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子龍很快被叫了下來,兩個人面對面坐在沙發(fā)上探討著。我和莎莎把著二樓的扶手賣呆。
王哥則趴在一樓臥室的床上嗷嗷的哭著。
“鬧了半天,俺不是俺,昨天是一個俺,今天是一個俺,明天還是一個俺,俺的媽呀?!?p> 哭的聲音很大,吵得一樓二人很難談下去。馬子龍到底還算個脾氣好的人,本可以倚著上下有別的架子,喊一嗓子讓王哥小點聲。可他很大度的拉著洛翔就出去了,談的什么不得而知。
“你到底把王哥怎么了?”
莎莎捅了捅我。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和他談了一下人生的三大哲學命題。”
莎莎很詫異的看著我。
“你還懂這個?”
“以前在院里沒事的時候總翻書看,你感興趣嗎?”
我很興奮的看著她,總覺得她的悟性能比王哥高一些。
莎莎搖搖頭,下巴杵在扶手上嘆著氣。
“沒興趣,人生好難,眼前的事情都顧不過來了,哪有心思去想那些。”
見她沒什么興趣,我也就沒勉強她,轉而關心的說。
“你昨晚在車上說了好多鄒婧的壞話,你爸爸當時很生氣,我以為晚上回來他還會打你呢,害的我擔心了好久?”
“我靠!你……他媽的心眼兒真好!”
“沒事的,會過去的,以前我的爸爸也總是打我,后來離的遠了就不打了,甚至有時候還會想他。”
我拍著她的背,安慰到。卻被她一手打開了,她顯得很無奈,急頭白臉的想解釋著什么,話到嘴邊,可能又怕我聽不懂,咽了回去。
良久,她才平復了心情,努力的呼出一口氣,用盡量溫和的語氣告訴我。
“傻子兄弟,我跟你說哈,他不是我爸爸,那只是個表示親近的稱呼。那個打,也和你遭受的童年陰影不一樣,那是一種表達愛的方式?!?p> 完全不明白。
“為什么愛一個人要打她?”
她捂著腦門,好像我的問題讓她很煩躁。
“因為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喜歡一個人,就會把她用繩子綁起來,用鞭子輕輕地抽她?!?p> 她飛速的說著,顯得很不耐煩。
“好奇怪的方式!如果我要是喜歡一個人,就不這樣。我會在她饞了的時候,送她小熊果糖,在她累了的時候給她當靠墊,在她困了的時候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p> “我說了人和人不一樣!”
她咬著牙回答著。
“那他打你的時候疼嗎?”
我關心的問。
“不疼!”
她沖我吼著,漂亮的眼睛瞪的很大。
“還很爽!滿意了吧!”
她幾乎是對著我的耳朵喊得,聲音很大,嚇得我的一縮脖子,再不敢亂發(fā)問。
一樓的王哥還在哭嚎著。
“俺不想活了,因為俺根本就不是俺。誰也把俺捆起來吧!也用鞭子抽死俺吧!嗷嗷嗷~”
莎莎捂著腦袋不說話,好像那種智齒犯了的表情。
正說話間。
馬子龍和洛翔已經(jīng)談完了,正推門走進來。
“討論什么呢?這么激烈!”
莎莎把頭埋在扶手上,用一根很漂亮、很纖細的手指指著我。
“他問我,你為什么打我。”
馬子龍很尷尬,推著一旁的洛翔又趕緊往外走。
洛翔很年輕,有些局促的問馬子龍。
“確定不需要法律援助嗎?”
“走走走,不需要,你把我剛才說的侵權官司打好就行?!?p> “別推,別推。那件案子,對方來頭不小,我才入行沒幾年,怕可能搞不定?!?p> “沒關系的,我上面有人!”
馬子龍飛快的把他推了出去。
轉回身,看著我和莎莎。
莎莎的頭仍埋在扶手上,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個狀態(tài)叫社死。
你瞅瞅!家庭暴力給孩子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張三兄弟,你放心,大灣省歌手侵權的事情已經(jīng)著手解決了,馬上就會有結果?!?p> 可我并不關心那個啊,這算不算岔開話題?
“你昨天就應該讓我姐帶走他?!?p> 莎莎趴在扶手上,用生無可戀的語調(diào)對馬子龍說。
“鄒婧是你姐姐?是正常意義的那個姐姐嗎?”
“額啊啊啊~殺了我吧?!?p> 莎莎哭嚎。
“嗷嗷嗷~也殺了俺吧!”
王哥哭嚎。
“可是,你好像很不喜歡你的姐姐?”
我這好奇心上來了,不問清楚感覺不舒服。
莎莎像個泄氣的皮球一樣,癱在扶手上。
馬子龍拍了拍我的肩膀。
“張三兄弟,莎莎已經(jīng)崩潰了,饒了她吧。她和鄒婧確實是姐妹,但是性格有點不合?!?p> “她倆什么樣的性格?為什么不合?”
“你可以有機會問鄒婧。放心,我現(xiàn)在也后悔了,等這陣針對你的風頭過了,我一定把你送她那去?!?p> 我聽完,莫名的有些期待了。
說曹操,曹操到!雖然不知道曹操是誰,他到底到?jīng)]到,但是鄒婧卻真的來到了門口。
“查清楚了嗎?”
馬子龍一見面就開口問。
“勝負對半是被人舉報開掛,才被封的,要到月底才能解封。像風一樣和亞龍,都是被cpl的戰(zhàn)隊挖走的。雖然不是同一支,但是背后資本方都指向《遠航資本》?!?p> “林敬堯?”
馬子龍捏著下巴說。
“滬市林氏家族的掌舵人,資本巨鱷。連面都沒見過,怎么對我這個底層玩家感興趣了?!?p> 馬子龍想了半天,似乎確認了沒有瓜葛,轉頭看著我。
“你認識?”
我搖搖頭,根本沒聽過。
“莎莎,搬臺筆記本過來?!?p> 社死了半天的莎莎,晃晃蕩蕩的去翻找,很快就搬來個會發(fā)光的屏幕。
原來這個叫筆記本啊,那里面還有張人像。
很清瘦、很儒雅,但我卻不認識。
我又搖了搖頭。
“有意思~”
馬子龍,興奮的搓著手。
“能和這樣的人掰下手腕,就算輸了也是筆寶貴的財富?!?p> 一樓大廳的正中,擺著他終身奉為圭臬的書法字畫——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
額~斗氣化馬~
馬子龍興奮著想了好長一會兒,對鄒婧說。
“下午,你帶他挨個主播的直播間逛一遍,什么都不需要做,逛一遍留個來過的痕跡就好,但是宣傳要做足,讓大家知道張三都去過哪些直播間。既然對方想挖角,我就替他們多培養(yǎng)點,反正有違約金在,我穩(wěn)賺不賠?!?p> “好的?!?p> 鄒婧說。
“還有,商演也可以接,無論大小。只要有出鏡機會,就讓他上?!?p> “可是……”
鄒婧犯難的說。
“咱們的商演渠道剛開始鋪,還沒有什么資源啊,都是一些夜場、酒吧、洗腳城的活動,幾乎一點曝光度都沒有。”
“無所謂,你可以找個三流媒體隨拍,他們一定已經(jīng)錨定張三了,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進入他們視線的?!?p> “好?!?p> 鄒婧很干脆的回答,她是個執(zhí)行效率極高的人,即使不知道做這一切的目的,當然她可能也不關注。
于是,在草草的解決了一頓午餐后,我被鄒婧那輛座椅很硬的小轎車拉到了黎巴公寓。
一下午,整個13層的房間幾乎轉了個遍。
大部分的房間都是很漂亮的姑娘,有的在唱,有的在跳,但共同點都是領口很低。
其間鄒婧還告訴我,走一遍過場就行,她們對人氣要求不高,主要靠大哥。
當70多個燈光旖旎的房間都轉遍以后,天早就黑透了。
我以為可以回半山公寓休息了,誰知道鄒婧還給我安排了夜場的商演。
我的人生第一次感覺到充實。
晚上九點多吧,鄒婧把我拉到了《紅色浪漫》洗腳城前。
只送到門前,卻忸怩著不進去,只說她不方便進去,會有人帶我。
“你好,我叫李昂龍,叫我龍哥就行?!?p> 門口等了很久的瘦高男子開口了。他帶著一副黑墨鏡,還領了幾個帶著稀奇古怪東西的小弟。
鄒婧叮囑了他幾句后,就撤了,說商演結束會有人來接我。
“最近嚴打,電梯不敢開,只能走消防通道了,萬幸會場在7樓。”
他邊說話邊領著我爬樓梯。
“等會上了臺,你就跟著我們假唱就行,結束以后費用91分,我9你1。不是欺負你嫩哈,我們出力的人多。還有就是別亂說話,里面的大哥脾氣都不好。他們要是給你贈酒,你就得喝……”
龍哥飛快的告訴我要注意什么東西,可我卻一句也聽不明白,自然聽得也是心不在焉,只對那群跟他同來的小弟,手里拿著的東西感興趣。
“您這個是什么???”
“吉他?!?p> “您這個那?”
“電——吉他!”
“您這個那?”
“嗩吶。”
“哦~那您這個就是電——嗩吶了吧?!?p> “我這他媽是架子鼓!”
背架子鼓的小矮個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真的萬幸只有7樓,再多一層小矮個就得累死在消防通道內(nèi)。
推門而入,是一個非常大的房間,光線很暗。盡頭,用紅布鋪了個很簡單的臺子。臺下,整齊的擺了百多張小床。小到躺下以后,腿都沒地方放,只能搭在前面的小方凳上。
商演。鄒婧講過,是商業(yè)演出的意思。既然是演出嘛,就要有觀眾的。而這次商演的觀眾,就是零散的躺在小床上的十幾個大光頭。
幾乎都是大光頭,清一色光著膀子,腰上圍著浴巾,懶洋洋的把腳搭在方凳上,任由前面蹲坐的小姑娘又按又捏。
紅臺子上有個穿馬甲的人,看見龍哥領人進來了,就開始扯著嗓子喊。
“感謝各位大哥光臨紅色浪漫,今晚請到了東三街死亡搖滾領軍人物——龍哥,給各位大哥助興,大家掌聲歡迎?!?p> 場面很靜,掌聲沒有響起來。
“他們怎么不拍呢?”
我好奇的問龍哥。
“別亂說哈,抓緊上臺?!?p> 龍哥拉著我,沿著中間的過道往臺上走。
依次而過,我看見小床上的大光頭們,身上都貼著黑乎乎的貼畫,有的是龍,有的是虎。其中,最好看的是一個長鼻子豬的貼畫,粉粉的,很漂亮。
我伸手就摸了上去,還蹭了一下,看看帖的緊不緊。
大光頭噌的一下就躥了起來。
“你是不是找死?”
好奇怪的問題。
“大哥!大哥!對不起,鄉(xiāng)下來的二傻子,沒見過世面,您大人有大量,多包涵。”
龍哥,個頭遠比大光頭高,卻矮著身子和大光頭道著歉。
大光頭擦了擦胸口的長鼻豬,又憤憤的躺了下去。
龍哥拉著我的手跑到了臺上,生怕我在亂摸亂蹭。
尾隨而來的小弟們,也飛快的把手里的東西擺弄好。
隨著架子鼓好像敲在耳膜里的三下鼓點,各種各樣的聲音響了起來,把這間燈光昏暗的大屋子攪的翻江倒海。
上方的十幾個大燈泡瘋狂的轉著,射出來的光線一會兒藍,一會兒綠,惹人目眩。
我拼命的捂著耳朵。假唱?我現(xiàn)在一張嘴,就能讓你們看見我的晚餐。
邊上的龍哥卻像是被什么玄而又玄的東西附身了,雖然墨鏡遮擋著眼睛,看不清表情。但是整張臉都動了起來,像是一層層的海浪。
我要開花!我要發(fā)芽!
他嘶吼著,不是唱,是吼!如瘋似魔,如癲似狂,像靈魂要從軀殼中掙脫一樣。
那個叫嗩吶的東西,凄厲厲的響了起來,聲音尖銳,像有一把刀在耳邊來回的刮著。
我要在自己和自己快樂的時候忘記她!
架子鼓猛敲了幾下,全部聲音戛然而止。
我長出了一口氣,差點被送走!
感謝龍哥,又把安靜送還給這個房間。
“唱的好!”
我循聲看去,是那個被我摸過的大光頭。
“送酒!”
他又喊了一句。
一個身材婀娜,穿著開衩到腰的旗袍的小姐姐,用托盤端著兩瓶酒走了過來。
龍哥身體不動,只用腳在地上蹭著,滑到我的身邊,小聲的說。
“這個一定得喝,不然大哥沒面子?!?p> “就我一個人喝?”
“一人一瓶唄!夠意思不?”
我還沒等回答夠與不夠。
旗袍姐姐腳踩的高跟鞋,好像絆到了什么東西,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托盤上的酒,傾斜著掉了下來。饒是反應很快的接了一下,終究只保住一瓶,另一瓶啪的一下摔碎了。
龍哥反應真快。
“嘿~我那瓶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