p> 曹酩淡然而笑：“恩，阿母我曉得了！”
“你就放心吧！”
正如自家老娘所言，他也需要稍微整理一下接下來的事情了……
很多政治上的問題，曹酩雖然能看懂，也能聽懂。
但問題就在于那時他算是旁觀者清，現(xiàn)在身處局中，他才逐漸明白了究竟什么樣才算得上是‘清’……政局之中，單純知道不算什么……能做出選擇、能處理事情，那才叫真正的‘清’。
而現(xiàn)在曹酩也才算是明白自家老娘為何一定要劉徹等再過五六年才把他拉入朝堂之上。
而且現(xiàn)在回首的話……好像從不久之前，自家這位老娘就已經(jīng)逐步放寬了他所能接觸朝局的范圍。
果然……
大漢朝的公主就沒幾個會是廢物……
略微沉思了一陣后，曹酩就笑著抬起了頭。
果然，一直以來都只是小打小鬧……
“寧成……”
……
從平陽侯府出來，張湯原本還算平靜的臉上就浮現(xiàn)了一絲笑容。
他不傻。
雖然之前曹酩給出那卷《韓非子》的時候說出了那種足以讓人深省的話……但他很清楚，單純的一句話并不算什么，一卷書也不算什么。
真正讓他側(cè)目的，只有曹酩這個人。
十歲年紀(jì)就已經(jīng)如此早慧，而且頗受當(dāng)今皇帝喜愛……更重要的是，聽說前段時間東宮那位太皇太后將曹酩這個只見過一面的曾外孫也列入了可隨意出入宮禁的名單……
還有竇嬰跟太皇太后合好的事情、太皇太后禁足曹酩但卻沒有將其從隨意出入宮禁名單上劃去的事情、竇嬰慫恿魯儒的事情……等等這些在長安城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或許單獨將一件兩件拎出來說不算什么。
可若是將這一切結(jié)合起來……
這里面的一切問題很快就能被徹底理清！
什么柏至侯許昌……什么魏其侯竇嬰……都是一群快要逐漸入土的老家伙。
他們就算有再大本事，又再怎么能跟這位小小十歲孩童相比？
一群老家伙，手段、處事竟然連一個十歲小兒都比不過……
就這樣，他們的價值又怎么跟曹酩相比？
就算下注……那不也是得找個資本更強、年紀(jì)更幼的黑馬下注？
他正走著，前方街道拐角處，一個仆人就轉(zhuǎn)了出來，而后停下。
“給事內(nèi)史張湯，我家公主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