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像被拍了板磚
“當啷”一聲,卷毛手里的板磚落地。
嘴里喃喃道:“這是你自找的,誰讓你打我爸的……”
劉勝利看著卷毛臉上露出了復(fù)雜的神色。
“兒子!”
“王泉!”
“哥!”
王泉的老爸、老媽和妹妹都是急了,慌忙跑過來救人。
“拿紗布來,快點!”
“去衛(wèi)生室,快去衛(wèi)生室?。 ?p> ……
架也不打了,院子里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黑暗中,王泉緩緩睜開眼。
腦袋生疼,好像被人拍了板磚似的。
不,等等,不是好像,就他媽的是。
記憶里最后的畫面,正是卷毛這孫子手里拿著板磚。
“快過來啊,我哥醒啦!”
“哥,你沒事吧?”
王英的小腦袋湊了過來。
外屋亂糟糟的說話聲立馬停了,呼啦一下子涌進來很多人。
王泉躺在炕上。
十五瓦的白熾燈發(fā)著昏黃的光,燈光下人影綽綽。
“王泉,你感覺咋樣?”
這是老媽的聲音。
王泉感覺腦袋又疼又暈,但他還是輕輕搖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泉啊,你終于醒啦,你可是嚇死我啦!”
“這,這是?”
王泉一愣,隨即用手一撐坑,立馬坐了起來。
姥姥正滿臉關(guān)切地看著自己。
“姥姥!”王泉眼睛瞬間就濕了。
“哎。”姥姥答應(yīng)著,一把拉住王泉的手,“泉啊,別怕,有姥姥在呢?!?p> “誰要是再敢欺負你,姥姥拼上這把老骨頭不要了,也要和他玩命!”
王泉一頭撲進姥姥懷里,實在忍不住,淚水流了下來。
“從小自己是姥姥帶大的,姥姥最疼自己?!?p> “有一口好吃的都給自己留著。自己淘氣了,犯錯了,也是姥姥護著自己,讓自己不知道少挨了多少打?!?p> “可是六年級下學(xué)期的一天,姥姥突發(fā)疾病,當天就去世了?!?p> “姥姥一輩子沒有享過自己的一天福,沒吃過自己買的一口吃的,沒穿過自己買的一件衣裳?!?p> 沒有在姥姥身前盡過一天孝,這是王泉心中始終無法抹平的傷。
也是他上輩子最大的遺憾。
“王泉,不哭了,讓老舅看看你頭上的傷?!?p> 王泉抹了抹眼淚,抬起頭就看見老舅正站在眼前。
老媽姐妹三個,她排行老大,老舅最末,還有個二姨,在城里上班。
老舅一家,也住在石頭村。一條鐵道把石頭村分成南北兩半,老舅家住在道南,王泉家住在道北。
老舅性格最好,對自己也好。
冬天帶著自己去山上打野雞,夏天帶著自己去河里捉魚。
這些都是王泉小時候最喜歡的事。
但是自從初一回了關(guān)里,王泉再也沒回過石頭山,也再沒見過老舅。
“老舅!”王泉心情激動地喊了一句。
老舅則是把王泉的腦袋扶正,對著燈光看了又看,確認傷口處的紗布沒有血跡滲出,才是放下心來。
“劉勝利一家也太過分了,欺負人欺負到門上了。這事咱和他家不能完?!?p> 王泉扭頭一看,說話的正是舅媽。
舅媽性格潑辣,娘家也是石頭村的,老舅家凡事都是她說了算。
她身后還跟著表妹,小玲。
小玲今年五歲,長得漂亮可愛,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忽閃著。
這時候她才插上話,仰著頭問道:“大哥,你還疼嗎?”
“不疼了,過來,小玲。”王泉看見表妹很是高興。
小玲擠了過來,王泉想給她找點吃的,可是左右看看啥也沒有。
“江琴啊,你去給泉下碗面吧。”
“泉啊,你快躺下歇著吧!”
“走,咱們都出去說,讓孩子歇歇?!?p> 姥姥發(fā)話了,大家依言而行,都出去了。
王泉一人躺在小屋炕上,回想著發(fā)生的一切。
重來這個世上,他想要反抗命運,想要重新活過。
可是,他才出手反擊一下,就遭到了命運的當頭一棒。
不光是自己被打,就連父母和妹妹也是跟著遭了殃。
難道,這一世,我還要躺平,和上世一樣,活得窩窩囊囊。
不,絕不!
我要改變,我要改變曾經(jīng),改變過往。
但是愣頭青一般沖動,動粗,行不通,反而給家里帶來了無妄之災(zāi)。
劉家敢這么囂張,不就是仗著有錢有勢嗎?
我要賺錢,我要變強。
我要讓自己和親人不再受人欺辱,過上好日子。
但是,現(xiàn)在我怎么才能改變這一切呢?怎么才能賺到錢呢?
上輩子總是覺得錢越來越難賺,總是想要是回到八九十年代多好呀,那時遍地都是商機。
但是真的回到1990年,才發(fā)現(xiàn),錢什么時候都是一樣的難賺。
對于是一個沒錢,沒資源也沒人脈的偏遠農(nóng)村家庭,更是如此。
除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耕種,土里刨食,實在也是沒有太好的出路。
自己知道以后大城市的房價會飛漲,但是遠水不解近渴,現(xiàn)在也根本沒錢買房。
自己知道以后的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會風生水起,但是這個東西從頭怎么搞,根本沒有頭緒。
自己知道八十年代,剛開放時,只要膽大,從南方倒買倒賣,無論服裝、鞋襪還是新奇的玩意,都能大賺一筆,但是現(xiàn)在九十年代這條路還走得通嗎?
這個時候,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王泉思來想去,也是想不出個頭緒來。
這時候老媽端著一碗熱湯面走了進來,上面還漂著兩個荷包蛋。
這是小時候標準的病號飯了。
黑江城一直是全國的產(chǎn)量大省,肥沃的黑土能夠種出各種農(nóng)作物。
可是石頭村這個偏遠的山村,還是以種植水稻、大豆、玉米和高粱為主。
這時候,白面在這里就是個稀罕物件。大多時候,是外地大車,串鄉(xiāng)走村時,用大米換的。價格也比較高,也都是留著過年包餃子時候用的,平時是舍不得吃的。
“快趁熱吃吧!”老媽把碗往炕上的飯桌上一放,噴香的味道撲面而來。
“媽也知道以前你沒少受劉昊欺負,但是媽想著咱少惹他也就是了?!?p> “是媽錯了,媽讓你受委屈了!”
老媽放下碗,好似被熱氣熏了眼睛,一直揉個不停。
“媽!”王泉叫了聲。
他知道老媽心里不好受,換個話題,問道:“咱家現(xiàn)在有多少錢?”
老媽聽了這話明顯一愣,反問道:“你問這干哈?”
王泉答道:“媽,我尋思咱家是不是能做點啥買賣,光靠種地也掙不到啥錢?。 ?p> 聽了這話,王泉老媽嘆了口氣,“我和你爸也想過啊,這年頭光靠種地,掙不著錢的。以前吧,大家日子都苦,家家都是一個樣,玉米面、大碴子,也沒覺得有啥?!?p> 王泉老媽打開了話匣子,“現(xiàn)在吧,政策好了,咱家日子比以前也好了,可是這心里呢,反而不踏實了?!?p> “爸媽也都不是懶人,要論干地里的活也沒輸過誰,可是這日子呢,越過越不如人家了!就說劉老三吧,就是劉勝利他三兄弟,以前就是個二流子,干啥啥不行,懶得出奇,可是人家前幾年跑了兩趟南方,就發(fā)了大財,后來還在城里娶了媳婦。整個老劉家都跟著沾了光,劉勝利能開起小賣店那也是他三兄弟劉勝水的事。”
王泉打斷道:“媽,那啥,要是咱也去南方進點貨回來賣咋樣?”
“哎,我和你爸前幾年也想過啊,但是咱沒啥本錢啊。光去南方那路費就得不少錢。后來我和你爸終于也攢了點錢,正想去南方碰碰運氣,道南老張家大小子就出事了。”
“咋啦?”王泉感覺記憶里有點印象似的,但是又記不大清楚。
“在南方跳樓了。他看別人做買賣發(fā)了財,他也去南方,結(jié)果虧了,在外面欠了親戚朋友兩三千塊錢的債,還欠南方合伙人不少錢,一時想不開就走了。哎,年紀輕輕的,真是可惜??!”
王泉聽了,心中一陣唏噓,“很多事,需要做事的人有智慧、膽量和勇氣,但是也需要機遇。第一批敢于吃螃蟹的人成功了,于是所有人紛紛下海,但是后來者往往都是被海浪拍在沙灘上的命運,甚至還要為前面吃螃蟹的人買單?!?p> “從那往后啊,我和你爸也就打消了做買賣的想法。咱不是那樣的人,也沒發(fā)大財?shù)拿?,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家種地吧?!?p> 老媽看著王泉愁眉不展,好像為錢憂心,又是安慰道:“王泉啊,你別考慮錢的事,好好上學(xué),好好讀書,只要你和王英能考上大學(xué),咱家就是砸鍋賣鐵也供應(yīng)。現(xiàn)在咱家日子雖然算不上多好,但是也不孬,有活時,你爸還能去山上的采石場打打工,一天也能有六、七塊呢,放心吧!”
老媽說的話,王泉心里清楚,“自己和妹妹上學(xué),從來沒拖欠過學(xué)校一分學(xué)雜費一分書本錢,但是這些都是老爸從山上采石場掙來的血汗錢?!?p> 正所謂靠海吃海,靠山吃山,石頭村之所以叫石頭村,是因為村子的東頭有兩座大山。其中一座山上光禿禿的,沒長幾棵小樹,幾株雜草的,山體都是成片的巖石。
這座山被叫作石頭山,這個村也就叫石頭村,采石場就開在這個山上。
老爸也就是在這個采石場干活,但是這個活不光是又累又辛苦,關(guān)鍵是還很危險。
尤其是開采石頭前,是需要用雷管和炸藥來炸山的。
有時遇上啞炮就得有人冒著生命危險過去查看,重新點炮。
所以老爸掙的那點錢,太不容易了。
看著王泉閉口不言,在那里呆呆發(fā)愣,老媽又是開口,“王泉,別瞎想了,快點喝面吧,一會就涼了?!?p> 王泉點了點頭,又突然抬頭,眼睛盯著老媽,“媽,那咱家現(xiàn)在到底有多少錢呢?”
老媽有心不說,但一看王泉滿頭的紗布,心又軟了。
她猶豫了一秒,對著王泉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王泉略一思索,脫口說道:“一千?”
老媽點了點頭,眉頭又是一蹙,“過兩天再給你和王英交上學(xué)雜費和書費,估計怎么也得二百六七,又快過中秋了,也得花錢,到時也就剩不了多少了?!?p> 王泉點頭,心中想道:“那也就剩下六七百塊錢了,這些錢能做什么事呢?”
見王泉又在那里出神,老媽又是囑咐,“你也不小了,媽剛才和你說的,你可別出去亂說??!”
“媽,你放心吧!”
王泉打了包票。
老媽這才放心地走出了屋。
“英子、小玲,你兩來一下呀!”
王泉向著外屋喊了一聲。