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消失了！”趙惜言道。
“對！唐不二消失了。他現(xiàn)在就像一條徘徊在世上的冤魂厲鬼，只想報仇雪恨，世間之事對他這種高手來說，已是浮云一片?！崩钋瀣幷f道。
“真是可惜呀，沒有親眼看到堂堂武林神話發(fā)威的場面，真是人生一大憾事！”李英杰感慨了一聲。
“阿蘭姐她們母子好可憐啊！原來是阿生嫉恨唐不二的存在，害怕唐不二會奪走他的妻兒，才會去告的密！只是沒有想到，最后竟然還是連累到了阿蘭姐母子?！崩钣⑸忇?。
“連阿生也消失了……”趙惜言又道。
“會不會是唐不二做的，在消失前殺了阿生?！崩钣⒔艿?。
“沒這個可能！唐不二真要殺他，阿蘭姐死去的當天就已經(jīng)殺了他了，沒有必要之后再殺。”李清瑤說道。
“阿生也很可憐，為了妻兒去告密，最后卻還是失去了妻兒！也許他是受不了這個刺激，才消失了，又是一個可憐人??！”李英蓮接口道。
“不管他有什么借口，終究是他去告的密……”李英杰說道。
“好了！好了！飯菜都要涼了！先吃飯，飯吃過了再討論吧！”李清瑤拍板道。
夜。
此時是農(nóng)歷二月一十八日，夜。
有風(fēng)，明月微希。
或者說，正是月黑風(fēng)高夜！
“十六，天色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房頂上的李清瑤對趙惜言說道。
“好，你先去休息。我再吹段笛子就去睡！其實我是有名字的，是一位先生給起的，叫趙惜言。那時候我沒有舌頭，先生說禍從口出，少了舌頭也就少了是非之源。是一件好事！”趙惜言又想起了那個執(zhí)著的去山中尋找父母的趙妮兒，和天真懂事的趙孩兒。
“哼！要你管！我就喜歡十六這個名字，我偏要叫這個名字！”李清瑤哼哼道。
“……怎么了？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嗎？”李清瑤回過頭，對半晌說不上話，卻又想說話的趙惜言說道。
“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煩你們李家，卻不知當講不當講！對你來說應(yīng)該只是一件小事。你還記得當初把我從山上背回家的趙妮兒嗎？她們家父母都不在了，生活很困苦，所以我想能不能讓你李家在佳慶縣的那家青楓醫(yī)館收下她們姐弟作為學(xué)徒。如此也算還了我的救命之恩，讓我能少一個牽掛！”平日里從來都話不多的趙惜言，今天難得話多了些。
“可以呀！確實是小事。我們可是過命的交情，你居然為這點小事為難，還拿不拿我們李家當朋友！還拿不拿我李清瑤當朋友！你放心，我這就去寫信，知會那邊的王醫(yī)師，讓他出面。還有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崩钋瀣幷f罷，飛身下來屋頂。
月光灑在趙惜言身上，此時夜風(fēng)又大了起來，清脆的笛聲被夜風(fēng)送出很遠很遠，久久沒有停息。
一切是那么的安詳，那么的美好。
直到趙惜言放下竹葉——他等的人終于到了。
那一個將趙惜言從小養(yǎng)到大的地方，并沒有被趙惜言視為歸宿，只能稱之為從小到大的聚集地。
那一群從小陪伴趙惜言長大的人，也沒有被趙惜言視為伙伴。他們沒有屬于自己的名字，連一個代號都沒有，他們是一群沒有身份的人。他們的舌頭在剛被擄上山時，就已經(jīng)被割掉了。
他們甚至不能被稱之為人，只能算作一群可以行走的殺人工具。他們以殺戮為生，專門殺戮那些收到買命錢的名門望族，也在屠戮別人的同時被別人屠戮著。
與中無常名氣成正比的是無常們內(nèi)部驚人的死亡率，中無常的赫赫威名同樣是用那不計其數(shù)的無常殺手的死亡鋪就出來的。
這是一條十死無生的殺手路，再高超的技藝和實力，都終究會被淘汰掉，沒有人可以例外。萬幸，趙惜言現(xiàn)在逃出了那個火坑。他有了自己的名字，一個暫時安居的居所，甚至還有了一條能說話的舌頭。
趙惜言知道他必須做點什么，來保護他現(xiàn)在的一切，用劍，用血，抑或用牙齒，用手指都無所謂。
趙惜言自始至終都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到來。從他有意識以來，就知道。
直到今天白天在院門上發(fā)現(xiàn)那個貌似可笑的紅色烏鴉狀涂鴉，趙惜言就知道他們來了。他們找到了他。
一切終究要有一個了結(jié)，而今晚只是一個開始。
無聲無息的踱步到院門之外，趙惜言左手輕撫著插在左邊腰帶上的劍柄。他平靜的注視著出現(xiàn)在四周的無常們，他們也是同樣的動作。
這個動作可以讓右手在第一時間就能將劍拔出劍鞘來。
兩個無常無聲的出現(xiàn)在趙惜言身側(cè)。
此時風(fēng)更疾了，微希的月色被黑云遮住，天地之間一片混沌，人的視覺已經(jīng)無法視物，只余下最原始、最懵懂的知覺，那就是恐懼。
但是場中的趙惜言和無常們似是早已習(xí)慣了這種情緒。
直到一片亮光劃破混沌，使天地重現(xiàn)光明——那是劍光。
“怦”
“怦”
兩具身體傾倒撞擊地面的聲音傳出。立刻就有四個人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在趙惜言的身側(cè)。
他們動作之快，甚至讓趙惜言沒有時間甩落長劍上的血跡。
天地之間混沌依舊。
一道道晶瑩的光線鏈接成一片光幕向光幕中心圍去。
就在光幕即將落下時，一道橫向的亮光仿佛劈開混沌的閃電，將光幕撕碎，倒卷而回。
長劍墜地，四具尸身傾倒而下。
汗水出現(xiàn)在趙惜言的額頭和眉梢，但是此時，他已沒有時間和精力來擦拭汗水。他知道，最艱難的還在后面。
天際的黑云被風(fēng)吹動著，即將離開月亮的位置，光明即將到來，接下來反而是最黑暗的時刻了。
趙惜言的實力原本在眾多無常中雖然可稱得上最頂級的那一波高手，可以以一敵幾位，但并不代表他可以無視并反擊眾多的無常。
無常弒殺如命，無常的創(chuàng)造者早已將世間一切殺人術(shù)貫而通之，衍化出一招究極劍法，并將之傳授于無常們。每一位能活著的無常都是世間殺人術(shù)的集大成者，那一招劍法更是所有無常最精通的招式。
因此，所有無常之間的實力差距并不大。極少出現(xiàn)這種以一敵數(shù)位的情況。
但是硬件相同，軟件卻是不一樣的。
什么是硬件？武功招式，兵器護甲。
什么是軟件？就是運用武功招式，兵器護甲的人。
六道光線從四方向中央處的趙惜言飛射而去，一旦光線合攏匯聚在一起，趙惜言的處境就可想而知了。這次趙惜言沒有再被動的接劍。
趙惜言一劍在手，一道蒙蒙劍光便飛掠而出，橫空擊向兩道光線的中央空處，相鄰的兩道光線立時交匯在一起，被趙惜言劍光掠過后，墜下落地。
余下的四道光線立刻分布四方，左右交鋒，合力向趙惜言壓來。
“呱呱……”
初春的寒氣并沒有讓嗜血的烏鴉們退縮，它們不知何時已經(jīng)落在枝頭，在等待著一場血腥盛宴。
每有無常過處，必有一場烏鴉饗宴，只是這烏鴉吃的是無常劍下的冤魂厲鬼，還是無常自身就很難說了。
遮擋月亮的黑云終究被夜風(fēng)吹開了，皎潔的月光灑下大地。
這一刻，連風(fēng)都止息了。
安靜的連場中每個人的呼吸聲都能清晰可聞，卻沒有人在乎這個。
因為同一時間，幾輪明月競相在空中綻放。
月亮那銀色的光芒照亮了場中所有人的臉龐。
幾個明滅之后，卻又逐次消亡。
最后一道消失的月光照耀下，四把長劍破空墜下，四具尸體重重的砸在地上。
趙惜言一邊甩動手中長劍，將血液甩下。一邊努力的控制住呼吸，保存自身的體力。
然后就在趙惜言想要提劍再戰(zhàn)的時候，隱沒在黑暗中的無常們卻又好像同時得到了什么消息。
如同他們來時一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黑夜里。
“他們怎么走了？”
趙惜言一愣，突然面對這種情況有些不知所措。
事實上，中無常還是第一次有人活著離開那里，所以沒有人知道無常的創(chuàng)造者他此刻是怎么想的？
為什么他會放任這個掌握著無常劍法的無常活著逍遙在江湖上？
明月依舊，夜風(fēng)依舊。趙惜言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就這樣過去了？！
無常的威脅就這樣過去了？！
趙惜言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雖然初春的夜依舊很冷，但趙惜言卻嗅到了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氣息。
那是自由！
如同久困暗室的人，忽然見到光明。久負枷鎖的人，突然卸下枷鎖。
趙惜言一時間，竟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緊接著，徒生的寂寞忽然包裹住了趙惜言。
他凝視著天際那恒古的明月，許久許久……
然后他突然轉(zhuǎn)過身，向身后院落中的一扇窗望去。
“哎呀！”
一聲女子清麗的驚叫聲從窗戶后面?zhèn)鱽怼?p> 聽到這聲音，趙惜言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略顯僵硬，卻又溫柔動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