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城市里，高樓鱗次櫛比，街道整齊平坦，就連路上的行人也十分摩登招人眼。李楠第一次見到這般光景，兩只胳膊一般粗的大腿拖著沉重的身體與行包，竟不覺著疲憊。

　　這時，毒日剛好轉(zhuǎn)到建筑樓的正上空，陽光直直灼燒著行人的表皮，頭皮因海拔最高的緣故，似頂了一塊烙鐵，首當(dāng)其沖地感受這駭人的灼痛。街上只有車流和人流在各道上穿梭，沒有樹蔭可以納涼，更沒有可以活水溝或是池塘，供自己脫下鞋子，貪一貪涼爽。不得已，李楠只好走到一處廣告牌下，暫時躲避正盛的日頭，拿出頭天母親提前裝進包里的土豆，一點一點撕下外皮，咬下一小口，生咽了下去。

　　眼看著太陽快要落山，李楠終于在一家商場內(nèi)的鞋店里，找到了一份導(dǎo)購員的工作，并且當(dāng)?shù)觊L得知李楠是自己的同鄉(xiāng)時，承諾可以暫時為其準備一張僅供容身的小床。

　　找到了工作，又解決了住宿的問題，李楠恨不能立馬也讓家里知道這一好消息，這是李楠的第一份工作，意味著從此可以不再依靠別人而養(yǎng)活自己。

　　鞋店位于商場二樓，店內(nèi)的導(dǎo)購員主要工作以向顧客推銷鞋架上的女鞋為主。銷售這一行，靠的是嘴皮，吃的是業(yè)績。李楠在店里跟著同事學(xué)習(xí)了幾天后，開始“實戰(zhàn)”。

　　她遇到的第一位客人，是個看起來與自己一般大的女孩，短卷發(fā)上插著一副墨鏡，嘴里的泡泡糖不時蹦出剛好夠旁人聽到的聲響，露臍短袖與牛仔褲中間的一條皮帶把女孩的身子分成了三七段。李楠上前，隨著女孩的移動，出神地踱著，直到女孩走出店門，唇齒間也沒發(fā)出一個聲響。

　　沒過多久，她遇到了第二個客人——一位手拿蒲扇，身穿綿綢長裙的大姐。大姐拿下鞋柜上的一只涼鞋，端詳片刻后，準備找一位工作人員詢問。一抬眼，剛好與李楠對視，見其也看到了自己，便伸手招呼。

　　“請問，有...有什么可以幫‘寧’”？李楠用帶著濃厚鄉(xiāng)音的普通話問道。

　　客人晃著手中的涼鞋，“拿雙37碼的?！?p>　　李楠讓客人稍等片刻，隨即飛奔上了三樓的庫房。不到五平米的庫房，層層疊疊地擺放了上百個鞋盒，從型號到鞋碼號，排得講究。李楠第一次在庫房里找鞋，還不甚熟悉這里面的布局和門道，只好祈禱瞎貓能夠碰上死耗子。鞋盒一個一個被翻開，就是找不到顧客想要的那雙鞋子，李楠被這狹小的庫房和充滿壓迫感的鞋盒逼得眼淚快從眼眶里汪出來，聽見有同事正好進來，像絕處逢生一樣，請求同事幫忙查找鞋子的坐標。

　　兩人虎頭虎腦地找了好一會，同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告訴李楠說，這雙鞋在上午就被賣斷碼了，剛好缺“37碼”。

　　李楠立刻跑出庫房，回到店內(nèi)，發(fā)現(xiàn)顧客仍在原地等待，走近顧客后，連連彎腰說對不起，并解釋這雙鞋的37碼已經(jīng)賣完了。

　　顧客的耐心被等待的時間消磨完了，頓時抬高了嗓門，厲聲道，

　　“我等了半天，你才說沒有，早干嘛去了！”大姐說完，決心不給人解釋的機會，揚長而去。

　　李楠覺得是自己理虧，更不敢接觸其他同事的目光，低著頭，往門外的廁所跑去。

　　連著一個月，李楠遇到的形形色色的顧客，都沒能讓李楠得以“開張”。在同事的眼中，她手腳勤快，性格內(nèi)向，寡言少語，不喜與人爭，與大家相處起來，脾性倒也夠用，但這些都是銷售避諱的性格特點，剛好占全了。不懂如何與顧客交流，就意味著不知如何將手中的鞋子推銷出去，李楠的業(yè)績很久都是“0”，比在老師發(fā)的成績單都還干凈，所有人開始為這個新來的女孩著急。

　　店長沒有辦法，只好單獨找到李楠談話，雖然你手腳勤快，但這不能當(dāng)飯吃，再給你一月的時間，如果依然賣不出去鞋子，你就走吧。李楠聽了，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