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從店長找過李楠談話后，一天的疲乏和困倦被席卷得潰不成軍，索性起身，在黑暗中摸索著出了房門，走下一級樓梯，坐下，抬頭正好望見了樓梯窗外的夜，空洞無物。白日善意的提醒，言猶在耳。

　　正在出神中，樓梯間的聲控白熾燈突然亮起，警覺有聲，回頭見是隔壁床的陳漫起夜。女生看到房門沒關(guān)，起了疑心便出門來看，燈亮后才認(rèn)清各自是誰，見彼此驚恐的臉上，都被自己嚇得不輕，不約而合地笑了。

　　這一嚇，陳漫的睡意被嚇走了七八分，就連起床是為了什么好像都忘了似的。干脆走近李楠身旁，大方坐下，見其無言，靜靜陪著。終于，女生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她，那雙眸子里似乎沒有異樣。

　　“我剛來那會，也和你差不多?！?p>　　女生說完，另一邊并沒有搭話的意愿。

　　“那個時候，我天天哭，情況也越來越糟，對門店里，有個認(rèn)識的姐姐，看我可憐，就教我···”說話的人故意停頓，等待著別人開口。

　　陳漫并未等到應(yīng)聲，又是一陣沉默。

　　女生長嘆一氣，說：“我要結(jié)婚了，這個月結(jié)束我就離開了?！?p>　　李楠如夢初醒，這才轉(zhuǎn)過頭，與女生對視，目光交匯的一瞬，那感覺，說不清，也道不明。

　　這夜，兩人促膝望夜，與其說是對談，倒更像是憋悶已久的臨別感言恰巧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傾聽對象。

　　第二天天沒亮，女孩起了大早，收拾完后，第一個來到店里，換好工作服，按開燈箱，翻開收銀臺上流水記錄本，撕下最后一頁，順手抽出胸口袋上別著的圓珠筆，歪歪扭扭地寫下日期，然后疊好，放進(jìn)衣包里。

　　上午八點五十，李楠在鞋架旁蹲下，貓著身對著鞋鏡稍作整理后，站在店門口，等待著商場門外第一批顧客的到來。

　　這一次，無論是同事，還是顧客，女孩決定都以實習(xí)生的姿態(tài)，觀察店上每一個人的舉動。

　　“這鞋和你身，真配！”

　　“這鞋顯得你腳好秀氣哦！”

　　“這款是今年最流行的樣式，穿到街上，只洋氣?！?p>　　“這鞋面是正宗的牛皮，指甲隨便掐，穿幾年都不會爛?！?p>　　······

　　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每逢同事接待顧客，李楠總是在身邊，默默觀察著他們的言動，無論是逢人便說的歡迎詞，還是最后一位離場的顧客面露不悅時打的圓場話，每到精彩之處，都會一五一十地記在便簽紙上。夜晚，翻出紙條，回想著白天的情形，然后將每個句子的場景重新回憶和補(bǔ)充，按照上學(xué)時老師教來的方法，將這些話死記硬背到爛熟于心。

　　理論再多，終要實踐。剛開始，李楠只是照本宣科地，在顧客面前背著同事得心應(yīng)手的話術(shù)，明明在別人身上行得通的東西，從怯生生的導(dǎo)購員嘴里說出，反倒有了東施效顰的味道，叫其他人看著直別扭。陳漫見了實在不忍，跳出來安慰，臉皮厚點，別怕。李楠紅了臉，心里十分感激這個即將離開的小姑娘。

　　在陳漫的鼓勵下，“實習(xí)生”的膽子漸漸變得大起來，即便是面對顧客的難纏和刁難，也有了迎難而上的勇氣，哪怕時常敗下陣來，曾經(jīng)富足大方的眼淚，開始獨自傲兀而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